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呈怀什么时候来的?朕怎么不知道?”沙哑的声音中带了一丝令人难以察觉的惊喜。
“回皇上的话,苏侯爷前些日子就进宫了,不过一直在藏书阁同苏大公子潜心钻研兵法,时常一夜到天明。末将也是今日才知道的,苏侯爷生怕叨扰了您,便一直没有提及此事。”
永庆帝微微颔首,缓缓朝宫门口走去,一面又道,“他那府邸最不缺的就是兵书,跑来宫里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末将不知。”许况恭敬地回道,“今夜幸而有苏侯爷出阵,否则末将也不知道这宫门还能守到几时。”
“他早年在战场杀敌,人称常胜将军。算起来,朕的天下,有他的一半。区区几个逆子,难不倒他,”永庆帝挥了挥手,声音清亮了起来,“去开宫门。”
“是,末将遵旨。”许况应了一声,消失在夜色中。
喊杀声、兵器碰撞声,越来越近,永庆帝看看一眼自己身后战战兢兢跟着的刘内侍,忍不住长叹一口气,“这些年的心血,怕是白费了。”
太子谢允是当年以裴子石为首,在众大臣的极力举荐下,挑选出来的。虽不是皇子中最出色的一个,但自幼心地纯良,不争不抢,同情弱者,嫉恶如仇,有一颗仁慈之心。
偏偏是一个性子极为平直甚至说有些担心的人,若不是有人恶意从中挑唆,又怎能干出这样愚蠢的事,嫌自己命长呢?
内侍刘公公在旁看的急切,关切道,“皇上可是头痛又犯了?”
说不头疼是假的,永庆帝实在想不通,谢允怎么会如此沉不住气?白白辜负了这么多年的期望。
“无妨,朕去看看这两个不孝子,在玩什么幼稚的把戏!若不是不中用了,朕便宰了他们,以告慰先皇们的在天之灵!可怜我谢氏开国数百载,竟生养出这两个龟孙!”永庆帝虽然气得不行,但语气依旧不温不火,仿佛更像是在自说自话。
迷迷糊糊中,苏木槿却见自己身处在一条黑漆漆深长的巷道中,四周寂静一片,抬头四望,乌云遮月,更没有半点星光。
第67章
谢稚深吸一口气,从骏马上一跃而下,长剑直逼永庆帝的喉咙,恨恨道,“父皇,您别逼儿臣,儿臣不想杀你的!”
他身形矫健,可怜那许况被一脚踹飞之几尺开外,顿时口吐鲜血,倒地不起,昏厥了过去。
适逢苏呈怀父子下了城楼,匆匆赶至,见了眼前这一幕,同样有些措手不及。苏元青一腔热血,忠君爱国,见君王有难,便奋不顾身往前冲,却被父亲死死地拽住了,“皇上在辰王手上,切不可轻举妄动!”
永庆帝须发皆白,却依旧声如洪钟,气势压人,一时间,方才气焰嚣张的谢稚也没了声响,微微动了动嘴角,舌尖发苦,很不是滋味。
“还有你!”永庆帝面向谢稚,伸手怒指,“你凭什么认为这些御林军就一定会听命于你们?今日你拿他们家人的性命做要挟,那么往后,谁又能保证往后会不会有人,重蹈覆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你,终有一日,必定会自食其果。”
他们的到来,对于谢稚来说是极大的威胁,这二人身手了得,平日里怕是赤手空拳,也不是对手。更有身后那一批不可小觑的士卒。
“叫他们所有人放下兵器!否则,就别怪儿臣,不念君臣、父子情分。”辰王语气里没有半分温热,神情更是视死若归。
马蹄松散地敲在地面上,发出慵懒的声响,谢允倒吸一口凉气,好半天没有一句话。
“是谁给你胆子?欺君罔上!”忽然间,永庆帝面色阴沉,怒气冲天,一声呵斥,语气宛若晴天霹雳,竟谢允身躯一振,险些栽落下马。
“阿稚是你的弟弟,他胡闹,你一个做兄长的不劝其回头是岸,反倒助纣为虐,跟着他一起胡闹!三纲五常皆被你抛之脑后,离经叛道不说,是非黑白不论,你这样,朕如何放心将天下交由你手里?卫国的子民倘若知晓自己有这样一个国主,又该多寒心?这些你都想过吗?”
而今悔恨也没有用了,只是令永庆帝痛心疾首的是,太子谢允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同他厮混到一起去了。原以为刻意疏远谢稚,将他安置在江州,便能安分守己一些,手再长也伸不到国都来。
“朕的皇子长出息了,看样子是有备而来啊!”他的话里一半嘲讽,更多的还是自嘲。
许况默默低下头去,不敢直视他的眼神,慌忙跪倒在地,“末将该死,末将无能!”
