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谢兰胥笑了起来,坦诚道,“我只会嫌脏。”
言语是很奇妙的东西。
或者说,人心是很奇妙的东西。
同一句话,有的人会为此痛彻心扉,有的人却只当麻雀叽喳。
“那现在呢”荔知伸出右手,手心轻轻贴着少年冷冰冰的脸颊,“殿下觉得脏吗”
她露着嫣然的微笑,丝毫不为他的话语所伤。
谢兰胥很少说真话,因为每次说真话,总有人为此受伤。而他们所受的伤害,最终又将以其他的方式回到他的身上。
所以,他学会了伪装,学会了模仿。
学会了以另一个人的姿态示人。
可是荔知似乎永远不会为他的真实所伤。
“……不会。”他说。
“我明白了。”荔知笑道,“如果这是殿下所愿,般般定不会让殿下失望。只是,若我赌赢了,殿下用什么奖赏我呢”
“你想要什么奖赏”
荔知想了想,说:“我暂时还想不到。”
“如果你在三天内成为扶风院的大丫鬟,”谢兰胥说,“我就答应你一个不会有害我的要求。”
“一言为定。”荔知笑道。
她伸出攥成拳头的右手,唯有小拇指翘起。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谢兰胥看着她的小拇指,过了半晌,终于伸出他的手。
两根小指勾在一起,大拇指相互盖章,荔知望着谢兰胥歪头笑道:
“这下殿下不能反悔了。”
“……那也要你赌得赢。”谢兰胥故作冷淡道,“别是我最后来救你。”
“殿下会来救我吗”
谢兰胥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我说笑的。”荔知借用了谢兰胥的话,双眼晶晶发亮,一脸狡黠笑容,“殿下身份贵重,我怎么会让殿下轻易涉险”
嘉穗在荔府服侍多年,从未挨过耳光。
这笔账,她不能不算。
即便谢兰胥不和她对赌,她也不会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
“三日后,我一定想好让殿下答应我的要求。”荔知说。
命运是无法捉摸的变数,命运因她的抉择而变化,换言之,她最后的命运,只能由她来选择。
平静已经持续了太久。
就让熏风成为她脚下的一个浪头,送她前往更靠近目标的地方。
第31章
因为双生姊妹身上遭遇的那些劫难, 荔知深知女子在这个世间的不易。
她对同为女子的人,总是多出许多耐心和容忍。
但这不代表她能任由底线被人践踏。
小兵对小兵,将军对将军,她根本不必和熏风背后的夫人对上。
第二天傍晚, 熏风将一碗鸡汤送进鲁从阮房里, 一炷香后,鲁从阮震怒, 将其赶出书房。
消息传到夫人所住的院落, 夫人蹙眉放下手中绣花, 不可置信道:
“熏风一向很得阿阮的宠,这消息是不是传错了被罚的当真是熏风吗”
夫人出身书香世家, 长相只算得上是清秀,但胜在一双眸子仍如少女般清澈灵动, 只是面色稍显苍白, 人如一朵无害的茉莉花。
“回夫人的话, ”贴身丫鬟行了一礼,“被罚的确是熏风。少爷让她今后就在院中打扫, 不要再进他的房门。”
“这岂不是贬她做粗使丫鬟了”夫人吃了一惊,面露担忧,“熏风究竟做错什么了”
贴身丫鬟也说不清楚,现在扶风院里说什么的都有。
夫人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院里出去的丫鬟被处罚, 趁着鲁从阮来晨昏定省的时候, 留他下来喝茶。
下人将茶盏刚一放好,夫人就忍不住开门见山了:
“阿阮, 我听人说, 你将熏风赶出了院内, 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提到熏风, 鲁从阮的脸色沉了下来。
“熏风是娘院里出去的丫头,就算她犯了什么错,你也不该在那么多人面前处罚她……毕竟她代表的也是娘的脸面。”夫人柔声道,“我听说你让她在院内做洒扫工作,这处罚是否太重了些”
“我还嫌轻了!”鲁从阮断然道,“她做了我最厌恶的事,如果这么轻易放过她,扶风院的规矩就全乱了!”
