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世煌见他凝立在冰箱前,一动不动,担忧地冲过来,搂住他的肩:“怎么了?”
背后温热的气息与冰箱散发的寒气对流出诡异的小三角地带,温故被禁锢在地带中央,进退两难。始作俑者丝毫没有自觉,手还微微用力,使劲将人往自己怀里带。
温故抓着冰箱把手的手紧了紧,将歪过去的自己又直回来,手胡乱地去拿冰箱里的东西。
“你想吃什么?”仲世煌的注意力跟过来,“茄子?耿颂平做的鱼香茄子很好吃,明天早上让他过来做,我们中午吃。”
温故疑惑地转头。为什么不是中午做中午吃?
仲世煌面不改色地扯谎:“他很忙,只有早上才有时间。鱼香茄子不适合做早餐。”
温故放下茄子,目光在冰箱里搜寻没见过的食物,然后迟疑着拿起胡萝卜。
仲世煌轻笑一声。
温故茫然地看他。
仲世煌道:“你喜欢这种形状的蔬菜?”
错了吗?温故默默地将胡萝卜放回去,然后找形状截然不同的。
仲世煌好心情地看着他在冰箱里探险,一点也不着急。
温故看了半天,终于拿出一个西红柿,然后小心翼翼地看着仲世煌。
仲世煌接过来:“一个怎么够?”
温故拿了六个出来。
仲世煌:“……”白糖西红柿很容易做,味道也不错。
仲世煌给了他一把刀:“把两个西红柿切成丁,两个西红柿切成片,剩下两个洗一洗就好,当饭后水果。”
温故:“……”要吃这么多?
仲世煌将保姆特意准备午餐用的米饭用饭勺刮出来备用,“切完西红柿再切点葱。”他说完,才发现从头到尾没听到切刀声,一转头,温故已经根据要求切好了,正在分类装盘,然后娴熟地去拿葱。
“……”仲世煌一边打鸡蛋,一边观察温故的行动。
温故若有所觉,身体微微一侧,挡住对方探视的目光,左手捏着葱,右手小幅度地挥动,顷刻将葱切好。
“要不要砧板?”仲世煌忍不住问。
温故拿着切好的葱看他。
仲世煌道:“……很好,我也不喜欢洗砧板。”他有意露一手,炉火开得旺,火蹭蹭地冒,白米饭在锅子里与西红柿、鸡蛋、火腿一起翻滚,飘香溢远,最后撒了一把绿葱点缀,红里带黄,黄里出绿,色香齐俱,只欠试味。
“尝尝。”他拿起勺子,将西红柿、鸡蛋、火腿和饭舀齐,送向温故。
温故想张嘴,猛然发现……
仲世煌瞪着面具。
“摘下面具好吗?”他柔声道。
温故指了指自己的脸,又指了指炉火。
“没关系,不管脸变成什么样子,人还是那个人。”仲世煌将勺子往前伸了伸。
温故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犹豫了片刻,飞快地抢过勺子,掀起面具一角,艰难地塞进勺子,然后拔出来,还给仲世煌。
仲世煌全程纹丝不动地关注着,直到勺子递回来,才笑了笑:“好吃吗?”
温故边咀嚼边点头。蛋炒饭很鲜,米饭一粒粒的,很有嚼头,西红柿虽是第一次吃,但出乎意料的合胃口。
仲世煌吃掉勺子里剩下的小半口饭,点点头道:“是不错。”
温故:“……”纵然知道这个时代连男女之间的礼教之防都很松宽,可他仍觉得仲世煌的动作过于暧昧了,尤其是眼神……
温故蓦然惊醒。
他此时不是赵树青,也不是温故,而是与仲世煌刚认识不到一个时辰的顾昔,为何仲世煌看他的眼神竟与看赵树青的一般无二?
“你将饭端出去,我再煮碗汤。”仲世煌娴熟地指挥着,好似两个人已经一起生活了三年。
温故惴惴地看着他的背影,默然地端着炒饭到餐厅,心里把两人相见后的每个细节都细细想了一遍,越想越惊心,越想越莫名。他确定自己并没有露出马脚,可为何仲世煌对他如同对待赵树青?
仲世煌很快端着两碗紫菜虾皮汤出来,期待地看着温故。
温故心里有鬼,更不敢在他面前摘面具,拿着盘子指了指房间。
仲世煌的笑容顿时黯淡下去,目光在面具上流连不去,似乎在考虑是装傻当没听懂,还是装可怜来留人。
温故端着盘子站起来。
“你别动,我去厨房吃。”仲世煌迅速端起盘子和汤,在温故反应过来之前,人已经钻进了厨房。
温故:“……”明明客厅很宽敞,有沙发有椅子,为什么偏偏要选没有椅子的厨房?他犹豫了下,将面具往上掀起一点,拿着勺子飞快地往里塞。
仲世煌吃了两口就没什么胃口,躲在厨房里,听着外面的动静,等响起椅子挪动的声音时,立刻回过身来,恹恹地吃饭。
温故一进来,就看到仲世煌落寞的背影。
“……”
温故轻轻地戳了一下他的背。
仲世煌浑身一震,回头接过他手里的碗:“我来洗!桌上有白糖西红柿,很爽口,你尝尝。”
温故摇摇头,指指自己。
“你不知道水龙头在哪里。”仲世煌说着,就将碗放进水槽里,打开水龙头,欢快地洗起来。
看着他微笑的侧脸,温故满嘴苦涩,鼻子竟然微微发酸。
为何……会有想要哭的冲动?
