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谦在一旁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去叨扰二人。苏元青心急,惦念着妹妹,自然放不下心来,又追问道,“妹妹,你手怎样,有没有伤到?”
邢谦嘴角微微动了动,将苏元青拽到自己身边,好半天憋出一句话来,“跟我走,我有话想跟你说。”
“你有什么话,非要现在来凑热闹?”苏元青一脸不耐烦,却被冰山脸的邢谦拽得越走越远。
“疼吗?给本王瞧瞧。”待他二人走远之后,谢珩温柔地看向怀里的人儿,声音温软,令人安心。
她没有说话,还是没有抬头。
害怕再一抬头又看见那血腥的一幕。
“不要怕,本王带你离开这里。”他说着,将她整个人从地上横抱起来,迈着流星大步,出了那片令苏木槿毛骨悚然的竹林。
脚步渐渐地放缓了下来,怀里的人儿,紧紧闭着眼,双手抱脸,依旧惊魂未定。
“好了,没事了。”他动作轻柔地将她放下,又轻轻拉过她的手,端详半晌,幸而只是一丁点的红肿,微微发烫,并未有大碍,“你打她?自己不疼吗?”
听他这么说,她才缓缓将另一只手放下,睁开眼来,小声一句,“我当时有些激动,没想那么多。我打她,还嫌脏了自己的手呢!”
谢珩拉住她的手,握在掌心轻轻吹了吹,“还疼吗?”
她摇了摇头,“我只恨没能早些明白殿下的良苦用心,又险些会错了意。不然哪里能让她快活到今日啊!”
谢珩淡淡一笑,看着她一副娇小可人,闷闷不乐的样子,心里起了强大的保护欲,伸手轻轻刮了刮她那秀挺的鼻梁道,“傻丫头,这又怎能怨你?只是
谢珩看了她的右手一眼,只觉半边脸庞凉飕飕的。
“殿下一定是觉得我方才太过泼辣了些,没有半点女儿家的温婉了吧。”她心中暗叫不妙,刚刚只顾着自己解气,未曾考虑到谢珩的感受,想来当时他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心中必定后悔,怎么偏偏就喜欢上了这样的女子?
“怎么会?你做得很对,”谢珩道,轻轻附在她的耳旁,“只是往后成了亲,万一本王犯了什么错,能否手下留情?”
虽大仇已经得报,但谢珩也不忍看到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便想着法子让她能开心一些。
她也不想让谢珩再为自己担心,只是悄悄地低下头去,小脸上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宛若天边的朝霞,明艳娇羞,十分动人。
谢珩走到她的前头,微微躬下身子,“本王背你走一段吧,可好?”
看着前头邢谦和哥哥已经走远的背影,她本能地往后退了退,轻摇摇头,羞涩道,“我自己能走的。”
尽管一面在躲,一面在拒绝,谢珩却不由分说,也跟着往后退了一步,“你知道此山为何名为黑水吗?”
“是因为此地阴气极重,快天黑的时候就会
他话还没说完,后背上就贴上了一股绵软,温热的气息扑向耳畔,她声音胆怯中带着一丝娇羞,“殿下快别说了。”
明明自己将此事做得一丝不苟,滴水不漏,怎么她就发觉了,如此一来,先前那些事,怕是也瞒不住了。
第57章
谢珩点点头,又放眼望了望园子四周,各式各样的鸟笼,随即目光收回到阿宝的身上,缓缓道,“本王记得,当初同十四弟讨要阿宝的时候,跟他磨了好久的嘴皮子,后来终于不情不愿地答应了。这只小东西颇有灵性,学起东西来特别快……”
“不说了……”他道,往心里咽下了一口悲伤,哽咽不已。
她也知道他心中苦痛,可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恨不得能替他通通受过。
脆弱,且在崩溃的边缘。
“殿下先喝杯茶吧……”她道,又看了看一旁的银制花卉鸟笼,“我想着阿宝在府上也一定很孤单,所以就把它送到鹦鹉园来。”
谢珩接过茶水的瞬间,却见远处有只鹦鹉飞了过来,站在了桌沿,眨眨眼,随即大叫道,“不许喝!不许喝!”
谢珩强挤出一丝笑容,伸手想去触碰它的羽翼,小家伙却像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一般,扑着翅膀,飞了起来。只是并未离开,在亭子四周盘旋着,声音越发急切甚至有些凄厉,“不许喝,不许喝!”
她抿了抿藕粉色的粉嫩薄唇,声音宛若春风化雨,“殿下怎么偷偷一个人跑来这里了?”
