马介甫认命了:我狐族修炼,自来比其他的兽类简单一些,不过狐族身上的体味重,即便是化形成人,也难免带着点味道。我家祖上有个狐仙,天赋卓绝,创了一个术法来遮掩体味。
难怪他没有闻到狐臭味呢,他还以为是小狐狸行善积德灵力纯净来着。
喂你们这什么眼神!你个臭道士,不是在研究遮掩类的符箓,你要是不要,或有些相通的!马介甫怒了,人类果然是最狡猾的,祖奶奶诚不欺他。
谭昭得了便宜还卖乖,忙不迭答应:要,多谢马兄馈赠!
马介甫拿出法诀塞过去,站起来就要走,想了想,到底还是心善:既然你画的符箓管用,便不要再去碰兰若寺了,那兰若寺里曾经的和尚道行不比你俩差,如今坟头的草都三米高了!那天生地长的怨气,连地府都没法子,你们去了,也不过是送死罢了。言尽于此,告辞!
然后就真的走了,背影风风火火的,一下就消散在了院中。
哎,当妖怪真好。
谭昭再度感叹,他将小狐狸塞给他的法诀放入怀中,脸上的笑意也收了一些:这小狐狸还挺心善,脾气也不错。
没了妖怪在场,张生又是生龙活虎的小纨绔啦:是不错,不过道长你这么气他,是怕他参与进来受什么伤吗?
未等道长开口,他又像是要争宠一样地凑过去,语带幽怨:司道长,那我呢?你就不打算气气我吗?我也心地善良,还是个凡人,你怎么不关心关心我呀?
谭昭端的是冷酷无情:小张啊,要点脸吧,有什么危险,你比我还跑得快,用我提醒?
第13章 道士与鬼妖(十三)
张生委屈得张了张嘴,这道长真是没事瞎说大实话,都不考虑考虑他的承受能力的。
不过既然那狐妖都说兰若寺碰不得,要不咱们就打道回府吧。
张生后头的话都没出口呢,就被旁边的道长拉了一下,只听的人接过了话头:那就更要去一探究竟了,到底是怎么个东西,还能无视天地法度不成!
燕赤霞敬佩的眼神立刻送了过来:司道友说得没错!
张生:太鸡儿不要脸了,道长你的两副面孔真的相差太大了。
那你们还等宁采臣不?
谭昭一楞,一合掌:哦对还有宁生,这两天忙着调解家庭矛盾,都忘记这位矢志要拯救失足少女的正义书生了!
合着你还真忘记了啊。
谭昭假装没看见张生微妙的眼神,看到燕赤霞又捏起了一张符箓,关心道:你还好吗?可是符箓的时限到了?
燕赤霞颔首:嗯,一个时辰为限。
一次六张,能消减多少怨气?
燕赤霞感知了一下:不足二十分之一。这他还是沾染得少的。
得亏他这段时间废的符箓多,不然都赶不上燕赤霞拔除怨气速度的,谭昭想了想,将燕赤霞领到静室,又将废弃的符箓纸篓直接搬到静室里,想了想,他还掏了瓶酒放在门口,这才笼着手回到前头。
正巧,张生从外头提着两个食盒走进来:燕道长还好吗?不知道他能不能吃饭,打了些清淡的吃食,还有酒!
他自顾自还说着:哦对了,今日是秋闱第一日,这会儿已经开了大盘口,我本来还想等燕道长回来算上一卦,看看谁能高中解元赚点小钱呢!
那真是抱歉啊,他不会算命。
说起来,谭昭也不是没有尝试过,虽然他过来的时间并不长,但谁还没点好奇心啊,他似乎天生没点亮问卜技能,不管他怎么尝试,反正就是毫无感觉。什么算命、测字、问卜吉凶,他统统不会。
也就是看面相,稍微有点感觉,还都是靠以前的经验连蒙带猜,换个形象点的说法,他除了会画符会使灵力,跟天桥下摆摊的骗子没什么区别。
不过能不能预知未来也没那么重要,他前多少个世界风里雨里都过来了,难道靠的是预知吗?当然不是:)。
系统:难道不是靠你苟吗?
[你说,我不会算命,是不是你搞的鬼?]
系统:宿主啊,你要正视自己,不要总想着把锅推给别人,就像你烧饭做菜把锅都烧穿了,能赖别人吗?不能啊!
