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37节
棺材上并没有打上钉子,姜馥用力推了推,沉重的棺材开了一条口子,腐烂的气味从缝里透出来。
一条手臂再次横在她的面前。
这次姜馥犹豫了,她沉默地让他遮住她的视线,昔日的光影依次在她脑海里浮现出来。
她呆呆地立在那儿,父亲这么重礼节的人,她应该让他早日下葬才是,而不是一直让他不得安生。
她真不孝。
触摸在棺材上的指尖缓慢而坚决地推开了上面的盖子。
沉重的刺噶声在密室内响起,尖锐而凄厉。
刺鼻的腐烂味儿直冲,还有蝇虫惊起,擦着她的头发掠过,死气从那口棺材渗出来。
点点湿润在李砚的掌心,李砚动了动,手掌伸直,没透出半点指缝。
半晌,他的肩膀往后压了压,手放了下来。
出乎意料的是,除却刚刚的那点湿润外,她没有再掉下一滴泪来。
她的嘴唇抿着,脸颊的肌肉绷紧,视线仿佛透过那口棺材看向了别处。
白色的蝇蛆在尸体上扭动,好像几万只交汇在一起,撕扯着早已发黄发紫的皮肉。
只有宽大的那身衣服昭示着曾经无比尊贵的地位。
姜馥整个人都绷得很紧,一直到出来,脸上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她麻木地像个行尸走肉,也懒得与李砚争个什么高低,只是靠在车窗上闭上眼睛。
安静得像要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马车停靠在府门前,姜馥还是靠在车窗上,没动。
浓密的长睫顺服地贴在眼睑上,小小的身子整个缩在窗边。
李砚正要伸手将她抱下去,她突然睁开眼,躲开他的触碰,自己一个人慢慢从轿子上跨下来。
疏远而冷漠。
李砚一瘸一拐地跟在她身后走进来。
姜馥一个人走回两人的主卧,房间空荡荡的,以烟也不在。
她瞥了眼不远处的书房,把属于自己的东西都收拾了出来,一股脑全搬回了原来住的地方。
这间几乎一模一样的寝宫里似乎也装载了小时候一模一样的回忆。
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把所有东西都放好,把当初为了追李砚的话本子踢到角落里,保证它们不会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后,最终抱着那摞字画靠在了软塌上。
笔笔墨香都传递着父亲的温度。
他绝不是那个身上爬满了臭蛆的人。
姜馥把头埋进那摞字画里,肩膀轻轻颤抖起来。
发泄完后,姜馥才抬起头来把那摞字画好好端详。
最上面的是她的一张画像。
落笔清晰有力,绘形栩栩如生。
她把那张画收好,又继续往下翻,越往下,她的眉头皱得越紧。
为什么她找不到那副画像了?
姜馥爬起来,把那摞东西放一边,又重新折返回主卧里。
一刻钟过去,姜馥仍是没找到那副沾了毒的画像。
怎么回事?
她头上冒出些细汗,来不及细想,习惯性地脱口而出:“以烟,我的画像你收哪去了?”
回答她的是呼呼的风声。
以烟被调走了,姜馥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
无助感使她整个人不受抑制地痉挛起来,她艰难地坐到椅背上,手不停地抖起来,连笔也险些抓握不住。
半晌,她撂下笔墨,直奔书房。
房门敞开,门内没有人影。
姜馥找了一大圈,也没发现他的影子,连杨子也不见了。
偌大的李府,她竟找不到一个可以询问的人。
再难维持情绪,她脸色苍白,有些颓败地坐在门口的石阶上望着外面。
明明她刚刚还对李砚退避三舍,这会儿又得找寻他的帮忙。
姜馥,你贱不贱呀?
她勾起唇角,眼里晦涩。
“嗨,美人?”
