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实在是
连眼前万鬼哭泣的场景,都没有那么可怖了。
公子扶苏一夜未睡,眼下的青黑就跟整整熬了三天三夜似的,吃早膳的时候都有些精神恍惚。
公子酒摸着自己被数次击打的可怜脖颈过来,惊道:兄长,你这是
扶苏露出一个微微苦涩的微笑,示意不用在意这些,只道:钟先生呢?
公子酒有些做贼心虚,立刻摇了摇头:没见着,不过钟先生一向懒散,并不喜欢早起。其实他也不喜欢,但人是大佬,而他只是个可怜的脆皮青铜。
不想不想,不然他会心理失衡的。
光风霁月的公子扶苏难道有些想打人,真是能把圣人都逼疯了。
公子酒只觉得今日的兄长格外的低气压,端着黍米粥,默默喝着不敢说话。
谭昭却是难得睡了个好觉,这年代的马车真的太晃了,这一路上也不太平,不仅要应付赵高,还要应对各种突发情况,简直了。
伸了一个大懒腰,谭昭轻轻嗅了嗅,空气里突然传来了食物的香气。
大佬,你可终于醒了!来,请你吃面!
面?谭昭猛然惊喜,立刻奔了过去,根本没有什么大佬气质,在吃面面前,面子算什么!吃多了馍和馍,羹和羹,各种腌菜和烤肉熏肉,终于能吃上正常的食物,简直能让人感动得哭出来。
来,尝尝,我自己磨的粉,可能有点儿粗糙
谭昭却忍不住了,趁着热吸了一大口,简直让人浑身舒爽:舒坦!你的厨艺,是这个!边说,他还边竖起拇指给人点了个超大的赞。
自己的手艺被人认可,公子酒心情也相当不错:厨房还有很多!我才发现这年代居然没有面食,还以为是宫中不吃呢。
简直是久旱逢甘霖啊,谭昭吃完一碗面,浑身舒畅:你有这手艺,还要啥自行车啊!
?!
放心,哥哥一定保住你的小命!
公子酒:我怀疑我终于找到如何正确刷各路大佬好感度的方法!
谭昭吃了一碗犹觉得不够,按理说他也是吃遍山珍海味的人了,居然被这么一碗普通的汤面给感动到了:小伙子,我看好你,你觉得大秦一代厨神这个称呼怎么样?
大佬,你别开我玩笑。
谭昭完全不赞同:民以食为天,这是人生头一件紧要事,相信我,你始皇爸爸也绝对会被此征服的。
真的?公子酒觉得还是自己见过的世面太少了。
谭昭摸着下巴,思索片刻:要不,你先拿你兄长扶苏试试水?
大佬!就知道是开玩笑的!
跟你说真的,食物是能抚慰人心灵存在,你不同意吗?谭昭说得非常正经,也确实觉得自己说的是大实话。
平心而论,这个时代吃的东西好吃吗?实在谈不上多么好吃,即便烤肉很好吃,吃个一年也会觉得厌倦的,朴素的食物,朴素的生活方式,公子酒在咸阳城大街上逛过,除了简单的买卖,电视剧里的杂耍啊歌舞啊,那是一个没有。
极度简单的生活,却拥有高度严苛的法律,摸着良心讲,这样的国家,幸福指数确实低得令人发指。
你说得对,食物确实能令人幸福。
公子酒一开始确实也想改变饮食结构,打后世而来,他的嘴巴早就被各种美食养刁了,可他太害怕了,反正吃什么忍忍就过了,万一惹怒了始皇爸爸,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所以说啊厨神,我绝对不会让你死的!
系统:喂你还记得大明湖畔你答应天道爸爸的不平等合约吗?
[听不见听不见!]
大佬,我就知道你不会放弃我的!这下,公子酒的心完全定了,虽然他不懂大佬一个修士为什么还这么需要食物,但需要好啊,他愿意当厨神啊!专属腿部挂件也可以!
谭昭远远听到脚步声,抬眼给了人一个示意,公子酒不解地往后一瞧,想起刚才大佬的提议,心里一动,站起来往临时厨房而去。
小酒,你
兄长,你等我一下!公子酒说完,刺溜一下就跑了。
扶苏一脸不解,不过还是免了钟焕的礼,坐了下来:先生昨晚睡得可好?
瞧瞧这黑眼圈,谭昭摸了摸自己的良心,好像不大痛的,遂道:还行,不错,就是有点儿冷。
你还挺讲究。
谭昭眨了眨眼睛,一副我什么都没做非常无辜的模样。
扶苏难得钦佩一个人,却没成想是这样的性子,忍不住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先生为何要将此告知吾?
