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羌想回去了,觉得自己坐在这里好浪费时间。
程柒却在这时平静下来,揪着手指,问她:“这个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
林羌看了他一阵,还是跟他说了话:“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不习惯也没人惯着你,你要适应不了就找个没人地方一头撞死,反正推到太平间的车从来不少。”
程柒愕然。
林羌不喜欢给人上课,讨厌当老师,不管程柒想不想得通,她都离开了。不过出门就找了个律所,请了位律师,要把告谢喜英子女侵犯她名誉权。
程柒以为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她不感兴趣,但不介意为他展示,这个世界不止一个模样。
事情都办完,林羌坐在靳凡的车里,沉默不语。
靳凡也不主动开启话题。
还是林羌待够了,扭头跟他说:“为什么那俩警察那么怕你?”
“我牛逼。”
林羌皱眉,随即笑了:“傻逼。”
靳凡一手牵她,一手发动了车。
“去哪儿?”
“车行。”
车行小崽子们都在,打牌,喝酒,瞎扯淡,也有在干活的,但干会儿就腻了,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一切都没劲。
小脏辫叼着烟,烦得慌:“凭什么你老有炸啊?是不捣鬼了?”
“放你妈的屁!”蒜头扯脖子叫唤:“你这是输急眼了?怎么逮谁诬陷谁呢!”
脱索从平板上方露出脸:“他最近水逆了。”
小脏辫垂着眼、瘪着嘴、耷拉着脸,把牌一扔:“不玩儿了!”
公主切哼笑,问小莺:“你是不是打他了?”
小莺正在欣赏自己新做的指甲:“刮花我的指甲怎么办?我肯定会把他脑袋拧下来的,那多不好。”
“笑死。”阳光在旁鸡一样咯咯笑。
仲川从工作间出来,看着他们几个干什么什么不行吃什么什么没够的德行,没忍住啧嘴:“等老大回来,你们那屁股都得焊上他的脚印。”
“嘁,他已经不知道让谁勾走魂了,过年不发红包就算了,过年好都不发句,还他妈让我到嘴的大嫂飞了,没用的东西!”
小脏辫骂骂咧咧,发泄郁闷有点不知死活。
“你快了,我跟你说,自己找死可离我远一点,别溅我身血。”蒜头翻白眼。
小脏辫可不觉得自己找死,伸直脖子,要跟他们理智地分析:“客观地说……”
门从外打开了。
所有人扭脖子看向门口。
靳凡推门进来。
他们呼吸一滞,尤其小脏辫,汗毛都竖起来了。
靳凡的左手还在门外,他们还没来得及想入非非,他并未停地把林羌牵进了大门。
所有人,肃然起敬,站得笔直,罚站一般。
“卧槽――”
靳凡皱眉黑脸,跟原先没什么区别,他们也懒得看他,目光一致地汇聚到林羌脸上。
竟是林羌!戈昔璇那丫头片子竟敢骗他们!
“唔――”蒜头没忍住发出猴叫,被投以疑惑眼神后捂住嘴。
公主切和小莺先跑上前,围住林羌。
林羌见状,自知免不了要回答他们一些问题,松了靳凡的手。
这个动作把小脏辫看爽了,他窜过去,想问靳凡,但靳凡凶,就试探着问了林羌:“啥情况!?”
林羌有意逗他们,眉一挑:“拿下。”
车行好久未见大事,他们互相攀比激动的反应,挤眉弄眼之后大着胆子看向靳凡。
林羌已经在惯了,他依她,没扫兴:“就,被拿下了。”
“牛――逼――啊――”异口同声。
他们开始起哄,忽然冒出有好多问题,都希望林羌第一个答,摇着她的胳膊嚷嚷。
吵吵闹闹,林羌却看靳凡。
靳凡也看着她。
墙上的表好像不走了,时间突然凝结了。
第二十九章
燕水平原以北有座不知名野山,上个世纪地壳运动导致地表下沉,山体垮塌三分之一,地形上再看这块地就像一个滑向东南方的坡。后来坡上建城,癸县占了东北一角。
八十年代兴建的钢厂位于癸县的高地,倒闭之后一直是一代又一代年轻人的据点,到如今成了改装车行,仍然屹立不倒。
顶楼宽敞、视野好,站在围栏边俯瞰全城,月光皎洁,灯火辉煌。
一帮小崽子把户外烧烤那套工具搬来,架起烤炉,扫荡了胡同口的超市,哄着林羌,非开了个露天派队。
小脏辫拎着酒瓶喝得酩酊,蹒跚着穿过焰火、人群,来到林羌旁,咧嘴一笑:“大嫂,有眼光!”说着把酒瓶往前一推,酒飞溅出来,啪一声掉在地上,炸开一朵水花,他一屁股坐下来,继续傻笑,凑近林羌,偷偷摸摸地说:“我只告诉你,我老大特好,他把我们车行保下来的,也把我们保下来了。他喜欢你,你第一次来,我就知道他会喜欢你。”
林羌端着酒杯,看了一眼站在围栏前打电话的靳凡,背影都好看。
她两根手指拎着酒杯,举到面前,闭上一只眼,隔着酒杯看他,腰也太窄了,还有肩膀,一如初见呢。
这种男人她见得太少,根本抗拒不了。
小脏辫晕晕乎乎给林羌满上酒,身后一群人借着醉意嚷嚷,很吵,他就又挪近一些,说:“当时老大家里来了很多人,不知道劝老大什么,但你是第一个上楼的,其他那些没进门就被轰出去了。”
“是吗?”林羌淡笑,把目光收回来,歪头问小脏辫:“你家里是干什么的?”