“父皇,您就不要为难许将军了,”辰王谢稚正坐在一匹油光绽亮,健壮高大的骏马上,居高临下,眼里寒气凛然,笑意冷冷,“倘若没有记错的话,他们现在还在皇城内,只是不再为您所用。儿臣同他们许下约定,只要乖乖听话,不轻举妄动,那么儿臣自然会放他们的家人一条生路。三个时辰,两千士卒,对付父皇您,足够了。”
宫门缓缓开启,太子谢稚、辰王谢稚带兵一拥而入,长/枪阔刀在夜色下发出雪白的光芒,寒气逼人。永庆帝被团团围困在正中央,宛若瓮中捉鳖,太子同辰王相视一笑,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许况全身气血翻滚,双目通红,杀气腾腾,紧握剑刃的手微微颤抖。他自小在长安城中长大,虽不曾见过这般场面,但神色异常冷静,看不出半点惊慌。
叛军已经兵临城下,苏呈怀父子神色凝重,看着城楼下乌压压一片的金盔铁甲,明晃晃的火把将暗夜照耀成白昼。
永庆帝看着他一副乳臭未干的模样,心中又气又恨,若说早年间在浣衣局宠幸了那宫人是个错误的话,那么生下这孽种,更是错上加错。
“父皇,儿臣也不想与你兵戈相向,可是都这么多年了,皇爷爷在您这个岁数的时候,早已退位让贤,得享天伦。儿臣是真的替太子哥哥感到不值,他一生下来,就被立为储君,成日跟在您的后头,始终谨小慎微,生怕出一点纰漏。稍有不慎,便会招您的谩骂。太子殿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父皇可有想过他的境遇?”
永庆帝听后点点头,语气平淡,“还记得朕同你说过的那句话吗?朕说了,只要朕仍有一口气在,东宫之位永远都是你的,没有人抢得走。但朕也警示过你,朕不给你,你不能抢!”
永庆帝微眯了眯眼,目光不曾有半分落在谢稚的身上,只是微微昂首抬头,望着坐在另一匹高头大马上的太子谢允,缓缓开口,“太子也是这般以为的吗?朕待你严厉苛刻,到底是寄予厚望还是存心刁难?”
彼时太子神色张皇,脊背直冒冷汗,目光闪躲,不敢直视永庆帝,硬着头皮哆哆嗦嗦道,“父皇在位四十余载,也该是时候颐养天年了,儿臣只是担心您的身体,又怕您不答应,此举实是无奈之举。”
见护在自己身边的只有寥寥数人,永庆帝看着叛军中那些熟悉的面孔,也算是明白了怎么一回事。他轻轻拍了拍许况的肩膀,将其手中的长剑硬拆了下来,轻描淡写道,“不用这么紧张。”
许况年纪不大,也没有什么作战经验,看到眼前这一幕,心中便想着誓死也要护皇上的安全。敌众我寡,永庆帝看着四周稀稀疏疏的兵力,忍不住周了皱了皱眉头,“御林军都去哪里了?”
长剑又紧了一分,在脖颈上留下一道鲜红的血印,永庆帝嘴角笑意冷冷,“你不用过问,只管动手!朕死在你的手上,倒也不算遗憾!”
“父皇,今日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儿臣的身后又岂止两千兵卒,江州青州两处的兵营早已被儿臣收到麾下,”谢稚突然仰天大笑了起来,“想不到吧,在您的眼里儿臣一直是个废物,可就是这样一个废物,终有一日也能将您的生死拿捏在手中。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也您教我的,您现在应该为自己拥有一个如此优秀的皇子,而感到庆幸!您的子民都会因此而敬仰您,臣服您!只有儿臣,才是您唯一的骄傲!”
谢允从他猖狂的笑容中隐约察觉出了一批不对劲,也跟着跳下马来,可眼下剑架在父皇的脖子上,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轻声央求道,“五弟,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伤害父皇的吗?听我的,把剑放下,好不好?你要储君之位,我让给你就是了!”
