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世煌点单的时候,眼睛看着温故,带着一点儿邀功的得意,一点儿羞涩的讨好。
温故心被撞了一下,自从发现他的意图,自己的情绪变化越来越大,好似对方一个小小的眼神,就能让他翻来覆去地琢磨半天,等清醒过来,觉得不必如此时,那个眼神已经深深地印刻在脑海,抹不去了。到了下回,又是如此循环。
才多久,他脑海里竟装满了对方的表情。
这太不可思议。
也太可怕。
修道者,本该清心寡欲才是。
直到香喷喷的碳烤大饼递到面前,温故才惊觉自己站在柜台前就发起了呆。
仲世煌喜欢看他呆愣又不知所措的表情,像涉世未深的孩子,纯白无瑕,等待着自己与他共舞出色彩斑斓的精彩画卷。
“你喜欢吃,我们就经常来吃。”他拉起温故的手,不顾旁人的侧目,坦然地从小吃店走出来。
就现在而言,男人和男人手拉手在大街上走还是会收到异样的注目。可他不怕,他不喜欢一辈子活在别人的阴影里,更不喜欢自己和心上人因别人而受委屈,他会慢慢习惯这种目光,希望赵树青也能习惯。这是他们以后要一起面对的。爷爷已经出手,他不能坐以待毙,任凭两人的距离被拉远。
不管对方怎么想,这一步,他会牵着对方的手,勇往直前,就像生死关头,他愿意牵着他的手,并肩一起走。
温故整个人僵硬得不行,从小吃店到上车这段路几乎空白,只依稀记得周伏虎惊愕的目光以及此起彼伏的惊呼和窃窃私语。作为神仙,他是不太在意别人想法的,他真正在意的是,握着自己的那只手传来的温度。
好似,整个人都要跟着沸腾起来了。
关上车门,空间狭仄,咫尺呼吸,声声可闻。
看着仲世煌一手拿豆奶,一手拿大饼,手忙脚乱,温故心跳骤缓骤疾。
仲世煌突然停手,转头打量他。
温故镇定地看着他:“你在看什么?”
仲世煌咧嘴一笑:“你呢,在看什么?”
温故默然地别开头。
仲世煌将豆奶和大饼递到他唇边。
温故接过来,状若不经意地说:“尘世间,你最留恋的是什么?”
“尘世间?”仲世煌为他的说法笑了笑,见他一脸严肃,才认真地回答,“以前是家人,现在……”他不说,乌黑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他。
温故道:“万一,消失了呢?”
仲世煌心头一紧,丢开大饼,伸手抓住他的手:“什么意思?你遇到什么事了?”
温故望着他紧张的神色,终是不忍,低头避开目光道:“世事难料。”
仲世煌想到英年早逝的父母,心里一阵悲凉,手指悄悄地摩挲他的手背,见他没动静,又试探着抓到自己唇边,轻轻地落下一吻,然后紧张地等待他的反应。
……
温故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他从小修道,于男女□□一窍不通,与张崎双修也是出于修炼的目的,并无情|欲其中,仲世煌这样肉麻的追求手段对他来说,就像天方夜谭一样荒诞新奇。
仲世煌见他没拒绝,兴奋之情难以自已,恨不得现在就将人按到,从头到尾啃一遍。但他知道欲速则不达,看对方的样子,好像是没有反应过来,未必是默许,自己太急躁,容易把人吓跑。
他抓着温故的爪子又亲了亲,亲了亲,直到对方挣扎才放手,然后抢先开口道:“你尝尝看,好不好吃,要是好吃,我就把人请回家里去。”
温故愣愣地看着他。
仲世煌笑道:“谁让你只喜欢吃大饼呢?”
温故低头,将手背被亲的地方轻轻地在裤子上蹭了蹭,道:“没有特别喜欢吃。”
仲世煌见好就收,紧接着聊了些最近公司里的笑话。其实公司这几天天天像打仗一样,哪里有那么多笑话,有一部分他是将以前的笑话顺口改编的。但那些老段子对温故来说十分新鲜,听得津津有味。
仲世煌看他捧场,编得越发流利。
温故听完,感慨道:“你们公司一会儿没厕纸,一会儿停电,一会儿漏水,生活得十分艰辛啊。”
仲世煌:“……”好像,编过头了。
仲世煌晚上还要接着出去应酬,两人在老宅不远处分手。白天在外面偷偷约会,晚上楼上楼下幽会,这种生活紧张又刺激,相处的每一分钟度弥足珍贵,才尝了一天,就让仲世煌食髓知味,欲罢不能起来。连看着温故离开的背影都令他无比满足。
因此接起耿颂平电话时,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兴奋。
耿颂平却很沉郁,支支吾吾道:“赵树青在不在你的身边?”
“嗯?刚分开。你找他有事?”
“不是。是你叫我调查的事情有回音了。”
“关于树青的?他怎么了?”仲世煌紧张起来。
耿颂平道:“我派去的人找到了他家,他家……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历之谜(下)
仲世煌听他说家没了,第一反应是人没了,“他父亲怎么没的?”
