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付问题学生他有的是手段,这个临床医学专业的男孩子嚣张跋扈地进来,不就泪流满面着出去了?走之前还向谢清呈频频鞠躬,哽咽着保证自己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以后再也不翘课了,翘课也不翘谢教授的课。
谢清呈合上笔记本,手指交叠于身前。
这些学习态度有问题的男生都已经和他保证了今后一定端正自己。除非贺予也能把另一张表格上的女生全部规劝上岸,否则这一局贺予真玩不过他。
他仪态笔挺地坐在办公椅里,只觉得胜券在握,于是淡淡地想了一会儿该如何调教输了的小学霸。
漫不经心地思量了片刻,手机忽然响了。
“喂。”
“谢教授,是我。”
打电话来的是法医系大一的一个女生。
和贺予一样,这位女生也是个学霸。虽然她出现在了贺予的谈话名单上,不过她却是谢清呈最规矩的学生之一。
她是谢清呈特意安排进去的。
作为一个研究尸僵巨人观比研究迪奥香奈儿投入得多的冷酷女士,她被特许专业课不一定要来,原因无他,主要这位高冷女神自学起来比跟着班级进度快得多。
这种学神兼女神往往落落寡合,她和班里同学都不太来往,不是所有老师的话都听,但是她对谢清呈却很尊敬。
一来是因为谢清呈专业确实过硬,能激发女学霸的慕强心理,二来则是因为她当初申请自主学习,学校并不允许,还是谢清呈替她争取来的机会,说要因材施教,所以女学霸对谢清呈心存感激。
“谢教授,那个叫贺予的男生来找过我了。”
“他怎么说。”
“倒也没一上来就劝我好好学习,他说他是您派来要和我谈谈心的,约我明天和他去喝杯咖啡。”
“你去,但别听他劝。”
“我知道啦,您这个忙我肯定帮到底。”女学霸道,“不过谢教授,他是隔壁沪大的吧,也不是我们医学院的,您怎么和他认识的,他是您亲人?”
“熟人的儿子。”谢清呈说,“他父亲以前帮过我忙,儿子遇到些问题,我帮着教一教。”
他这也是实话,如果不是因为贺继威,他也许不会管贺予这么久。
“哦。”学霸也不多问了,“那我知道了,我做事您放心,绝对不会让您失望。我先去看书了,挂了。”
谢清呈收了线,把手机往兜里一扔,收拾教参回了宿舍。
当然,谢清呈也知道贺予不是省油的灯,他冷眼旁观着,一周才过两天,那些心思未收的女孩儿就陆续回到了课堂上,人数一个一个地增多,到了周四的时候,除了女学霸之外的十一个学生都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回到教室里坐着了。
女学霸是最后一个。
周四下午,学霸抱着问题本子,过来向他求教,谢清呈解答完了之后问:“贺予找过你了吗?”
“找过了。”扎着马尾,利落干练的女孩回答道,“一周找了两次,都是和我一起喝的下午茶。”
但女孩儿说到这里,居然迟疑了一下,然后道:“只不过他……他并没有和我谈什么旷课之类的事情,就真的只是请我出来走走,谈谈心。”
谢清呈微微皱眉。
都周四了,还没讲正事?
还有三天这周就翻篇了,贺予到底打了什么算盘……
出神间,女学霸忽然轻咳一声:“谢教授。”
“嗯?”他掀起眼帘,心不在焉地,淡淡瞥了她一眼。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说。”谢清呈已经把解题的钢笔从桌上拿起来了。
但是女学霸下一句话就让他又把笔盖盖上了——
学霸问了个和学习毫不相干的问题:“那个,贺予是不是沪大编导1001班的?”
只有谢清呈这种钢铁直男,才能在姑娘的话都问到这份上了,还不理解对方存着什么心思。他皱着眉头,打量着眼前抱着笔记本站着的铁娘子,她打听这干什么?
最后只得干巴巴地点了点头:“是。怎么了。”
“没什么。”学霸果断道,把笔记本一摊,成功分散了老师的注意力,“谢教授,这是我这周整理出的和您的专业有关的问题,麻烦您帮我解答。”
转眼到了周日。
女学霸给他来了条消息:“谢教授,您今天晚上有空吗?我想了一天,想明白了一件事,我可以找您谈一下吗?”
于是晚上六点半,谢清呈按约来到了办公室门口。
他的办公室在教学楼五楼,回廊的最尽头处,沿着长长的走道行来时,他完全没认出站在扶栏边的那位女生是谁。
他来到自己办公室门口,都开始摸钥匙准备开门了,却还自动无视了那个近在咫尺的女孩儿,甚至当对方开口叫了声“谢教授”,他的第一反应也不是看那个少女,而是左右看了看,试图寻找永远清汤挂面头白t加牛仔裤的学生。
“…谢教授,我在这里。”
谢清呈回头:“……”
片刻后,他下意识地倒退一步,后脑“砰!”地直接撞上了办公室的铝合金防盗门,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捂着脑袋半眯着眼。
“教授!您没事吧?”