到了这一步,谢稚哪里还肯听他的话,缓缓步至永庆帝的身后,剑刃又往里靠近了一些,能清楚地听到皮肉被划开的声音,鲜血顺着剑脊缓缓而下,啪嗒啪嗒滴落到地上。
“不,不要。”谢允见状,一时也慌了神,上前打算去夺谢稚手中的长剑,却被他一脚狠狠地踹倒在地。
今日逼宫是因为谢稚信誓旦旦地说起,相国裴子石欲同其他朝臣们联手,上折弹劾太子为政不勤为政不公,难以堪当大任,先废之而后立。偏偏谢允又是个耳根子极软的人,听风就是雨,稀里糊涂地,也就听从了谢稚的安排。
“五弟!”谢允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道,“你答应过我的!你不能这样做!弑君杀父,大逆不道,你就不怕为天下笑吗?”
“我想要的,不正是父子相残吗?而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抛去太子之位,怕是连个草包都不如,又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你从小到大锦衣玉食,自然不会明白我的艰辛。论学识、才干、武艺,你哪一样比得过我?你的母亲是孝仁皇后,而我的母亲不过是浣衣局一个小小的宫女,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你就可以高高在上,俯瞰众生,而我却只能做一滩任人踩踏的淤泥!”谢稚笑着笑着,眼里却渐渐爬满了泪水,隐忍了这么多年,头一回才觉得,人生方可如此淋漓尽致!
“到底是因为什么?竟让你如此记恨朕?非要致朕于死地?太子逼宫于你而言,又有什么牵连?”永庆帝的喉结微微动了动,滚烫的血液缓缓流回心间,目光死寂,“朕不想听什么苦衷,你若不想说,朕也不逼你。但是阿稚,东宫之位并没有你想象地那么美好,你哥哥而今能做到这个位置上,他所遭受的苦难,是你选选无法企及的。平心而论,朕膝下这么多的皇子,他们的母亲,有出生高贵,更有生来卑贱的,但朕都一视同仁。阿琛的母妃也同为宫女出身,但他却与你天差地别!”
永庆帝最后一句话,份量极重。但凡知羞的人听见脸上必然挂不住,更何况谢稚又是这种争强好胜的性子,生平最讨厌父皇说贬低自己的话。
“父皇那么想知道,那儿臣就说给您听。还记得当年儿臣的母亲因何而故?所有人都认为是暴病身亡,连您也是这么说的。”
“父皇,您说母亲脖子上那一圈淤青又是怎么来的?母亲前脚才从皇后的宫里出来,不过才一日,人就没了。这么多年了,您每每提及母亲的死因,为何总是避之不谈?您明知道她的死另有蹊跷,却任由凶手逍遥在外?如今孝仁皇后已经故去七年了,父皇当真不肯还母亲一个公道吗?”谢稚说完,再没有了先前那般的愤怒,眼里只剩下悲凉。
“这些话,都是谁告诉你的?”永庆帝声音有些颤抖,目光渐渐黯淡了下去。
“父皇,您为什么是这样的神情?”谢稚忍不住嬉笑起来,“是不是很意外?那……这到底是不是儿臣一直苦苦在寻的真相?”
“朕再问你一遍,这话都是谁告诉你的?”永庆帝的声音也渐渐轻了下去,脑海中浮现了多年的场景,心境凄凉不已。
终究是隐瞒不住了。多年前,永庆帝在一次醉酒后宠幸了谢稚的母亲。谢稚是在浣衣局长大的,等年长一些,才被接回宫居住,哪想没过多久谢稚的母亲便去世了。孝仁皇后是个极其强势的女人,从前谢允经常因为一点小事而被骂得狗血淋头,若是气在头上,连永庆帝也不例外。
但又忌惮其娘家的势力,许多时候永庆帝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连接谢稚母亲搬回宫来住,给个名分这样的事,永庆帝都连着求了三个月,好话说尽。谢稚母亲出身卑微,在宫里连个上等的女官也比不上,虽然有了位份,但依旧受尽各个宫里的欺压,又有孝仁皇后羞辱她,说是她先勾引的永庆帝。谢琛母亲不堪受辱,从皇后宫里出来以后,便以一束白绫了结了自己。
但这些事,少有人知道。
“父皇,您不需要知道是谁,忏悔的话,还是留着到地底下,见了儿臣的母亲再说吧!”
谢稚目光凶狠,握着长剑的手,又紧了紧,正欲动手时,却听见远处隐约传来一个声音。
众人皆不约而同地循声望去,却见谢珩一身玄色夜行衣,立于城楼之上,衣袍在夜风中微微飘拂。
“住手!”他脸色阴郁,声音清明,响彻天际。
谢稚不由自主地往城楼上望去,冷冷笑道,“又来一个送死的,不自量力!”