那还不是因为如果告诉你爹,你爹肯定分分钟要卸掉他的狗头。
这个问题不大好回答,下官只是觉得告诉公子,可能会有一线转机。没办法说真话,那就只能装神秘了。
两年啊,扶苏只觉得呼吸都紧迫起来了。
哦对了,今日晚些时候,赵郎中他们就该醒过来了。
扶苏拧了拧眉,道:可有不妥?
谭昭又开始语出惊人:若我是公子,必定杀了郎中令。
你
而我若是郎中令,若有机会,也必定会对公子出手。
公子酒端着面碗,只觉得掉头不是,上前也不是,这种神仙话题他不信啊。
系统:说得跟真的似的,你杀一个试试啊。
[哎呀,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先生切莫再说这样的话。扶苏沉下脸,声音仿若能滴出墨来。
谭昭抬头,直视扶苏的眼睛,里面虽有迷惘,却意外地坚定,既矛盾又不矛盾,他微微托着腮,应了一声:公子想如何便是如何,就当下官胡言乱语吧。
扶苏定定地看着人,没再开口。
两人相对无言,公子酒终于出现,手里端着的汤面已经有些微凉了,谭昭望了一样,奢侈得替人用灵力热了一下,以此掩饰对方听墙角的事情。
兄长,来试试弟弟新做的面食。
面食?
然后,五分钟后,公子酒陷入了怀疑人生的结界之中。
等兄长扶苏一脸舒展地离开,他终于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脸,一脸的惊醒:大佬,原来你没有唬我!
谭昭调侃人:不怕我?他敢笃定对方听到他刚才那番喊打喊杀的话了。
不怕,我现在超相信大佬你的!公子酒仍然沉浸在他一碗面刷爆了公子扶苏好感度的震惊之中。
系统:小伙子,你会为今天这句话后悔的:)。
第164章 世界太疯狂(十八)
传到朝中的消息,是说孟姜女哭亡夫, 城墙坍塌八百里。
这当然是夸张的说法, 长城又不是能偷工减料的豆腐渣工程, 也不是推一下就倒的多米诺骨牌,地区的距离造就了信息的不对等, 事实上,真正完全崩塌的城墙,十里地撑死了。
不过因为长城的蜿蜒曲折, 又是效率不高的古代, 这十里地的造价和人力简直无法估算, 甚至底下皆是埋骨之地。
大佬,你能不能
嗯?谭昭应了一声, 思绪还是放在长城之事上, 既然决心保下家养厨子, 现在就要开始努力了, 人嘛,谁还不会为点口腹之欲奋斗啊。
你能不能教我写字啊?
谭昭猛然抬头, 眨巴眨巴了一下眼睛, 人刚才说什么来着。
我想要写本菜谱, 但这也不能怪我啊, 秦篆每个字都长得那么像, 这文字设计得简直反人类,一不用我就忘记了。
说起这个,谭昭深表同意:附议, 小篆确实太繁琐了,说起来,那你同工坊的匠人怎么交流的?
公子酒摇了摇头:不用文字啊,大家都不识字嘛,大佬你有什么认字窍门吗?
谭昭随即摇头:没有,我只是过目不忘而已。
公子酒:平凡的我今天也很想揍大佬呢,呜呜呜,命运不公啊!好嫉妒哦。
今晚有面吃吗?见人点头,谭昭一副小伙你非常上道的样子,开口道,你想学哪些,先用简体写下来,我帮你写对照文本。
大佬,你果然是个大好人!
