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才在谢清呈又欲开口之前,找回了对自己身体的操控力,他此刻已是懊悔不已,羞愧难当,生怕谢清呈再说出什么对他非常失望的话来,用哑得几乎不着调的声音说了一句:“哥……对不起……”
“滚!”
陈慢离开了,他连自己都无法面对十几分钟前的自己。
谢清呈把目光转到了贺予身上,贺予还未肯走,只那么红着眼,又似伤心又是疯魔地望着他,手上的环带在一晃一晃地窜着血光。
尽管贺予对他而言早已是不一样的,但今天的事情一件堆着一件,并且他早已下定了决心,不再与贺予纠缠不休——他太清楚贺予这个人了,若是自己给他一些与陈慢不一样的待遇,贺予就会觉察到他心里已经滋生了的那种特殊的感情。
那一切都功亏一篑了。
谢清呈缓了一会儿,闭了目,复又睁开。
他咬牙对贺予道:“你也是,你不应该——”
话未说完,那只脱了臼,还未正位的手,就被贺予握住了。
复骨时的疼痛对于谢清呈而言并不算什么,但是贺予随后说的话,却让谢清呈原本已极为麻木的内心像被刺了一针。
贺予:“他不知道你的这只手受过伤,可我知道……谢清呈……我都知道的……”
“……”
他握着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与他扣住,他再也克制不住汹涌起伏的情绪,抬手把已经非常虚弱的谢清呈拥进了自己怀里。他的手揽在谢清呈脑后,没在黑发里。他说:“谢清呈……求求你了……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让我保护你,好不好……”
谢清呈被他拥着,此时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再挣扎,于是他的不回应,就成了最冰冷的刀刃,刺痛着贺予的心房。
“你和他是一样的。”谢清呈最后木然道,“放开我吧,贺予。”
有的人就像尘烟薄雾,流水雨露,再怎么拥抱或者紧握,都留不住。
他似乎始终都会离去,一直离人很远。
谢清呈缓缓闭上眼睛:“你听好了,我永远不会喜欢你们。哪怕你能留我在你身边,那也只是一具空壳而已。……放手。然后,请你出去。”
但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知道,空壳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心脏的位置,竟是疼的。
第177章 那耳钉再现
谢清呈和贺予在卫家婚宴上的艳闻还是传开了。
这些人明面上不敢说,背地里却议论的热闹。
秘密最终也传入了谢雪的耳朵里,她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愤怒之后,便陷入了深深的忧虑。
她并不认为这次事件只是一次单纯的投毒,毕竟贺予和她哥事后的反应不像是仅仅只经历了一次意外,作为谢清呈的妹妹,她冷静下来之后,最关心的还是兄长目前的情绪状况。
因为之前别人都瞒着她,她并不知道谢清呈竟然遭遇了这样的事情,此刻回想,才明白过来谢清呈这段时间为什么郁郁寡欢,比从前还要显得沉默寡言。
她想问谢清呈具体的情况,但又不敢问,于是只得拿卫冬恒撒气:“我当时就说在那个酒店里遇到的人是贺予和我哥,你偏说不是……要不然,要不然我当初就……”
说到一半,又咬着嘴唇说不下去了。
她自己也知道,哪怕她当初确信那就是贺予和谢清呈,她也没那胆子追上去多问。
现在她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越想,越多线索就开始在她的脑海里浮现。
——她曾经亲眼看到过贺予和她哥拉拉扯扯地从一间空教室出来。
春节的时候,她回到家,看到贺予和她哥衣衫不整地站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地上是打碎了的花瓶。
她看到出租车上客时,贺予自然而然地搂了一下谢清呈的腰……
酷暑天里,谢雪却想得手脚冰凉。
难道他们是那么早,就在一起了吗?
被焦虑折磨到已经好几夜辗转难眠的谢雪,终于下定了决心去找她哥问问。
此时已经是暑假了,谢清呈不住校工宿舍,而是在家中休憩。
她犹犹豫豫地拎着一堆水果补品出现在陌雨巷自己家门口,踮起脚往窗户里看了看,发现谢清呈此刻并不在家。
“小雪?”
谢雪回了头,见黎妙晴刚好从隔壁房里出来,忙道:“黎姨,我哥呢?”