谢珩轻轻挥了挥手,只听见四周传来一阵剧烈的响动,细听却是士兵们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不稍一会儿,便见弓箭手们从宫门鱼贯而入,里三层外三层,将众人围了个水泄不通。而宫门之外的两千叛军,却毫无动静,没有半分抵抗之力,不战而败。
有人从外头连滚带爬地来到谢稚的面前,灰白色脸孔上沾满了血渍,哆嗦道,“辰王殿下,弟兄们都降了……”
此事的谢稚也有些慌了神,一脸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那士卒瘫在地上,浑身抖得厉害。响起方才的情形,真叫人惊魂未定。原本安静在城外待命,殊不知谢珩突然出现,领了数百名弓箭手,将羽箭对牢了他们。跟着谁不是卖命,横竖都是死,只为了吃一口饱饭,若不是谢稚信誓旦旦,允诺在前,他们也犯不着因此白白送了性命。原以为谢珩只是虚张声势,可竟叛军意想不到的是,除了弃械投降,其余皆格杀勿论。
这样一来,叛军们开始自乱阵脚,更有人笃定,没有永庆帝的允许,谢珩不会,也没有胆量这样做。而当邢谦亲手张弓射杀了其中一位顽强抵抗的士卒之后,才算安静了下来。
士兵们不约而同地分开两边,谢珩缓缓地从远处走来,而此刻永庆帝已经成了他手中的人质,和唯一活下去的机会。
“为什么是你?”他问,“这些御林军又是怎么回事?”
谢珩道:“五哥,从一开始你就错了。国在家在,国破家亡,这些御林军因为受你挟持而受降于你,但是他们更清楚,自己的责任所在。”
“你跟他们说了什么?”谢稚实在想不通,这帮蠢货竟然不顾家人的性命,也要跑来趟这浑水。
“上回,我奉父皇之命去青州查贪污行贿案,其中牵扯出来的官员,大大小小,不下数百人,收缴上来的银两,更是数以万计。我把这些银两通通分给了御林军的兄弟们。而今太平盛世,百姓丰衣足食,为什么他们要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却要去拼一场根本就没有胜算的厮杀?五哥以为拿他们家人的性命相要挟,他们就能臣服于你?可谁的心中又怎会没有卸磨杀驴的顾虑?”谢珩看了一眼谢稚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不禁有些黯然伤神,朝他缓缓伸出手去,“五哥,收手吧!把剑给我!”
他最后一声嗓音极重,也令在场的众人皆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众皇子中,谢珩的脾性与永庆帝最为相近,在他的身上,永庆帝能清楚地看到当年自己的影子,谁不曾是个鲜衣怒发少年郎。而今上了年纪,永庆帝身上的杀伐之气少了许多,喜怒皆更是不形于色。唯独谢珩,少年气盛,血气方刚,正是如日中天。
先前冯映兰出逃梁国,是谢瑞派人出手截杀,而这些日子,谢珩也一直在试图找出杀害沈归念的真凶。更有苏呈怀进宫陪读一事,又岂止是表面上的惩戒,谢珩的心中早有打算,一旦冯映兰通敌叛国的事情败落,那么谢瑞这个幕后主使也终究会浮出水面。眼下唯有金蝉脱壳才是最好的办法,谢瑞急着摆脱嫌疑,必定会想办法转移他人的视线。而正当谢珩为此事冥思苦想的时候,太子却突然逼宫,令人措手不及的同时,也不得不佩服谢瑞的手段。
大概谢稚也猜中了是什么样的结局,但母亲的仇恨,不得不报。正欲动手的时候,一只羽箭嗖地一声,从城楼之上飞窜了过来,狠狠地将谢稚手中的利剑击飞在地。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几个御林军给擒住了。
看着父皇终于脱险,谢珩才算松了一口气,连忙跪地请罪,“儿臣一时情急,自主主张,还请父皇责罚!”
永庆帝将他从地上搀扶了起来,又轻轻地拍了拍手背,脸色虽然冷峻,但语气和蔼了不少,“无妨,你受累了,先退下吧。”
谢珩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退了下去。永庆帝轻轻挥了挥手,“把太子先带下去,看押在天牢没有朕的旨意,谁都不得探望!”