“本王在府里闷得慌,想着出来随意走走,散散心,哪想不知不觉中进了这园子……”他眉眼温柔,可语气分明有些闪躲,唯恐她担忧自己,并未走出谢琛离世的伤痛之中。
她哪里又会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是也不敢随意提及,此刻的他,约莫再也承受不起半点的风吹草动。
她是原想着将阿宝送回园内,伙伴多了,自然也不会觉得孤单,而更是因为看到鹦鹉睹物思人,再不敢久留在府邸了。
彼时,谢珩身穿一袭月白色的长袍,端正坐在荷花池边的小亭子内,呆呆地望着那片池水,神色有种说不出的凝重。池中已经冒起青碧色的荷叶,萍波微荡,轻风吹过,泛起阵阵涟漪。
这些日子,谢珩一直居住在鹦鹉园内,邢谦生怕他触景生情,又劝了许久,但在看到他专心致志,在园内寻找着蛛丝马迹时候,也就慢慢地放弃了这个念头。
苏木槿提着鸟笼出现在鹦鹉园的时候,并不知晓谢珩也在里头。
刑部潦草结案,永庆帝更没有深究此事,也算是默许。所有人都以为这个意外,但谢珩不信。
素日里,与谢琛走得最近,他虽性子顽劣,可颇为孝顺,长居鹦鹉园,却时常回宫探望母亲。舒妃又是个骨子里,从内到外,都是温柔至极的人,自痛失爱子之后,便一病不起,宫中御医皆束手无策,可谁人不知,她这是心病,哪里再有什么管用的方药呢?
黑水山发生的那一幕,更加让谢珩肯定,冯姨娘所做的一切,定与谢瑞有关,否则也不会赶尽杀绝,一刻也等不及。阻止事情败露的最好办法就是斩草除根,世上唯有死人方能永远保守住秘密。
园子里虽然留下了几个年长的阿公照料这群鹦鹉,但没有了谢琛,只剩下萧条和凄凉。入园处的小径杂草丛生,已过了立夏,姹紫千红开遍,风光无限,却有一种没来由的压抑。
谢珩并未注意到她的出现,一旁石桌上的茶水已经凉了。她轻轻走近,搁下鸟笼,可巧又侍者捧了茶水上前,便双手接了过来,悄声道,“让我来吧……”
言毕,回过头来,对上一双委屈巴巴,欲言又止的眼眸,他顿时心乱不已,“槿儿,怎么是你?本王不知道你会来,方才那话亦不是说给你听的,语气过重了些,让你受委屈了。”
当白皙柔嫩的纤纤玉手,往将杯中倒茶的时候,谢珩终于回过神来,有些木讷道,“放着吧,本王不喝。”
她沉默了一会儿,并未发话,谢珩听见茶水声未止,莫名有些烦躁,“本王说的,你听不见吗?”
邢谦派出去的人,也细细打探盘问过了,鹦鹉园中更没有年龄在谢琛之下的丫头。虽然所有的一切证据都指向了宁王谢瑞,却有一个很大的疑点,令谢珩匪夷所思。谢瑞胆子再大,也断然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在长安城内对自己的亲兄弟下手。
除此之外,谢珩也实在想不出,还会有谁,同谢琛有如此大的深仇大恨,非要至他于死地?
他有些无奈,只得把手中的杯子轻轻放下,那小家伙见状,这才扑哧一声飞走了,消失在万花丛中,不见了踪影。
苏木槿并未察觉出异样,只是觉得兴许是杯中茶凉,便想着起身去换一壶热茶。
又因记挂着谢珩,有些心神不宁,并未留神到脚下,不小心连着急走了几步,整个人往荷花池里倾去。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谢珩起身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往自己的怀里拽去。前半个身子几乎都要触碰到水面了,好在只是虚惊一场,吓得她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没事吧?”他看着怀里的人儿,心疼得不得了。
方才那一幕,令她脊背生寒,心有余悸,刚想说什么时,却见荷花池的对岸,正对谢琛寝居的池边,有几株花草折败的痕迹,塌陷了好一大块,很是显眼。
“殿下,您瞧那一片是怎么回事啊?”她把手往那个方向一指,有种不好的预感,愈来愈强烈。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谢珩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眉宇紧蹙,快步上前,往那个地方走去。待走近以后才发现,池边围栽着一圈密密麻麻的花卉,将那里头遮了严严实实,并不能看个完全。
他的目光落在了含苞待放的花枝上,与别处不同,这些花朵,无一例外皆奄奄一息,没有半点精气神。他伸手轻轻碰了碰,更有几朵坠落花枝,噼里啪啦地落了一地。
他缓缓蹲下身来,轻轻摇了摇枝干,起先纹丝不动,却在下一刻,四周的泥土变得蓬松起来,轻轻一拽,就能连根拔起。
这些花分明就是有人移栽至此的,先前连日的春雨,并不能察觉出花枝的异样,而今过了立夏,在阳光的曝晒之下,难保花朵枯败萎黄。细细想来,这兴许也是当初刑部并没有查出半点踪迹的原因。
卷宗上落笔写得也是,在夜半在桥头,不慎落水而亡。
实在叫人唏嘘。
他不禁回想起,鹦鹉园落成之初,一次同谢琛攀谈的时候提及,园中许多花卉娇弱不堪,需耐心照料,一旦生根发芽,万不能随意移植。
忍着心里的悲痛,他将这一圈已经枯败的花枝连根拔起,里头露出一大块被压垮的草丛,且都顺着同一个方向。
却在这时方才那只鹦鹉又飞了回头,盘旋在半空中,声音嘶哑吼叫着,“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
苏木槿只觉得自己浑身发冷,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是有人把十四皇子,拽下水的!”