夫人见鲁从阮如此盛怒,不禁疑惑道:
“熏风究竟做了什么,让你这么生气”
“……她往儿子的鸡汤里放了唤情药!”鲁从阮咬牙切齿道。
屋里的使唤丫鬟和夫人一齐变了脸色。
唤情药谁都懂,青楼里的常见之物。
在夫人的观念里,用这类东西的都是卑劣之人。夫人以为自己的府上绝不会出这样的事情,没想到有朝一日不仅发生了,下药的还是从她院里出去的丫鬟。
这对一个出身书香世家的女子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这……”夫人又惊又怒,“事情查清了吗真是熏风做的”
“儿子都从她房里搜出唤情药了,还不是她做的”鲁从阮忿然作色,“事情败落,熏风却不知悔改,直到儿子威胁她要去查全镇药房的出货单,她才承认,确实在府外的大夫处买了唤情药。”
“但她不承认鸡汤里的唤情药是她放的。可东西都搜出来了,鸡汤也是她亲手送来的,她承不承认,还重要吗儿子只有重罚她,才能杜绝扶风院的此类之风!”
“你做得对!”原本还不赞同鲁从阮处罚熏风的夫人此时已经改变了想法,她气得一掌拍在榻上,“这种下三滥的药怎么着也会伤身体,我一直以为熏风是个明白的,没想到她竟丝毫不顾及你的身体!”
贴身丫鬟见夫人气短,连忙上前拍抚她的胸口。
鲁从阮也吓了一跳,连忙安慰道:“娘别生气,好在儿子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的诡计,洗了几遍冷水澡,也就没事了。这回熏风做下傻事,也是因为院里新来了几个貌美的丫鬟,她一时想不开,这才……儿子打算给她一个教训,让她在院中洒扫一段时间,若她知道错了,儿子再把她叫回院里伺候。”
“她可真糊涂!”夫人叹息不止,“你的性子我最清楚,院里那么多漂亮丫鬟,只是欣赏罢了!她们根本碍不了她的路。”
“她要是安分守己,在你大婚后抬个姨娘是板上钉钉的事。可她如今做出这种事――就算你愿意了,娘也不放心她进入你的后宅!”
“不进就不进,左右是个家生子。”鲁从阮说,“全听娘的吩咐。”
“罚她做个粗使丫鬟也好,练练她的心性。”夫人说,“我看啊,是我从前太宠她了,让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两人又说了些话,夫人心疼儿子风寒刚好,又误食唤情药洗了几回冷水澡,催他赶紧回去休息。
鲁从阮走后不久,想来求情的熏风到了夫人院外求见。
可夫人哪会见她
等了半个多时辰,熏风依然没见到人,只能抹着眼泪走了。
熏风心里冤枉极了。
她确实悄悄买过唤情药,可她根本没来得及用过,况且她买药的时候特意问了大夫,要药效温和不容易被察觉的,可鲁从阮服下的那唤情药,药效猛烈,和她买的根本不是一个东西!
只不过,没有人相信她。
少爷大怒,将她赶出了房中。平日她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和下人们的关系也不怎么融洽,如今出了事,院里的丫鬟都在看她笑话。
她灰溜溜地回到扶风院,本想悄悄回房。没想到还未进门,就见到几个下人正从耳房里往外搬运她的东西。
“你们这是做什么!”熏风急了,快步走了过去。
“熏风姑娘,我们也是奉命办事。少爷说了,以后你就在院内洒扫,这里自然也不是你住的地方了。”其中一个下人说。
“少爷不可能这么对我!”熏风变色道,“你们放下!不准动我的东西!”
下人们哪还会听她的话
很快,她的箱子和衣物等物品,一并被送到了院落偏僻处的耳房,这里阴暗潮湿,都是最下等的奴婢住处。
一日之内,地位天翻地覆。
熏风望着黑黝黝的门框和房内半朽的木床,呆若木鸡。
……
不知名的鸟雀在院外篱笆上吟唱着春意,时有微风拂过,竹叶簌簌声像是和谐的伴奏。
瘦削的手指夹着一枚黑子落定棋盘。
几近浅白的紫灰色大袖衫在文竹长榻上如云舒展,谢兰胥慵懒地靠在墙上,一旁是竹影摇曳的窗框。
“熏风虽然失宠了,但扶风院的大丫鬟之位至今未决。”他说。
“还有两天,殿下急什么”荔知笑道。
她从棋篓里拿起一枚白子,轻轻放入盘中。
黑白两子,成犄角之势。
“你从哪儿学的棋艺”
“从前荔府有个种花的老头,闲暇时分喜欢下上几局,我闲着没事,就学了一些。”荔知道,“可是我棋艺太差,让殿下为难了”
“烂到棋逢敌手。”谢兰胥平静道,“我也未曾学过,只是大致了解规则。”
“怪不得――”荔知笑了,“我原以为殿下是在故意让我。殿下在东宫时,没有学过棋艺吗”
“启蒙后学了君子六艺,但老师只教了几年,之后都是自学。”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