公子酒一蹦三尺高地离开,明明天天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颓了没两日,居然就恢复活力了,也不知前几日抱着他哭说要毕业的到底是谁。
谭昭摸了摸下巴,继续思索关于如何驱散民夫怨气这个严峻问题。
说起来,他还以为官制匠人会被允许识字呢,听公子酒的话,估摸着识字的匠人少。打从商鞅变法开始,秦采取的就是愚民政策。
谭昭做过帝皇,自然明白这条政策的含义,好控制也好统治嘛,但说实话这种政策,就跟封建社会对女子的束缚一样,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全他妈是屁话。
不过就是统治者为了方便统治,而编出来的瞎话而已。
公子酒或许不太清楚,但谭昭却是知道的,始皇爸爸是个非常伟大的皇帝,他开创了大一统的帝国,统一了度量衡,统一了文字,诸如此类,开创了不少第一。
但这些第一,无一例外都是为了加强中央集权,很多人是因为想要长生所以追求权势来达到目的,而始皇爸爸确实天下独一人,人想要长生不老,是为了能更长久地拥有这个帝国。
不过请容许他说句实话,要秦朝不作出改变还是现在这个社会制度,长生不老也没有意义,极度的法制社会到达极限,就会触底反弹。
秦朝这架凶猛的马车正在驶向末路,谭昭估计始皇爸爸也有感觉,但对方显然不是一个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的人,强大的人更相信自己的力量,他能感觉到对方正在用自己的方法掌控着这个有点儿失控的国家。
比如焚书坑儒,又比如王美人的杀鸡儆猴,再比如这次的长城坍塌事件。
用强有力的手段震慑四方,这确实非常有用,始皇帝的强大就像他暴君的名声一样深入人心,历史上也是,始皇不死,各地的苟富贵都不敢坑声的。
这心理素质,也是绝无仅有的强大了,即便各地反秦认识都快讨厌死始皇帝了,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帝皇权术。
但话又说回来,始皇爸爸的身体是真的不大好,如果修身养性,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年,但用脚趾头想就知道不可能,再加上帝皇之气的迅速流失,只会一天比一天差。
系统:所以,你选择见死不救?
[你觉得我是见死不救?]
系统:那倒没有,嬴政不是一般的皇帝,你要敢出手救他,天道的雷绝对照准你的脑门劈下来,绝对不管你春夏秋冬的。
[我明白,我有法子救他,却救不了他,能救他的只有自己。]
系统:甭想了,人可是始皇帝,能回头简直比彗星撞地球的几率还小,死心吧。
[]
系统:哈哈哈,公子扶苏不挺好的。
谭昭扬了扬眉,不置可否,始皇帝太敏锐也太强大,他那是不敢搞小动作,不然他倒是真想在咸阳宫搞事情。
系统:我劝你善良。
善良不善良倒是其次,晚些时候,赵高终于自昏迷中醒来,他的意识仍然停留在途中鬼打墙然后遭遇亡灵逃跑上,这猛地一醒来看到简朴的帐顶,额头都吓出了一层冷汗。
此处是何地?
帐外,有人影进来,赵高警惕地抬头,发现竟是公子扶苏,他心中泛起一层悔意,却又不得不佩服公子扶苏的为人心性,他在朝中如此针对人,倘若他是公子扶苏,绝不会让他活着醒来。
赵高居然有种大劫过后的庆幸感,没有人会讨厌一个光明磊落的人。
一刹那的时间,心念流转,赵高已经艰难地行了礼,扶苏自然不在意这些,他不是个会趁人之危的人,也不会仗着恩德趾高气昂。
是小酒带郎中令来的,途中遇险,也是钟先生出手相救。
一句话,将所有事情交代清楚,至于过程到底如何,扶苏也不是真二楞傻子,自然不会随随便便将长城怨气和结界的事情说出来。
钟太医?
赵高有些讶异,却又觉是情理之中,只是他此次来幽州,原是想抓人小辫兴师问罪,但现在这个境况,他就算再没有眼色,也不敢横加干预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赵高只觉得眼前的公子扶苏强势锋利了不少,难道当真是军中锻炼人?他对此存疑。
还有,钟焕此人。
此人原在博士院时,平平无奇,搁人堆里找都不一定找得见,能找出来的资料,都是说此人身体羸弱,并无大才。按理说藏得这么深的人,不该在最后一刻才突然爆发出来。
若真是藏拙,早在抓人的时候,钟焕就该脱身才是。
可并没有,甚至到了最后一刻,绝处求生,然而一鸣惊人,赵高不敢说自己有多了解始皇帝,但三四分总归是有的。
这人惜才,特别是偏才,在知道钟焕救回了王翦后,赵高就明白钟焕此人是决计死不了了。
起先,他以为钟焕如此反常的行为,或许是为了抬高身价。但平心而论,赵高在宫廷,从没见过这么散漫不拘的人,包括这次出行,此人也是万事不关心。
是当真无欲无求,还是另有所图?
论揣摩人心,赵高自问有几分火候,但钟焕,他居然真有些看不透。
但他打底层摸爬滚打上来,最是明白强大并不意味着可怕,看不透才最可怕。
赵高有预感,钟焕绝对会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阿嚏
大佬,你怎么了?
谭昭揉了揉鼻子,吸了一肺管子的冷气,麻溜地裹紧身上的衣服:盖的被子太薄,可能是冻着了。
大佬,你可是个修士啊。
修士怎么了,还不都是人嘛。
大佬真是活得清醒又明白,要搁他是个修士,早就飘到云层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