耿颂平道:“人去楼空。问过附近所有的邻居,都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一家子。”
仲世煌懵了:“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我之前是找当地侦讯社调查的,对方回答得十分肯定,说的确有这么一家人,情况和赵树青说的一模一样,有邻居的证词,有老师的评语,还有留在学校的通讯录,说的有鼻子有眼,谁知道这次我的人去,找不到赵树青他爸不说,连地址都是块荒地。”
仲世煌心狂跳:“那家侦讯社呢?”
耿颂平道:“我刚刚打过电话,是空号。”
眼前那条通向老宅的,刚刚被赵树青走过的道路好似不见底的深渊,吞没了赵树青,也吞没了仲世煌的热情和喜悦。
他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巨大的寒意从脚底心蹿上来,渗出丝丝冷汗。半晌,他换了只手拿手机:“可能是找错地方了,再找找。”
耿颂平怎么会没有考虑这个可能性。他昨晚得到消息,今天下午才打这通电话,中间已经经过了一遍又一遍的反复确认。可是仲世煌慌乱的语气让他明了赵树青的重要性。他当下做出决定:“我也这么想。所以决定亲自去一趟。”
仲世煌头靠着椅背,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心底的恐惧和猜疑淹没所有理智。他必须用尽全身力量才能克制住自己贸贸然跑到赵树青面前质问的冲动。
现在不是摊牌的时候。
如果是搞错了,会破坏他们之间的信任和感情。
如果不是……
他就要弄清楚赵树青隐瞒家世来历的目的。
无论是哪一样,他都只能憋着。
很久,他才憋出一句:“辛苦你了。”
以前仲世煌应酬喝酒都很有分寸,一看情形不对,立刻装醉,他是晚辈,耍赖无压力。但今天他有意放纵自己,对敬酒来者不拒,还拼着股劲儿放倒了几个。回家的时候,要不是周伏虎扶着他,他能直接躺地上。
温故听到动静出来,看到他的样子微微吃惊,随即想起他装醉的前科,自动保持距离。
管家端着早就准备好的醒酒汤,和周伏虎一道灌他。
仲世煌喝了一口,“噗”地喷出来,正中周伏虎眉心,然后醉眼朦胧地看着他湿漉漉的脸,呵呵笑道:“中……了!”
周伏虎:“……”
温故一边观察一边分析:这是真醉吧?
管家又喂了他一口。
仲世煌也喷管家一脸。
管家平静地擦擦脸:“比少爷好多了。当年,少爷喜欢用吐的。”
周伏虎胆战心惊地看着他镇定自若地继续喂。一般情况,不是应该选择放弃吗?这种锲而不舍地自虐真的好吗?
管家看出他的想法,解释道:“熬了很久,别浪费。”
周伏虎:“……”洗脸就不浪费了?醒酒汤还有面膜功效呢?
仲世煌这次没喷周伏虎,也没喷管家,眼睛直盯盯地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温故。
温故做好躲闪的准备。
咕噜一声,仲世煌把醒酒汤喝下去了,神色黯然地挪开目光,过了两秒,像不甘心,又抬眸瞪住他。
管家朝温故温柔地招手:“你过来。”
温故挪动了两小步,被管家一把抓到仲世煌跟前。
仲世煌看着他,眼睛越来越红,幽怨阴狠愤怒集于一体,连管家喂他都没所觉,任由醒酒汤滴滴答答地从嘴角漏下来。
周伏虎看不下去了:“好了好了,就这样吧。”
管家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毛巾给仲世煌擦嘴。
仲世煌突然甩开手,直直地朝温故扑过去,一口咬住他嘴唇,带着狠劲,似乎要把肉咬下来。
“放开,放开!”管家和周伏虎两人想把他们拉开,偏偏仲世煌像长在温故身上似的,任由他们怎么用力,始终不肯放手。
温故皱了皱眉,反手搂住仲世煌。
仲世煌神色立刻缓和了,松开牙齿,用舌头舔了舔他的嘴唇。
“……”周伏虎和管家不知道该怎么摆正自己的表情。
温故正想说什么,仲世煌“呕”得一声,抱着他大吐特吐起来。
及时别开脸的温故:“……”
管家欣慰道:“小少爷连这点都像他爸。”
周伏虎扶着吐完就瘫软的仲世煌上楼,临走前用同情的目光看看温故,无声安慰。
温故低头看着被吐得一塌糊涂的衣服,无语。他确信仲世煌喝醉了,但没想到,他即使喝醉也不忘督促他洗澡。
“唉。”
温故第二天一早出房间,还没摸到楼梯的边,就被仲敦善叫去下棋,等下完棋出来,仲世煌早就上班去了。下午照旧练车,却不见那个请他吃饼的人,到晚上,仲世煌还是半夜回来,温故听到动静出去,只看到一个嗖嗖往楼上跑的背影。
一日如此,两日如此,三日如此,日日如此。
再迟钝的人也能发现对方在躲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