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姑一双精明的眼睛微微眯起,上下打量了一番顾表妹,见她穿金戴银,长得也有几分姿色,只是一双眼睛十分灵动,瞧着就是个不安分的。
大姑姑淡淡问道:“你姓顾?”
顾表妹没想到宫里的大姑姑也知道她,一时只觉万分荣幸,赶紧上前深施一礼:“回大姑姑的话,民女娘家正是姓顾!”
大姑姑阴森森地道:“那就错不了。”说完这句话,便回头吩咐道:“来人,与我将这个撺掇着王妃的无知贱妇拿下了!”
大姑姑进门的时候就带了几个宫中的健壮嬷嬷,听了大姑姑的召唤一起围将上来,三下两下就将顾表妹捆了起来。
顾表妹吓得魂飞魄散,一边急声问;“不知民女犯了什么错,姑姑要这般对我?”
一边向萧云芊求救:“王妃娘娘救我!”大姑姑冷哼一声,不理顾表妹,只对几个嬷嬷道:“你们都是死的吗,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叫她在这里胡乱叫唤,还不把她的嘴给我堵了!”
嬷嬷们熟练地掏出一块脏抹布,直接将顾表妹的嘴给堵住了。
萧云芊也被大姑姑这番举动给闹懵了,反应过来却是一股怒火直窜了起来:“向姑姑你这是何意?我敬你在娘娘面前服侍多年,叫你一声姑姑,你怎么就敢仗着娘娘的势,到我这里撒野?连我的客人你也敢拿?”
大姑姑见萧云芊到了现在脑子还没有转过来,也不由心里暗叹,这位主子还真是笨到了一定境界了。
她恭敬地行礼道:“正如王妃所说,奴婢不过是一个下人,怎敢在王府里撒野,之所以绑了这位顾表妹,都是奉了娘娘的命令!娘娘如今正在承乾宫等着王妃,咱们还是快些出发吧,若是去得晚了,奴婢可吃罪不起!”
萧云芊见她抬出了萧妃,心里更是不悦。道:“我也不与你说,我去与姑姑说去,我治不了你,自然还有能治你的人。”说罢带着贴身丫鬟跟着大姑姑的马车,直趋承乾宫。
等萧云芊进了承乾宫,只见萧妃端坐上首,面如寒冰,身后站了一溜都是慎刑司的嬷嬷,个个身上都有一层煞气,她们久居慎刑司,手上不知有多少条人命。
承乾宫的氛围更是如同乌云罩顶。
萧云芊顿时就有些怯了,告状的事情也忘了。正要上前见礼,萧妃已经大喝一声:“跪下!”
萧云芊一生天不怕地不怕,唯二怕的两个人,一个就是亲生父亲,一个就是这位姑妈。
听见萧妃的话里隐含着无尽的愤怒和威严,萧云芊双膝一软就跪了下来。
萧妃又问:“把顾表妹给本宫带上来!”
萧云芊这时已经懵了,顾表妹是被几嬷嬷拖进来的。嘴里还塞着那张脏帕子。见了这等杀气腾腾的阵势早就吓得腿都软了。
萧云芊正想说什么,萧妃已经吩咐一旁的嬷嬷:“将这个贱婢嘴里的帕子拿了去!”
萧云芊还没来得及高兴,下一句话就叫她懵了:“先给本宫张嘴二十!”
宫里所谓的张嘴,并不是抽嘴巴,而是用一种竹板子打人的脸。刑法极为残酷。
那顾表妹还没等明白过来,就听到这一句,几乎吓得瘫软在地,大声疾呼道:“娘娘饶命!”
一句话未说完,行刑的嬷嬷已经围了上来,厚厚的竹板子狠狠落在顾表妹的脸上,发出耸人听闻的啪啪声。
顾表妹大声惨叫,萧妃却觉得犹自不解气,只是道:“打!给我狠狠地打!”
萧云芊本来想给顾表妹求情,见此情形,顿时不敢多说话了。
二十板子打完了,顾表妹的双颊高高隆起,毁容那是肯定的了。行刑完了之后,她甚至张开嘴吐出了满嘴的牙齿。
顾表妹受了这番刑罚,早已天旋地转,趴在地上半条命都去了。
萧云芊看得毛骨悚然,萧妃却仍是那一番面无表情的神态。她淡淡地开口了:“说吧,把你们两个做的那点儿好事儿,从头到尾,都给本宫说出来!”
☆、228 相夫教第子
萧云芊总算知道萧妃想知道的是什么事了!刚才那一顿连打再下,倒是让她变得聪明了几分。顾表妹已经不能开口说话,萧云芊当下也不敢隐瞒,就把如何毒死左忠老婆的事情巨细靡遗地讲述了一遍。
萧妃听完了只觉得一股怒火从心口里直窜出来。抬手就给了萧云芊一巴掌。“你这个蠢妇!”要是萧云芊不是她的亲侄女,萧妃真想一把掐死她。
啪!
萧云芊不敢置信地捂着左脸,娇嫩的脸上已经多了五道鲜红的指引。她长到现在这么大,一直是别人从小捧到大的,谁敢动她一根指头。
不就杀了一个小官的妻子吗?姑妈至于这样吗?