“……我没事。”
他撞一下是没事,倒是眼前的女孩儿看起来问题比较大。
女学霸和平时完全不一样了。
她松开了自己一直扎着的马尾,让造型师将头发吹得蓬蓬松,脸上化了精致的妆容,穿着一身纯白色薄纱连衣裙,纤瘦的双腿像玉斫而成的,笔直往下,线条收尾在一双黑色缎面高跟鞋上。那高跟鞋有着银亮的搭扣,缀着她幼嫩的脚踝,衬着她藕粉色的指甲。
谢清呈上下确认了好几轮,才得出鉴定结论,这确实不是赝品,真货无疑。
他忽然就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隐隐绰绰有某种预感。
果不其然,女学霸下一句话就直截了当地挑明了她的来意:“谢教授,那个,我来是想和您说,我今天又和贺予出去了一次,这次他和我谈了让我回教室上课的事,但是他也把你们之间的约定也告诉了我。”
“……”
“谢教授,虽然我很尊敬您,但我觉得您这样乘人之危不好,实在不是为人师表的人应该做的事情。”
谢清呈原本准备拿钥匙开门的手就停住了:“……贺予他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什么都说了,他说了他和喜欢的人告白没有成功,您让他多磨练磨练,所以给他设置了很多难度很高的挑战。”
谢清呈一抬手,骨节分明的修颀手指抓过额发,将原本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烦躁地抓乱,有几缕墨发垂下来。
他就在这散乱的墨黑后面,用一双冷锐的桃花眼瞪着她,啧了一声又把目光转开了:“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顿了顿,又道:
“……算了,你回去吧。”
但女学霸并没有走,还是以学霸的坚持,炯炯有神地凝视着他:“老师,您要体会一下贺予的心情,不要在这个时候为难他。我觉得这件事真的是您做的不对,希望您以后有机会,能和贺予道个歉。”
……
贺予这是给她下了血蛊了吧。
谢清呈的神情冷了许多,目光自碎发下刺出来:“我请你回去,你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但是回去之前我想和教授您坦白,您和我私下里的约定,我也已经告诉贺予了。”
谢清呈:“……”
“没办法,他对我真诚,我也不想骗他。您把我列在名单上是专门为了赢他这件事,我实在无法替您隐瞒。”
这小叛徒最后居然还不忘彬彬有礼地给谢清呈鞠了个躬。
“请您见谅。”
说罢小姑娘就转身,跺着高跟鞋婷婷袅袅地走了,愣是走出了谢清呈认识她这么久以来都没有走出的猫步。
谢清呈只觉得头疼得厉害,但他实在没法和女学生计较,只得咬着牙低低地念:“贺、予……”
光影晃动。
面前不远处,有脚步响起。
然后——
“谢教授找我?”
谢清呈蓦地抬起头来,头发更散乱了,目光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钉过去。
在他眼前转出来的,赫然是插着口袋,背着单肩书包的高个子男生,那男生神情舒展,从容淡然,宽阔舒朗的前额下面,一双杏眼睥睨垂睫,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微笑。
贺予居然一直都在走廊尽头处的一个哥特式大圆柱子后面藏着,女学霸不知道,谢清呈也不知道。
在女学霸替他义愤填膺打抱不平的时候,在谢清呈被学生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时候,贺予居然就那么双手插兜气定神闲地靠在那根该死的、三人合抱的哥特柱后面听着。
这他妈还是人吗?
谢清呈青着脸,目光阴鸷:“你——”
“哦,您可不能说我。”贺予一抬手,做了个嘘的动作,微眯着的眼睛里竟似带着旁人绝对无法觉察的痞气。
他自上而下地望着谢清呈,冷笑道:“是您先找人算计我,合着伙不让我赢。我想办法这样对付您,也不算我卑鄙吧?”
谢清呈:“……”
输都输了,再啰嗦丢的只会是自己的脸。
谢清呈于是咬着牙根,不再多言。
好一会儿过后,谢清呈才道:“你怎么骗的她?你看看她现在打扮的那鬼模样,还有没有学生该有的样子?吊带衫超短裙……”
“不好吗。”贺予绕过来,往谢清呈咫尺处一站,一手仍插兜,一手仍攥着单肩包的带扣,区别只在于离得更近了之后,他低眸垂着眼睫毛看着谢清呈的动作就更赤裸。
“那您说,学生该有什么样子。”
他逼近他,好像要把他钉穿在门板上似的。
“文化衫,牛仔裤,高马尾,不化妆?”
“谢医生啊,”他叹了口气,“我其实很早就想告诉你,有病的不止是我,你也得看看。你掌控欲太强了,直男癌知不知道?都什么年代了,女孩子穿个吊带裙你还觉得不知检点。”
走得更近一步,几乎要垂下脸来,鼻尖对着鼻尖。
这个距离异性会觉得暧昧,但俩人都是男的,也没有同性的性取向,因此这就成了带有攻击性和侵略性的距离。
这种信息无需特别的语言解释,自然而然就直直没入谢清呈的血肉里。
谢清呈被贺予逼得往后靠在了冰凉的门板上,这会儿回过味儿来,觉得非常不舒服。谢清呈不想和他废话了,抬手抵在贺予结实宽厚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