熟悉的欠揍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罗执红色马褂,玄色长靴站在她的面前,爽爽朗朗地朝她笑。
姜馥不得不承认,他的这种语气把她暂时拉离了那些悲哀的情绪。
她扯了扯唇,勉强地笑了笑,算是回应。
罗执没什么顾忌,大刺刺地在她身旁坐下。
他察觉到了她的情绪,故意做出些鬼脸来挑逗她,姜馥成功被逗笑,由衷地绽放出了第一个稍显宽慰的笑容。
“需要我,用得上我的,及时说哦,过了这村,没了这店。”
他又恢复了往日轻佻的语气。
姜馥头一次觉得并不刺耳,但她并不想把外人拉到这场漩涡里。
她启唇,刚要说出拒绝的话,罗执却像跟她心有灵犀似的,舌尖顶住下牙内侧,舌头拱起,两腮用力,吹出个响亮的口哨来。
一匹棕马很快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罗执看着她笑:“美人,那匹马可以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他伸手指了指,那匹马放慢速度,乖乖地朝她走过来。
见她坐在原地不动,罗执偏了偏头,朝她做出了个“请”的姿势,“我很早的时候就在这等你啦,你们刚刚――”,罗执弯曲两根长指指向自己的双眼,“――我都看见啦。”
“去吧,去找他。”
轻佻的语气里透出一丝认真,罗执弯弯唇,满不在乎的模样。
姜馥半推半就地坐上那匹马,刚坐稳,罗执一声口哨,那匹马飞快地跑起来。
为了防止摔下去,姜馥只好尽量伏低身子,颇为艰难地揪紧马鞍,但这匹马貌似训练有素,虽然快,但十分稳。
姜馥的心慢慢踏实起来。
马儿带着她又来到了那片林子里,但是马儿并不清楚具体方位,一直在原地打圈。
空气中有股淡淡的熟悉的气息。
是李砚身上的味道。
早就听闻希利人驭马有道,没想到真的能闻味识迹,想必李砚就在此附近。
只不过他又回来做什么。
姜馥下了马,往林子深处走去,凭着记忆,来到了那块空地上。
李砚当时触摸机关时并没有刻意避着她,她熟门熟路地找到那块暗石,按了下去。
一条地道在她面前打开。
克制住内心强烈的退意,她摸着黑走下去。
地道暗长,姜馥不知方向,但心里记挂着那副画像,在崎岖不平的路面上走,尖利的石子在脚下摩擦,脸上的破皮处又隐隐地痛起来。
越往深处,那股潮湿腐烂的味道越浓,她的不安感也越来越强。
“你们几个,快一点,把火架起来,赶紧把这玩意烧了。”
远处传来对话,让姜馥心里猝地一沉,她扶着墙壁加紧来到洞口。
那副在角落的棺材被毫无顾忌地敞开,蝇虫遍布,中间空地上架了个火架,架上有一口大锅,锅上方露出一截黄色的衣角。
李砚一身黑衣,正站在那儿,听到脚步声,侧过头来,脸上阴狠神情还未来得及褪去。
姜馥就这么直直地撞进他那双生冷的黑眼里。
不带任何感情。
皮肉燃烧的声音在她的耳边毫无忌惮地响起来,她也像置身于那无情的炼狱里,被烈火狠狠地撕裂骨肉。
见到来人,李砚动作也没停,甚至加紧了步伐,往里添了一把柴火。
气血上涌,理智在那一刻被所有情感吞没,她颤抖着身子,脸上血色尽无,不顾脚底的发麻,揪住李砚的袖子,近乎撕心裂肺地吼叫。
“你在干什么?他是我的父亲啊?你凭什么不经我允许就烧了我父亲?”
她血红着眼睛,心里像被无数蚊虫撕咬,心脏被撕扯成一半一半。
可李砚像是闻所未闻,手下的动作没停,火焰更加蓬勃,更加茂盛地燃烧起来。
第36章 矛盾
耳边开始响起尖利嘶鸣的嗡嗡声, 她的大脑空白,肢体发软,直直地往下垂。
李砚眼疾手快地抱住她下坠的身子, 却把更多的有关火炉的画面暴露在了她面前。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截黄色的衣角被火焰一点点地吞噬,化为灰烬。
她开始拼命地颤抖起来, 但又被李砚紧紧箍住, 动弹不得, 他的眼睛里是她看不懂的神情。
但她也无暇再顾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