且此人看来并没有什么气力,拖拽的痕迹明显,走走停停,好容易才至此。可显然,这一路,谢琛并没有挣扎反抗。
鹦鹉的不安狂躁,令谢珩头皮发麻。他转身回望,脑海中浮现的皆是那夜,谢琛被凶手残忍杀害的情形。
他几乎是失去理智那般,冲进了寝居。从前充满欢声笑语的屋子,如今已经毫无生机。书房内的案牍上,堆放了一些谢琛生前常用到的曲尺、墨斗、刨子等一应物件。
他自小喜欢琢磨这些,园中许多鸟笼都是他亲手制成,可谓是心灵手巧。
“茶。”他轻轻道了一声,目光在屋子内四处寻找了起来,可哪里还能寻得出半点踪迹。
“殿下……”她跟着他的步伐,也进了屋子,看着谢珩在一张七弦琴前呆呆出了神,这才松了口气。
谢珩轻叹一口气,缓缓开口,“本王记得,他对音韵一窍不通,这张桐木琴又怎么突然出现在他房中?”
她上前仔细端详了许久,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妥之处,只是道,“殿下不要胡思乱想了,许是他觉得屋内空空荡荡,所以才放在这里的。”
谢珩的目光在琴弦上走了一遍,“你过来,坐本王旁边。”
她轻轻点头应下了,在他的身旁坐下,谢珩轻轻拉起她的手,静至于琴弦之上。苏木槿有些不明白,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他哪里还有这样的兴致教自己抚琴呢?
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谢珩却突然眼前一亮,低声道,“本王知道了。”
苏木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见黑漆漆的琴面之上,有一小块白色的印记,细看却是一层粉末。他取了些许在两只指尖捏,又凑近鼻尖闻了闻,顿时面如土灰,“是软骨散。”
此物本是细细白白的粉末,有种奇怪的异香,偏偏溶于茶水之后,是无色无味的,误服之人,先是手脚发软,而后失去知觉,如同提线木偶一般,任人摆布。
不用细问,一听这名字,便知道其功效。苏木槿的心头也隐隐发慌,很是害怕,想来必定是谢琛中了这软骨散之后,被凶手拽进了荷花池中,以造成失足落水意外身亡的假象。
用心实在是狠毒至极,令人发指。
可以谢琛的性子,怎么会同他人结下梁子,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呢?
谢珩心中乱成了一团,这样一来,似乎是自己错怪了谢瑞。他要杀一个人易如反掌,又怎会零落下如此多的线索呢?
况且,前有才收到密信相要挟,后脚谢琛就出了事。谢瑞做事想来滴水不漏,不可能会犯如此低级的过失。
除了梁国人,谢珩再想不到任何一个合理的解释,定是谢琛知道了什么惊天阴谋,所以才遭他人毒手。
却在这时,邢谦从外头走了进来,手里握着一个桃粉色的物件,他看了一眼苏木槿,便径直走到谢珩面前,心事沉沉道,“殿下,末将方才在荷花池边寻到了这个,应该是凶手留下的。”
谢珩听后,慌忙接了过来,打开一看,却块女人的帕子,上头绣了朵月白色的梨花,而在帕子的角落里,绣有一个‘念’字。
众人不约而同地起先想到了沈归念这名字,邢谦顿了顿,起先说道,“那日,末将也是第一次遇见他们兄妹俩,也曾怀疑过沈归辞是那晚的刺客,可惜不是兄妹俩并不会武功。”
这个消息于谢珩而言,简直痛得无法呼吸,他握紧了拳头,帕子被死死地攥在了一起,脸色十分暗沉,“本王已经答应过他,不会将他做的事,禀告给父皇。可他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出尔反尔?他有什么只管冲本王来,阿琛,又做错了什么!”
没有被否定的可能了,所有的一切矛头都指向了谢瑞。这两兄妹听命于谢瑞,谢琛的死脱不了半分干系,说到底还是错信了他。
他对储君之位势在必得,明里暗里,丧心病狂,把几个兄弟当成了假想敌,只想着除之而后快。
有些人再留不得了。
他的拳头狠狠地落在七弦琴之上,扬发起雾蒙蒙的灰尘,在薄淡的阳光下,令人心碎不已。
“殿下不用自责了,末将以为,那封密信,不过是宁王的一个借口罢了,他想除去谢琛,并非临时起意,想来蓄谋已久,无论殿下怎么做,结局都是一样的。”一旁的邢谦也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殿下,这件事就交给末将吧!”
邢谦说的话,并无道理,谢琛年纪虽小,但颇得永庆帝的喜爱,可这也仅仅只是喜爱罢了。
谢琛文不能安天下,武不能定乾坤,更并不能以雄才伟略治国,却偏偏成了谢瑞的眼中钉肉中刺。
谢珩摇摇头,“既然他如此不择手段,也就别怪本王,不念往日的情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