谭昭拒绝去听这种实话。
不过按照燕赤霞拔除怨气的速度,加上后续的修养,怎么都要五日起步,两日后宁采臣考试回来,估计也要修整个两到三日,古代这应试教育做的不够好啊,没有强健的体魄,哪里能憋得过三天的高强度考试啊。
唔,扯远了,他是不是应该也去探一回兰若寺?
道长?道长!张生见道长反应过来,这才有些好奇地问道,道长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你不会也想学燕道长
没有,我只是突然有点想吃桑葚了。谭昭脸色都未变,淡淡地开口。
张生:这可真是有够突然的?不是,你怎么会突然想吃那东西的,又不是什么稀罕金贵东西的?难道是那东西可以驱魔辟邪?没听说有这功效啊?
谭昭、谭昭只是想喝桑葚酒了而已,但他看着神色变幻的张生,就是不说,任凭人想得天花乱坠。
又是翻了一日,张生睡到日上三竿起来,竟没有看到司道长,他有些害怕,随后就看到了门上贴着的纸条,他想了想,干脆抱了把匕首,坐到了静室门外的小院里。
却说谭昭一早起来,找燕赤霞算了一卦,给张生留了张出去转转的纸条后,就去了城中最大的酒楼锦绣楼吃早点。
这几日秀才公们都入考房参加秋闱去了,酒楼里宽敞了许多,也有几个书生凑在一块儿,不过并不多就是了。
小二,你知道城中,最厉害的寺庙在哪吗?
给钱的就是大爷,小二对出手大方的大爷,自然是要热切三分的:这位公子您算是问对人了,我家老太太啊是个顶信佛的,这金华城里里外外的佛寺啊俱是去过,论说香火最鼎盛的,还要属城西的智者寺。
智者寺?谭昭也是头一回听说。
小二立刻点头道:没错,听我家老太太说,那里头的大师可都是有大能耐的,门口啊,还有那什么放翁先生的石刻,那些个书生老爷们,都爱去那儿。
陆游啊,谭昭又闻道:可还有其他的?
小二冲着钱的面子,肯定是一一道来啊。
让小二给指了路,谭昭吃了早饭便出发去游览佛寺了,反正现在读书的年轻人,都兴这个,估计酒楼那小二口中的老太太也是托词,不过是为着书生旅客们的打赏故意说出来博人信任的罢了。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还是第一次一个人出来行动。
这白日里走在街上,跟以前穿越的世界也并没有多大的区别,还是熙熙攘攘的人,为了生活,为了理想,但仔细一看,却也有不同的。
妖怪化身成人,夜晚鬼魅丛生,只江湖还是那个江湖啊,谭昭一笑,觉得也没什么不好。
哎老伯,你这枇杷怎么卖啊?
不贵不贵,一斤五文钱。老伯年纪大了,声音却很是洪亮,吼了一声,谭昭耳朵都有些震。
谭昭伸手,轻轻掸了掸老伯身上的鬼气,非常土豪地开口:我都要了,能帮我到这个地址吗?
老伯一听,立刻就应下了,只谭昭给了钱,他就挑着扁担去送货了。
哎,花钱就是让人舒心,千金散尽还复来嘛,谭昭走到智者寺的时候,兜里带着的银钱已经花了大半,他也不心疼。
那小二果真没有骗他,谭昭一进去就看到了陆游的石刻,说的是智者寺重修,陆游为悼念好友写下碑文之类,他只粗粗看了一眼,就往里头走了。
大佛寺,就是敞亮。
不过谭昭对修佛兴致实在不大,都说修佛修的来生,像他这种来生没什么指望的,你还能指望他参悟佛法不成?而且剃头发什么的实在是太不友好了:)。
这位道友留步!道友!道友!
谭昭当然听到了声音,但他以为是叫别人,等他停下来转过去,才发现是有人在叫他,叫他做什么?
道友,留步!
是个大和尚,而且老得牙齿都没几颗了,身上的袈裟也破破烂烂,杭州灵隐寺的济公法师?
老衲悟凡,拜见这位道友。
哦,不是济公法师啊,害他兴奋老半天。
谭昭正要回应,旁边扫地的小沙弥就立刻跑过来扯着他走:这位施主您别理他,这是个疯和尚,整天说什么拯救天下,您别上当了。
看不出来啊,一把年纪了,还这么中二?
这悟凡一听,可是气坏了:你这小沙弥心都不清净,竟也入了我佛门!可叹,可叹啊,这位道友你可别听他胡说,老衲可是有正经度牒和修行寺庙的!
小沙弥半点不怕:疯和尚,又疯了!你若是有,拿出来便是!