“我只是弄死了一个小官的妻子,姑妈你何至于……”萧云芊一句话没说完,右脸又挨了一巴掌,萧妃几乎是用吼的对她说:“一个小官?你知道这个小官的背后是谁吗?是内阁,是整个文官集团!”
萧妃简直要被气死了,吐沫星子喷了萧雨芊满脸:“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这一愚蠢的举动,多少人费劲多少心思才得回来的好局面,都要付诸东流了……大伯父和爹爹费了多少心思拢过来的文人,会因为这件事对萧家产生看法。而你,这样随意处置官员的妻子,以后谁还愿意跟着皇儿,为他效命……”
直把个萧云芊骂得狗血临头。萧妃骂得痛快,萧云芊却是一头雾水。以她的智商理解这么高段数的东西,是在有点强人所难。
见她满脸的迷惘,萧妃心里又是生气,又是极度失望。若是换了往常,她一定掰开揉碎了,好好为她讲解个中关系利害。
可是如今,萧妃疲惫地挥一挥手。“罢了!妻贤夫祸少,没有为皇儿选对没有把你教好,也是本宫的失职!来人……”
大姑姑立刻出列上前。萧妃道:“传我的命令,赵王妃身边侍候的女史、女官,贴身宫女太监,没有尽到劝诫之责,各打五十大板,全家发往……黑龙江为奴!”
众人听得全都一肃,这种惩罚算是极重了。
萧云芊大喊一声:“姑姑饶命,手下留情啊!都是侄女一个人的错,和她们无干呢!”她身边的宫女、女史、女官都是跟了她多年的,怎会没有感情!
萧妃冷笑道:“自顾不暇还有空替他人求情!”
“赵王妃……即日起禁足府中。没有本宫的允许,不许出府,不许与任何人相见!”又转头吩咐大姑姑道:“给本宫找两个严厉的嬷嬷,送去王府,好好教教王妃规矩!”
两个严厉的嬷嬷早就找好了,都是一脸别人欠她一百万的老棺材瓢子的表情,上前将已经傻掉了的萧云芊办搀扶办押解着走了下去。
大姑姑见萧妃脸色不好看,小心地问道:“娘娘,那个顾表妹怎么处置?”
萧妃恨她恨得牙根痒痒,恨不得拖出去乱棍打死才能消去心头这股恶气,真是她还要顾全大局。萧妃摆摆手道:“把她拖下去,交给顺天府吧!”
萧妃这边雷厉风行地发落了萧云芊和顾表妹,这件事已经以光速传播开来。朝堂上下一片沸沸扬扬。本来不是很大的一件事,在有心人的推动下,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萧家、赵王和整个文官集团的对抗。
这种借势使力的手法精妙绝伦,绝对是顶尖的政治老手才能信手拈来。
宗人府是叶邑辰的地盘,这件事最后是个什么结论,很大程度上要看叶邑辰的态度。当天晚上萧宗昌就到王府求见叶邑辰。
叶邑辰已经吃完了晚饭,正要和雨澜一块儿去做有爱的床上运动。听完了门房的禀报,不由微微一笑;“这个老狐狸终于来了!”
雨澜见他嘴角微翘,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在心里就替萧宗昌点上了一根蜡烛。
叶邑辰在她脸蛋上亲了亲:“早点睡吧,和这个老狐狸打交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说完呢!”
雨澜乖巧地点点头,亲自起身帮他换上待客的衣服,又把他送出门去。
萧宗昌和叶邑辰在书房里谈了整整两个时辰,具体说了什么无人知晓。后来雨澜听到目击者说萧宗昌临走的时候脚步虚浮,脸色铁青,跟死了老子娘似的。
相反叶邑辰回到正院却是神清气爽,脸上带着一种害人之后的得意洋洋。雨澜一直坚持着等他回来,一看他这副表情,就知道他在萧宗昌那里站了不少便宜。
叶邑辰兴致勃勃地和雨澜敦伦一番,夫妻俩这才睡下。
第二天叶邑辰就派了一个正六品的主事跟着顺天府尹张全办案。张全是正三品大员,正六品对正三品,打酱油的意味十分明显。
张全也是叫苦不迭。这烫手的山芋最后交到了他的手里。这案子闹得沸沸扬扬,轻轻不得,重重不得。
太轻了士林不满意,这些人贪生怕死,贪财好色,最喜欢干的就是动动笔杆子骂人,有时候连皇帝都顶不住,他要是不把这些大爷伺候爽了,可以想见不远的将来,弹劾他的奏折能把御案压垮了。
太重了显然也不合适,若是真将萧云芊绳之以法,那赵王的脸面往哪搁,皇家的脸面往哪搁?
愁得张全张大人几夜没合眼,脸上的皱纹深了几分,脑袋的白发都多了不少!