此时的太子早已经被吓得面如土灰,浑身更没有半点气力,任由两个御林军将自己连走带拖拽了下去。其实永庆帝对于太子逼宫一事,也并不是毫无征兆,从那日谢稚突然进宫开始,他就已经察觉出了一丝异样,更有今日说的这番话,若不是有人故意从中挑唆,谢稚根本不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印象中,这个儿子并没有那么争强好胜,就连江州,也是他自己主动请缨去的。
恶意挑拨起两兄弟间的纷争,可见此人居心叵测,为得就是两兄弟见斗地你死我活,翁蚌相争,而最终渔翁得利。
“朕最后再问你一遍,这些事到底是谁告诉你的,说出来,朕可以饶你一命。”永庆帝缓缓开口,目不转睛地盯着谢稚,“此人用心叵测,你是个聪明人,就应该知道,他这么做并不是帮你,更不是为让你替母亲洗清冤情,报仇雪恨。”
一夜之间,数以万计的御林军就像凭空消失了那般,连个影子也见不到,而今死守宫门的是往年随着苏呈怀远赴关外,出生入死的老兵、残兵。
第68章 、大婚前夜
可即便是这样,那三年间,谢珩除了不许她再见裴彧之外,把所有一切能给的,都给了她。哪怕是天上的星星,只要她想,谢珩也必定会想方设法,摘下来送给她。只是可惜,这样的宠爱,换来的却是她无尽的厌恶。期间更有庶妹假借传信之手,从中作梗,恶意挑拨。细想来,谢珩当年能留苏灵兮一命,仅仅是因为自己着实对这个庶妹上心,如此做,也算是给足了情面。
好容易盼来这一世,苦苦等了这么久,她是真的害怕了,害怕这一切都只是个幻梦,更害怕前一世的悲剧,会重蹈覆辙。
看着屋里屋外的人,皆为明日的大婚忙而得不可开交,她终于忍不住狠狠地捏了捏自己的手背,钻心的疼痛传来,她低低地呜咽了一声,眼睁睁看着手背的白皙处微微泛红,这不是梦。
初夏的午后,雨过天晴,丝丝缕缕的阳光透过浅薄的云层,洒向大地。庭院中绿植在大雨冲刷过后,露出了澄清的叶脉,紫薇花落了一日,空中夹杂着泥土和花瓣的芬芳,稀稀疏疏,若有若无,飘逸在鼻尖。大后天就是吉日,苏木槿谢倚在小轩窗前,手摇月照梨花小团扇,听着知了们吵闹的叫声,一颗心却便得渐渐不安起来。
她还记得前一世,大婚那日的场景,谢珩还来得及揭下盖头,就被她的冷言冷语给赶了出去。大婚三年,谢珩并未与她同床共枕,而是在书房里支起一张床榻。她很他恨到了骨子里,就连平日里,在外人面前,逢场作戏也懒得做。
茯苓听到声响,连忙追上前来,替她轻轻揉了揉,心疼道,“小姐,您这好好端端的,干嘛弄疼自己啊?”
她眼里噙满了泪水,浅笑道,“茯苓,我马上就要嫁给他了,你告诉我,这是真的,不是梦。”
一时间,数千只羽箭齐发,如雨点般落下,快若闪电,射在谢稚的身上。谢珩避开眼去,不忍在看。远处永庆帝拖着沉重的脚步缓缓前行,任由身后响起凄厉的惨叫,他都不曾转身回望一眼,只是默默地流下了两行清泪。
苏呈怀大概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告老还乡前的最后一场战役,是在卫国的都城。恍惚间,苏元青似乎一下子明白了,谢珩坚持让父亲进宫陪读的真正用意。也正因为护驾有功,让永庆帝消除了心头所有的疑虑和猜忌,连夜命钦天监择吉日完婚。
庆元十一年,农历四月初三日,是钦天监择的良辰吉日,婚事由礼部筹备操办。原本冷冷清清的镇北侯府,一时间变得喜气洋洋、热闹非凡。府内上下,满眼皆是耀眼的绯红色。
永庆帝看出了他心中的端倪,更明白,他不会供出谢瑞,难免有些惋惜,“阿稚,知道你名字的由来吗?”
他顿了顿道,“那是你母亲给你取的,她希望你能像个孩子一般快快乐乐的,永远不要长大。可惜了
永庆帝无奈的同时只剩下心痛,他轻轻摸了摸脖上的血痕,微微颔首,“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真相吗?那朕就告诉你,当年的确是朕亏欠了你们母子,但你母亲的死,同皇后没有半点关系。那日,皇后话是说得重了些,但是你母亲坚强惯了,又怎会因为三言两语就抱了轻生的念头?况且是因为当时你母亲患上了怪病,宫中御医皆束手无策,是皇后命人从宫外好容易才寻得几个良医,想给你母亲治病。反倒是你母亲,至今还欠皇后一个解释,她因此事被人暗中唾弃,但从未想过,要把这份冤屈从你的身上拿回来。你若不信,朕可以宣当年的御医,让他们把所有事情的真相告知与你。朕想告诉你,朕没有颠倒是非黑白,无论离开谁,朕的江山也一样能坐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