哼!老衲不与你个小孩计较,道友,快,拯救苍生需要你啊!悟凡脸上皆是喜悦,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乱世大救星一样。
谭昭、谭昭微微一笑,然后非常礼貌地拒绝了对方:抱歉,虽然我很想相信您,但小生觉得国家安定,百姓幸福,不需要在下去拯救苍生。
这修道的小道士,怕不是在嘲笑他?这身帝皇之气,肯定是假的吧?
老和尚开始怀疑自己眼光,趁着这个功夫,谭昭跟小沙弥打探智者寺的事情,将身上剩下的钱捐了香油钱,成功见到了智者寺的住持。
只可惜这位住持见到他连脸色都没变一下,佛性虽好,却不具灵光,不是修行中人啊。
不过谭昭也不失望就是了,相反他觉得自己运道不错,原以为自己要走好几个佛寺才能找到个道友,没想到这道友还自己跑出来了,燕赤霞的卦算得当真是准啊。
又在智者寺蹭了顿素斋,拎着打包的食盒出了寺庙,走到一个略偏僻的小巷子,巷子口立刻有一道人影跑过来可不就是那疯疯癫癫的悟凡和尚。
你这
老和尚刚要骂这小道士坏心眼,就被一食盒堵了回来,只见这小道长一脸和善关切的笑容:大师,可是饿了?要不用些斋饭?
悟凡也想有骨气一点直接拒绝,但他的肚子却非常诚实地咕了一声,又响又长,像是控诉一般。
大师请。
这、这可是你非要让老衲用的,老衲才免为其难的。
悟凡老和尚一脸的拒绝,手上动作却是快得出奇,他也不讲究,直接坐在巷子里就吃了起来,刚扒了一口饭,便听到这小年轻道士说了一句话,然后,他这一口饭全都喷了出来。
哦对了大师,您刚才说拯救苍生,是不是那兰若寺的事情啊?
第14章 道士与鬼妖(十四)
你你你你你你都浪费了!太可惜了!这老和尚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看着地上的饭粒,终于一脸可惜地嚎啕出来。
谭昭:怪我咯?
难道不是吗?话说,不对啊,你老和尚凑上来嗅了嗅,一脸的狐疑,你没去过兰若寺,你怎么知道的!莫不是天命之人,当真如此玄妙?
谭昭自也不隐瞒,他今日原本打算去一探兰若寺的,于是就去找了燕赤霞要地形图,燕赤霞却送了他一卦,说他今日去城中佛寺,必定有所收获,只不知这老和尚是不是收获了:我有一朋友,去了兰若寺一探,沾了些不好的东西。
老和尚扒了口饭,啧了一声:没救了,准备后事吧。
告辞!谭昭站起来就走,顺便还提走了食盒。
老和尚一见,立刻尖叫了起来:有救!有救,他有你这个朋友,命不该绝!
怎么个命不该绝法?谭昭这才转过身来。
你先放下,放下,这可是你孝敬老衲的,怎好拿走啊!老和尚上前夺过食盒,这才又盘腿坐下,老衲问你,这不干净的东西,是什么?
怨气,天生地长的怨气。
老和尚一拍腿:没错,那你可知,这天生地长的东西,怎会出现在一个小小的兰若寺中?
他要是知道,还在这儿做什么啊。
就知道你这年轻后生不知道,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最是可怕。老和尚说话,还拿腔拿调的,三百多年前,金华城中曾起过一场瘟疫。那时,整座城池都被外界孤立了,粮食、水、病痛,生老病死,连地府都要塞不下鬼了,然而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你猜,最可怕的是什么?
谭昭没有开口,但他脸上的笑意已经淡了。
是人心。
你想说,这怨气起自人心?谭昭给了猜测,却又自己否定了它,不,这不足以做到,瘟疫,地龙翻身,兵事,都可以摧毁家园,为何唯独此处
老和尚已经哐哐哐把饭都吃完了,一擦嘴,眼中带着欣赏:没错,你猜到点上了,兰若寺最初,并不是佛寺。
那是什么?
老和尚的眼神,飘渺了起来:是祭坛,是以人心为供奉的祭坛。
谭昭有种不祥的预感。
人求活,本就是本性,孤立无援的人,更是如此,你知道兰若寺所在的荒山,名为什么吗?
谭昭当然不知道。
是黑山,黑山脚下,埋着无数人的枯骨,兰若寺,便是我的祖师为了镇压此地的亡灵而建造的寺庙。老和尚说得并不动情,甚至有些平淡,但显然他的心情并不平淡,那些亡灵,有些是死于瘟疫,但更多的,却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