萧宗昌一再面授机宜,他倒是也有两把刷子,抱定了一个托字,想着待众人抱打不平的热情劲冷却下来,这个案子也就好处置了。
哪知道士人们也不傻,纷纷上书要求尽快破案,皇上顶不住,只得下旨责令宗人府和顺天府限期破案,给天下读书人一个交代。
张全只得顶着雷往上冲,将顾表妹判了个斩立决,又从赵王府拉出一个萧云芊的贴身宫女顶缸。
不管怎么样,萧云芊都是必须要摘出来的,否则不光是萧家,就连赵王也丢不起这个脸面。
这个判决结果一出来,士林之中骂声一片,内阁也众位阁老也纷纷表示不满。
蒙谁呢?谁不懂得这其中的猫腻啊。其实众人也没有真的想叫赵王妃去给左忠的老婆赔罪。所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都是骗骗小老百姓的,但就这么轻易地揭过去肯定也是不行的。
总要给一个各方面都满意的说法大家才会满意。
趁着这个时间,几名太子系的言官联名上疏,参吏部尚书萧宗昌、靖海侯萧宗盛以权谋私、治家不严、结党不轨等十二大罪。
皇帝命令有司衙门严查。
这一番下来,着实牵扯了许多人进来。萧宗昌和萧宗盛聚集萧党的骨干在密室中商量了几天,都觉得应该暂避锋芒。
倒不是说凭借萧家的权势还斗不过几个御史,只是如今处在风口浪尖上,萧家若是明火执仗地对着干,无疑就是和整个士林对抗。
日后赵王当了皇帝,还要仰仗着这帮人治理国家呢。
当然,结党营私,弄权舞弊这种大罪是不会认的,萧家宗族繁盛,子弟众多,嫡枝旁枝里都有许多不肖子弟,交出几个来熄一熄众人的怒火,也算是帮助萧家整顿一下宗族内部了。
几番博弈下来的结果是:萧云芊圣旨申斥;萧云芊之父萧三老爷降三级留用(完全是受了女儿的牵连),萧氏不肖子弟甲乙丙丁流徙西南三千里;abcd罚没大半家产……
吏部尚书萧宗昌、靖海侯萧宗盛治家不严,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三个月。
最后一个受牵连的是赵王叶敏瑜,他在提调长江沿岸军务,防止蜀汉兴兵,干得好好的,皇上忽然一纸调令将他掉了回来,巡江总督一职也由兵部左侍郎冯观接任了。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文官终于满意了。
雨澜看完了邸报却是吃惊不小。没想到萧云芊一时心血来潮,居然搞出这么大的阵仗,不但萧家受到了牵连,连叶敏瑜都没跑得了。
她对古代的官场有了新的认识!
此时已经到了年底,马上就要过年,府里的月例、过年的钱要发,丫鬟、婆子们过年的新衣裳也要做,更重要的还是和宗室以及武将家里的走礼,雨澜也是一天到晚的忙。
天已经很冷了。雨澜在现代的时候也在北京住过几年,可是古代的京师比北京可要冷得多了。一到了冬天她就猫在屋子里躲着,屋子里烧了地龙,门上挂着的面帘子也是加厚的。
叶邑辰一进屋,就觉得全身一暖,屋子里的摆设十分雅致温馨,都是雨澜一点点慢慢添置的。当然其间也是问过叶邑辰的,叶邑辰对这些没有什么讲究,只对她说:“你看着办就是了。”
雨澜看见叶邑辰回来,放下手里的邸报迎了上去:“王爷回来了?”
叶邑辰一边叫两个小丫头进来帮他换衣服,一边道:“快过年了,衙门里事儿不多,就早些回来了!”
不一会儿叶邑辰换了一身宝蓝色的箭袖出来了。挨着雨澜坐在榻上,伸出一只胳膊很自然地揽着她的肩膀问:“在看什么呢?”
雨澜便把邸报拿给他看。叶邑辰笑着说:“又在偷看我的邸报!”虽然是这么说,语气里却没有丝毫不悦。
雨澜虽然受宠,但是做事却极有分寸,若是叶邑辰没有首肯,她也绝不会私自看他的邸报的。
雨澜道:“没想到户科给事中左忠一个小小的从七品官员,竟然翻起了这么大的风浪!连赵王都被牵连到了!”
这事一开始还是叶邑辰在背后推动的,怎会不知道得清楚,笑道:“官场就是如此,牵一发而动全身……”
正说着,有丫头进来回报:“大少爷来了。”
棉帘子一掀,叶敏文裹得严严实实的像是一头小棕熊,在奶妈的陪伴下走了进来。雨澜怕他冻着,里三层外三层叫丫鬟们给他套了好几件衣服。叶敏文行动笨笨的,却是跑着进来的,声音里带着兴奋:“父王、母妃!”
叶敏文其实一点儿都不难哄。雨澜和他相处了两个月,日日嘘寒问暖,丫头婆子但凡有丝毫怠慢,就立刻发落了出去。她不像祈氏一样,将叶敏文捧在手心里供着,而是拿他当成自己的前世堂哥家的小侄子对待(没办法当成亲儿子),该疼疼,该哄哄,该骂骂!
关键是雨澜陪着他一起玩儿。
没多久叶敏文就改口管她叫上“母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