“不知道啊,有事出去了吧。”黎妙晴把准备晾晒的衣物连同塑料盆往旁边石凳上一搁,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她打量着谢雪的脸色,关切道,“来,小雪你过来。”
她拉着谢雪的手问:“你怎么这么憔悴?眼底下还有黑眼圈?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谢雪忍耐了太久,一听她这么问,先是不假思索地哭嚷道:“黎姨,我,我哥他最近——”
话说一半又反应了过来。
婚宴那天虽然黎姨也来了,但她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帮忙,谢清呈与贺予的事又属于豪门秘辛,目前只流传于那些人口中,黎姨未必知道。
谢雪便住了口,一番话不上不下地卡在喉咙里。
谁知黎姨听了前半句,再结合谢雪此刻的神情状态,竟颤声问道:“你……也知道了?贺予的事……”
谢雪睁大了眸子,两个女人互相对望了良久,谁也没有把剩下的话挑明了说,但她们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答案。
谢雪忽地扑到黎姨怀中,终于放声大声哭了起来。
“……”
“……事情就是这样。”
待黎妙晴给谢雪讲完了她发现贺予与谢清呈之间秘密的经过后,谢雪仍在擦泪,只不过较之来时的伤心与迷茫,她此刻心里更多的是愤怒。
毕竟黎妙晴之前所见所闻,都让她深信贺予是个渣男花花公子哥儿,对谢清呈始乱终弃,结果弃了又觉得可惜,跑回来拉扯挽回,搞得谢清呈心神悒郁,颓丧寡言。
她把这些东西和谢雪说了,谢雪再一脑补,那更绝——
那就是贺予pua她哥,打一巴掌给颗糖吃,把人勾引到了又狠狠地伤害,伤害完了又甜言蜜语地去哄,结果在萱阁闹出了那样的事情。贺大公子现在嫌丢人,干脆就把谢清呈给甩了,她哥不得不自己去消化这种不但被小孩子欺骗并抛弃,还要面对名誉损毁的痛苦。
谢雪气得直咬牙:“那个畜生……他连我哥都敢玩?不行……我受不了……我找他去!”
黎姨理智些,忙道:“你可别让你哥发现!他这人好面子,要是知道咱俩也知道了他的事,他心里会更难受。”
“您放心,我只找贺予,我倒要问问看他,他到底是怎么个猪油蒙了心……!”
谢雪如今说轻了,是贺予的老师。
说重了,她是卫家三公子的妻子,她自己是不太在乎什么身份地位,卫冬恒也从没拿这种家族门第的东西说过事儿,但她出门入店,那些人都要称她一句卫太。
她要找贺予,无论是从哪个身份出发都够得上台面。
所以她没想到,贺予居然会不接她电话。
她打了十七八个过去,贺予最后干脆关了机。
“你妈的!渣男!”谢雪怒摔了手机,拦了辆的士就报了贺宅的地址,出租载着她绝尘而去。
到了贺宅外,出门相迎的是神色慌张的管家。
管家从前不太把这个小谢姑娘放在眼里,如今对卫太倒是毕恭毕敬的。
“我要见贺予。”谢雪压着一股子怒火说道,“烦请你和他说一声,让我进去。”
管家不敢怠慢,立刻返身去了。
可不出一会儿,他又颤颤巍巍地回来,面上满是不安,像是有事隐瞒。
“卫太太。”管家忐忑道,“贺少……嗯,他身体抱恙,今日实在是没有办法接待您,您看要不然还是改天?”
谢雪再怎么生气,那也没有私闯民宅的道理。
她气恼地瞪着远处那个灯火通明的主楼,过了一会儿后,她发现主楼那边来来回回有好几个医护人员的身影。
其中一个似乎还是……
她愣了一下,揉揉眼睛,那个有些熟悉的身影消失在了拐角。
——那人也不会是医生啊……她估计是看花了。
谢雪无甚好气地问管家:“他怎么就忽然病了。”
管家只讪讪地赔笑,一脸不方便多讲的无奈相。
谢雪不是那种会一朝得志便欺辱佣人的性子,见管家实在窘迫,就不再追问,而是将目光重新转向了主楼。这一次,她看到了三楼落地窗前站着的那个男孩子。
“贺予——”
贺予正在和一个护士说话,因为距离遥远,谢雪并不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但见他双手抱臂,完全是防御性的姿态,护士则一直低着头,似乎在和他道歉。他最后把脸从护士身上转开了,远远地瞧见了别墅大门口谢雪的身影。
几许静止。
贺予忽然抬手,将窗帘拉上了。
谢雪怒而顿足,却无计可施,最后只得怫然离去。一路上她越想越伤心,实不知自己哥哥那么清心寡欲的人,怎么就会被贺予这小畜生骗到手,现在还被欺负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她哥对贺予从来也不差,那么多年了,也没少关心他照顾他。那种关切程度在谢雪看来,已经远超过了谢清呈对寻常病人的在意。
而贺予明明是知道谢清呈婚姻不幸,许多年来过得孤单清冷,却还要去勾他毁他,做下那些比李若秋出轨还要过分的事情。
她哥欠了他什么?
他怎么下得去手?
谢雪很想回陌雨巷陪在谢清呈身边,把一切都说开了,去好好安慰他。但她也知道黎妙晴的处理方法才是正确的,谢清呈不是那种倾诉欲望很强的人,他遇到事情习惯了一个人一支烟静静地忍耐与消化。
他不希望有人触碰他的疮疤,哪怕是为了给他治疗。
思及如此,谢雪从小包里掏出面巾纸,擦了擦眼睫上的泪,正要把剩下的抽纸放回去,她的手机忽然响了。
“喂……哥?”电话是谢清呈打来的,谢雪尽量维持着嗓音里的冷静,不让他发现异样。
“你下午来过陌雨巷了?”
“是、是啊。你怎么知道?”
“……你把水果放在家门口了。”
谢雪无声地猛力拍拍自己的脑袋——她这个猪脑子!
“你现在在哪儿呢?”谢清呈的声音淡若寒水,听不出任何波澜。
谢雪道:“我……看你不在,我就去附近商场逛了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