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女士咧嘴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酒壶:“要来点么?”
从她拧开的缝隙里,一缕酒精的气息流露出来,毫无酒水的甘美,反而像是燃料一样刺鼻,只是闻了一口,槐诗就感觉肺腑如同火烧。
哪怕不用毒性去衡量,能让云中君都咳嗽的东西,也绝对不是人能喝的玩意儿吧!
而就在他旁边,陈女士已经顿顿顿把那一瓶液体炸药给灌下去了。不知道那酒壶究竟是哪儿来的边境遗物,竟然饮之不绝,整个房间里都充满了那种充满了暴躁和火药味儿的气息,让人喘不过气来。
槐诗只能在惊骇之余,乖巧的给前辈端酒递烟。
要说的话,这还是他和这位女士第一次见面。
【ms.陈】
真实姓名不祥,她也从来都没说过,据说出身于某个家族,但因为自己的选择舍弃了家名之后,唯一被人所知的便只有这个内部系统的登陆名了。
作为象牙之塔地狱分校的负责人之一,从职务上来说,她同样是学校常务副校长之一。
同时,也是永恒之路的四阶升华者。
和雷蒙德那种刚刚进阶一身白板的打工人不同,人家是早多少年就已经顶配氪满浑身神装的审判天平・阿努比斯!
那可是所有专长都点在战争之上的毁灭者,不折不扣的人形兵器,堪称象牙之塔在地狱中的最强战斗力之一。
只靠她一个人,没有任何的支援和后勤,就硬生生的扫灭了一整个地狱,给象牙之塔开辟出了深度之下的分校基地,而且还维持了这么多年,每年被她歼灭的地狱生物除了能够满足象牙之塔那无底洞一样的研发需求之外,甚至还有余力对外进行销售,创收的金额不仅仅能够满足分校的日常消耗,甚至还攒出了天文数字一样的各种顶尖设备……
遇到这样的大佬,槐诗只想抱紧大腿,搞好关系。
等什么时候大家喝完酒之后,再一起下地狱里干上几只统治者回来,到时候大家收获二一添作五,还能帮自己攒一攒深渊之种,岂不美哉!
他可太喜欢这样能带队上分的大姐姐了!
而在和槐诗愉快的喝过了一轮之后,陈女士似乎才注意到被自己冷落在旁边的艾萨克,看了看房间,才问道:“看来这一次就是我们三个组团上场了?罗素那个家伙还真是下血本啊。”
“不止。”
艾萨克头疼的揉着眉心,叹了口气,最后还是如实说道:“具体负责作战的只有你们两个,我主要的职责,还是负责听从马库斯先生的指挥。”
那位曾经理想国的外交官,罗马皇帝的叔叔,在象牙之塔疗养了许久的老人……
“相比于我们这些跑腿的家伙来说,他恐怕才是这一次真正的主角吧?”
……
……
与此同时,统辖局。
在叶戈尔的陪同之下,罗素终于再一次的见到了自己的老朋友。
在轮椅之上,身着礼服,白发一丝不苟的束起在脑后。
一如往年那样,温文尔雅。
只是,在经过了漫长时光后,早已经满面皱纹和风霜,眼瞳浑浊,像是走神了一样,呆呆的看着远处的空气。对于两位来者,毫无反应。
“马库斯先生?您好?请问您还记得我么?当年我上过您的语言学课?”
叶戈尔问候许久,始终没有得到回音,最终,他还是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挥舞了一下。
只是引来老人呆滞的一瞥。
嘴角的口水流下。
叶戈尔皱起眉头看向了不远处的002:“既然存续院需要他,可为什么不给他治好?”
“马库斯先生拒绝了。”
002淡然回答,“外交官需要清醒的头脑和独立的判断,我们不能为了一样就拿走另一样。况且,有问题才需要治疗。
经过检查之后,我不认为仅仅是如此状况,就会阻碍马库斯先生的发挥。”
“……好吧。”
叶戈尔克制着挠头的冲动,一脸茫然和呆滞:“也就是说,我们要把前所未有的豪赌,寄托在一位上了年纪之后甚至快要忘记自己是谁的阿尔茨海默症的患者身上?”
他停顿了许久,无奈的叹息:“说真的,我有一点……信心不足。”
“除了他之外,天文会别无其他的选择,当年订立盟约的时候,签订协议的人里,只有他还存在,也唯有他才能够代表天国和地狱之间的协议。”
罗素掏出手帕,为自己的老朋友擦拭着他嘴角的口水,“忘记自己是谁没有关系,只要他还记得自己要做什么就好了――”
他停顿了一下,弯下腰,蹲在自己老朋友的面前,郑重发问:“我的朋友,你能胜任自己的职责么?”