他呆立着,震惊地感受着眼眶里水汽凝聚。
“顾先生?小仲先生?”耿颂平边喊着边从外面走进来,“我在海华订了位置,我们一起出去庆祝一下。”
仲世煌不悦地丢下盘子,擦了擦手往外走。温故眨了眨眼睛,将水汽压下去,跟在他后面。
“你们干嘛都穿着围兜?”耿颂平看着颜色一蓝一粉,图案一模一样的围兜,面色古怪。
仲世煌道:“我们已经吃过了。”
“吃什么了?”耿颂平一怔,“谁做的?”
仲世煌骄傲道:“西红柿火腿蛋炒饭加紫菜虾皮汤。”
耿颂平呈呆滞状:“你做的?”
“你表现好一点的话,我可以……”
耿颂平不等他说完,就截断他:“你还是留给我表现不好的时候惩罚我吧。”
仲世煌:“……”
温故插不进他们的话题,轻轻地拉了拉仲世煌的袖子,然后指了指房间的方向。
仲世煌皱眉道:“刚吃完饭就回房间?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转转。你刚来虎城,一定有很多地方没去过,我带你看看?”
温故摇头。
仲世煌毫不掩饰失落:“那好吧,你早点休息。”
温故假装没看到耿颂平眼里的错愕和探究,顶着仲世煌毫不收敛的炽热目光,不疾不徐地走进房间,然后对着窗外夕阳,深深地舒出口气。
“怎么回事?”耿颂平将仲世煌拉到院子的葡萄架下,“别告诉我你对他一见钟情,打算移情别恋。”
仲世煌嘴角一勾,笑眯眯地看着耿颂平气急败坏。
耿颂平脸更黑:“你还笑?当初是谁指着我的鼻子让我不要再把乱七八糟的人带到跟前来,说自己就喜欢赵树青一个?喂,那些人还是我亲自调查过家底背景的,哪里乱七八糟了?”
赵树青刚“离开”的那段时间,仲世煌看着和一般人没什么区别,可白天恍惚夜晚失眠,记忆力衰退,精神难以集中,人消瘦得厉害,从国外请了个心理权威看了很久才好转。之后,他开始抽烟,厉害的时候,一天可以抽掉三包。仲敦善坐不住了,暗示他找几个青年和仲世煌处处。那时候,他才豁然开朗。怪不得仲世煌对赵树青这么特别,怪不得赵树青离开之后,仲世煌这么颓废。
可赶鸭子上架的红娘毕竟是菜鸟,仲世煌才被他拉着见两个,就翻脸了,当着对方的面就说别找些乱七八糟的人来,说自己心里有人了。
耿颂平从小到大,第二回这么丢人。第一回是小学集会的时候,一个女生摔倒,拽掉他的裤子,让他在全校同学面前光了一把屁股。
“你对他是认真的?”起初震惊过后,耿颂平开始考虑现实问题。不管仲世煌怎么看上顾昔的,可就他的精神状态来说是好事。耿颂平也不希望自己的好友在一棵下落诡异的死树上吊死。
可仲世煌接下里的一句话把他吓得够戗。
“他就是树青。”仲世煌顿了顿,用极肯定的语气补充,“我知道。”
耿颂平傻了,吓的:“你最近没吃药?”
仲世煌奇怪地看着他:“你认不出来?”
耿颂平仔细想了想顾昔的外形,除却那张被毁的脸之外,两人的身形的确相似,差不多的身高,差不多的体型,发型都是一样的半寸,“这样身高这样身材这样发型的人多了去了,你有固定型号癖,早说啊!”
仲世煌道:“不止这些,气息,味道,手感,还有感觉……我知道他是。”
耿颂平道:“你现在是告诉我,你闻过,摸过,还尝过?”
仲世煌脸红了红。
“不是吧?真的?”回想顾昔那铜墙铁壁般的面具,耿颂平很难想象仲世煌是怎么攻克的。
仲世煌道:“我会证明的。”
他的坚定落在耿颂平眼里,就像走火入魔。“好吧,这件事情你交给我,我一定帮你查个水落石出。不过在查清楚之前,他是珍贵的治疗师,对整个世青基地都很重要。未免日后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和的尴尬,我建议先让他搬出去,和屠大神一起住,既能互相交流治疗心得,也能互相照应。”
“你不相信我。”仲世煌平静地说。
耿颂平道:“当双方各执己见,最好的办法是让事实说明一切。”
“交给你调查可以,不过他要住在这里。”仲世煌抢在耿颂平出言反对前,道,“你放心吧,我不会对他做什么的。我差点害死他,他又怎么会这么轻易原谅我?”
耿颂平道:“什么意思?”
仲世煌道:“我知道他戴面具,装哑巴,都是为了不想见我。没关系,他肯来世青我已经很开心。至少,他还是关心我的。”
耿颂平:“……”再多的省略号都无法表达他此时咆哮的内心。
耿颂平从水上别墅出来,匆匆去了市中心医院。
尽管三年前仲敦善从死亡线上被拉了回来,但身体一直很虚弱,长期住院疗养。丧尸危机爆发的第一年,局势混乱,就算仲世煌反应及时,在货币短期作废之前,招兵买马,囤积物资,仲家仍不可避免地遭受冲击。仲敦善中风时没有得到及时治疗,造成左腿瘫痪。仲世煌建立世青基地之后,仲敦善就留在中心医院休养。
上楼前,他特地买了一袋巧克力。
近几个月来,仲敦善越来越有返老还童的迹象,喜欢吃甜食,爱赌气,要是两手空空的去,能明显看到他脸上的不悦,然后很快下逐客令。
事实证明,耿颂平的巧克力收买政策还是很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