小脏辫挺了下腰,起个范儿准备说了,小莺走过来,照着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我让你少喝!你又当耳旁风!”
“你他妈――”小脏辫扭头看到小莺,骂声戛然而止,嘻嘻一笑,把她拉到身边坐着,搂住她的肩膀,对林羌说:“大嫂,我女朋友阿莺。”
小莺啧嘴,甩开他的手:“手脏死了,别他妈碰我了!”骂完,跟林羌道歉:“对不起啊大嫂,他有病。”
林羌只笑不言。
小脏辫醉了,靠在了小莺肩膀,呼呼睡了过去。
小莺任他靠着,扫一眼那边吵闹的众人,替小脏辫答林羌的问题:“商场、瓷砖厂、防盗门厂等等吧。”
林羌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说:“你们关系还挺好。”
小莺点头,说:“我们以前在癸县一中上学,这儿最好的高中,但都不好好学,抽烟喝酒逃学打架跟老师对着干。开始家里还拿钱摆平,记个过就过了,后来学校实在忍无可忍了吧?非开除不开除了。我们几个讲义气啊,一伙人都不上了,跟着当时开网吧的钱四海,就是四哥,弄了这个车厂。”
小莺说着指着围栏:“以前那地方挂着牌匾,就写着四海车厂。后来四哥被靳哥摁地上起来不了,我们连同车厂就到了靳哥手里。”
林羌喝了口酒,笑笑未言。
小莺说:“靳哥有种,有威慑力,也有距离感,好像一直没拿我们当回事,我们也不跟他亲近。”
“这不走?”
小莺摇头:“老大和我们的关系就是大树和猢狲,树倒了还是树,猢狲不成群好比一枚软柿子,别看癸县小,也没我们立足之地。”
她说完看到林羌毫无反应,又补充:“别不信,我们真让人坑过。”
“信。”
小莺不知她真信假信,眼神飘远了。
小脏辫突然坐直了身子,举起手来:“我这脑子!避震还没改完,明天要交活儿了!”说完颤颤巍巍起身,晃晃悠悠走向外接楼梯。
“站都站不稳了,干个屁!”小莺骂咧咧追上去。
他们二人下了楼,林羌看向那边喝酒打牌的几人,有蒜头、脱索、郭子、豹子、阳光、公主切、仲川、吕茉。她到现在都还没认全。
公主切三张牌出局了,烤了几串掌中宝,拿到林羌跟前:“尝尝。”
林羌吃饱了,举了下酒杯以示拒绝。
公主切放下托盘,搓搓手,风把她一刀切的发梢不停吹到她脸上,她也不理,也朝靳凡背影看半天,然后问:“小莺跟你说这车行原先是四哥的了吗?”
“嗯。”
公主切回过头来:“上次我们被扣在局子再出来,我们就知道了,靳哥带我们玩儿、罩着我们是利用,为了引得谁注意。但我们不怪他你知道吧?他对我们真不错,我们可不是骨气至上的人,我们是利益至上。那几天最担心的,就是他办完事肯定要走,那我们怎么办?”
林羌现在才算是了解了靳凡为什么带孩子过家家。
“我跟小莺就说好了,以后靳哥要是走了,我俩一定挑起大梁,把我们改装车行好好搞下去。”公主切说着给林羌看了看几个视频:“我们现在天天都在学,很多活儿都不用仲川哥在一边看着了。”
林羌看见了,从小脏辫非要下楼把活干完那时候就看见了。
公主切嫌弃地看了一眼那些男孩子:“他们男的指望不上,天生就是干活儿的命,经营还是要看我跟小莺,我们在我们两家厂里也是干过一阵领导的,可比他们强。”
“嘿!说什么呢!是不是说坏话呢!”蒜头过来说道。
公主切翻白眼:“你也配我说你?那辆高尔夫底盘改多长时间了,还没搞完。”
“那是车主一直决定不了前桥和衬套要不要换铝……”
“我让你过年打电话你也没给人打,趁着拜年不就问清了?”
“好好好我明天就问,惹不起你了!”蒜头认输后冲林羌撇撇嘴:“大嫂评个理,她是不是太霸道!我一点人权都没有。”
公主切把他轰走,接着跟林羌说:“我们现在也不担心了,有你在这里,老大肯定不走了。”
林羌只笑不说话。
蒜头在楼梯处喊她:“你倒是来啊!给你看看我底盘升级的方案。”
“来了!”公主切起身对林羌说:“大嫂我去看一眼。”
他们俩下了楼,脱索和阳光又来了,把林羌拉到他们打牌的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