在轮椅上,老人的眼瞳微微动了一下,向着他看过来。
仿佛大梦初醒。
“罗素?”
“对啊,是我。”罗素颔首,“你还好么?”
“只是,有点……”马库斯想了一下,摇头:“困了。”
“正常啊。”罗素说:“马库斯,你已经老了,每天昏昏欲睡,从一个梦里,到另一个梦里,分辨不清自己是否醒来。”
他轻声问:“可你还能捍卫现境的权益,保障理想国的荣光不堕么?”
那一瞬间,他看到了,老人的嘴角微微勾起。
似是愉快一样。
瞥着他。
宛如漫长的时光之前那般,意气风发。
“工作要开始了吗,罗素?”他轻声呢喃着,宛如呓语。
“是啊,万钧重任,再度交托在你的手中。”罗素颔首,“准备好去面对你的敌人了吗?”
于是,轮椅上,那个呆滞的老人,再度露出了往昔的豪迈笑容。
“――区区出使,不在话下!”
第一千一百零六章 觐见
天穹之上笼罩着灰蒙蒙的雾气,硫磺的气息充盈在燥热的风中。
在天穹的尽头,不断有无数的闪光坠落,那些饱蘸着地狱沉淀的铁片从空中落下,像是流星那样。
雨水永无休止,坠入了遍布裂痕的荒原。
正如同东夏所防御的无尽之海那样,这里是俄联之外囊括了无数边境的深度显现――铁雨荒原。
曾经一望无尽,足以让机械边境自由漫游的无垠大地,如今已经被漆黑的焦痕和血色所染红。
当诸界防御阵线扩展,将深度区整整三十个深度都笼罩在内之后,这一片无尽的荒原,也随之扩张到了深度之下。
化为了战场。
数之不尽的大群,凝固者,地狱生物,乃至统治者们的行宫降临于此,带来了战争、毁灭,乃至最微不足道的厮杀。
最危险的时候,甚至被突破了第四层防御,触碰现境的边缘。
而在逆转的时候,浩荡的洪流再度将地狱的海潮推平,将来自深渊的一切再度推回了深渊之中。
仿佛永无休止的战争就在这里。
在无尽之海,在笼罩美洲边境的雾之国,在中东的地火领域,在罗马无穷幽深的大地之下无穷地穴之中,也在天竺的迷宫里,埃及的穹空领域……
这才是真正的诸界之战。
现境和地狱的,人类和深渊之间的斗争。
而就在今天,就在今日,一切风波都诡异的休止。就在所有人不安的戒备和警惕中,来自地狱的无数大群和军团退回了自己的堡垒和宫阙之中。
风平浪静。
一直到,现境的大门开启的那一瞬。
深渊如潮涌动着,无数眼眸投向了那一行降临在荒原之上的身影。
还有那个在罗素的推动下,轮椅上,位于队列最前方的老人……
他低垂着头颅,手握着曾经的契约。
睡意昏沉。
向着地狱的最深处,那一片笼罩着永恒雷光的领域一步步靠近。
“许多年不见如此壮观的场景了啊。”
边境防御阵线的前方,白发的羽蛇抽着雪茄,轻声说:“只是到来,就令诸王礼敬,令深渊也打开通途……哪怕是谱系之主,也只能沦为陪衬啊。”
在他身旁,玄鸟颔首:“区区一百余年,就能奠定如此伟业和功绩,如此的存在,如何不让人崇敬呢?”
羽蛇微微哑然,失笑:“我以为东夏人会说彼可取而代之呢。”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总要分时候的。”
玄鸟淡然回答:“世道不平,不妨做一手乱臣贼子,赌上七尺之身,取宇内不世之功。可倘若天下安定的话,何必徒劳为一己野心,搅扰泰平呢?”
他想了一下,终究是轻叹:
“现在的世界很好。”
“是啊。”羽蛇感慨。
哪怕是谱系之主,在见证这样的场景时,也会感慨理想国昔日之辉煌,天文会今时之雄壮。
就算再如何豁达,可谁还能不羡慕一下呢?
野心家不会拒绝权力,升华者不会拒绝奇迹,而谁又能抵抗的了掌控天下的诱惑?
不论是羽蛇、玄鸟,还是他们身旁自始至终沉默着,不发一语的俄联大教宗,此刻都没有掩饰自己的感慨。
这么多年了,大家都这么熟了,不必遮遮掩掩,要酸一起酸。
能够成为谱系之主,他们经历了无数的磨难,奠定了数之不尽的奇迹,他们的创举和他们的能力与才华,全境共睹,这一份才能毫无虚假。
――可为何奠定如此不世功业的人,不能是我呢?
不过,酸归酸,也就仅仅只会酸一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