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宁公主很疼爱沐元澈这个“养子”也是朝野皆知的事实,沐元澈也给慧宁公主挣了脸面。自幼习武,十几岁就到军中锤炼,征战疆场,平定叛乱,立下了许多功勋。年未加冠,就统率几十万大军,把西魏打得投降求和,让大秦皇朝出了一口憋屈了几百年的窝囊气,他自己也在瀛州大陆扬名,令文官武将刮目相看。
打败西魏,凯旋还朝,朝中重臣就联名提议给沐元澈直接封侯,皇上欣然同意,却被慧宁公主阻拦。她认为沐元澈还年轻,爵位太高反而误人,应该从低做起,慢慢晋升。君臣几次朝议后,沐元澈被封为一等胜战伯,又赏赐了一些财物田产。朝野臣民都认为给沐元澈的封赏太低,对慧宁公主一片爱子之心叹服不已。
此次赈灾,沐元澈带御卫营将士负责押运粮草,虽说功劳不小,同打败西魏比起来却不值一提。而此次,皇上却赐下了丹书铁券,满堂哗然,朝野惊诧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封赏太低会令众人不痛不痒地感叹,而封赏太高就会遭人非议。
细数大秦皇朝,有爵位的家族很多,能拿到丹书铁券者却寥寥无几。何况沐元澈依旧很年轻,此次立下的功劳也不大,赏赐丹书铁券就太重了。
沐元澈年纪不大,特殊的经历令他颇通人情世故,对朝堂的弯弯道道也了如指掌。接到丹书铁券的重赏,他没有太多兴奋,反而感觉到深重的压力。
沈妍拍了拍沐元澈的手,以示安慰,又笑了笑,说:“听说臣子妄猜圣意是重罪,我一介草民,命如蝼蚁,对于你娘深刻的用意就更不敢妄猜了。”
“哼!你明明心里有数,却偏偏这么说,就是故意气我。”沐元澈把沈妍揽在怀中,在她腰间掐了一把,说:“之前我娘没提起,起初我也不明白,后来跟一些资深臣子请教,才明白我娘和皇上的用意。丹书铁券赏到我手中,其实他们想赏的人不是我,而是你,我只是借光罢了。所以,就把赏赐全给你拿过来了。”
“我和你还有必要分那么清楚吗?”沈妍冲沐元澈挑了挑眼角,并不惊诧他的话,沐元澈带御赐宝物来引凤居,问起慧宁公主的用意,她就猜得八九不离十。
“当然没必要。”沐元澈一把抱起她,转了几圈,放到软榻上,就要动嘴。
沈妍头转向一边,双手捂在脸上,“君子动手不动嘴,别……”
“我是君子,动手,不动嘴。”沐元澈很听话,嘻笑着对沈妍上下其手揩油。
情急之下这是说了一句什么话?这不是给他钻空子的机会吗?沈妍真想抽自己一巴掌。沐元澈要是不跟她动手动脚,那就不是君子了,有便宜不占,还要背个不是君子的名声,那不是傻瓜吗?这节骨眼上,连柳下惠都不能坐怀不乱了。
“行了行了,我错了,别闹了,我们好好说说话。”
“说什么?”
沈妍坐起来,双手护住胸,脸上仍有警戒,“我们来探讨你娘的用意。”
沐元澈穿过沈妍的黑发,在她脸上摸了一把,“你明白,我也清楚,就行了。”
她当然明白,而且感受比其他人更加深刻。
且不说她是济真堂的大掌事,关联瀛州大陆第一巨商金家和楚国皇室,也不提她是花朝国外交部长和萧家家主的义女。单说大秦皇朝能战胜西魏,她就功不可没。而且她是天下闻名的名医,在战乱中救死扶伤,不分国度,得万民称颂。
自她助老程杀了左天佑,她在大秦皇朝和西魏的战争中起的作用也在私下风传。只不过许多人对此事不可置信,相比于人为,人们更愿意相信西魏那场瘟疫是天谴。左天佑一死,西魏朝廷积极和大秦皇朝建交,西魏皇后又让沈妍享受西魏公主的待遇,就摆明西魏朝廷现在的当权者打算将此事深埋,不再追究。
沈妍多重身份,显赫尊贵,又要嫁给大秦新贵沐元澈,难免树大招风,被人猜忌,以至引来杀身之祸。慧宁公主能护他们一时,却护不了他们一世,趁现在她还手握重权,给沐元澈赐下丹书铁券,就是要防患于未然。不管将来大秦皇朝谁做皇帝,都会有所顾忌,不敢明目张胆象当年血洗沐家一样对他们动手。
这是沈妍的想法,她很感激慧宁公主爱子心切,又虑事周全。
当然,慧宁公主跟皇上和朝中重臣商议此事时,就完全是另一种说法了。她会突出沈妍和沐元澈在战败西魏时的莫大功勋,也会提起沈妍赈灾济民,广行善举。事实摆在眼前,让皇上和重臣考虑赏赐,也不能只赏财物田产,晋升爵位又不稀罕。除了丹书铁券,保沈妍和沐元澈世代富贵无忧,恐怕也就赏无可赏了。
沐元澈握住沈妍的手,轻声问:“妍儿,你还恨娘吗?”
“说不上恨,她行事有她的因由和准则,又不是以伤害我为目的。”沈妍笑着拍了拍沐元澈的肩膀,“兄弟,拜托你说清楚,她只是你娘,别混为一谈。”
“迟早会是你娘,我不急。”
沈妍笑了笑,说:“那要看她送我什么,改口是有代价的。”
沐元澈做了个怪脸,沉默片刻,转移话题,问:“蕴儿现在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他跟我的隔阂越来越深,对雪梨等人比对我这个亲姐姐更信任。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我娘了,让我娘去费心,我不管他了,太不懂事。”
“你就是个急性子、直脾气,我真担心将来我们有了孩子,不听话,你也会这样。”沐元澈很暧昧地在沈妍手上捏了一下,又说:“蕴儿毕竟比你小两岁,又被有心之人糊弄,你对他放任不管,不正给那些人可乘之机吗?”
说起沈蕴,沈妍就唉声叹气,又是气恼又是委屈。念及相依为命的日子,这些年,她把沈蕴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呵护,到现在,却不及一个下人更得他的心。她埋怨沈蕴不理解她的一片苦心,行事言辞难免偏激,也会伤害沈蕴。
雪梨和吴拥毫不留恋地跟她脱离关系,说明他们的新主子给他们的条件更为优渥,对他们更有吸引力。他们要取得新主子的信任,换来更多的好处,就会对她下手。沈蕴是她的软肋,只要把沈蕴抓在手里,就是逼她就范的突破口。
沈妍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直接说:“等有了孩子,你多管,我少管。”
沐元澈握住沈妍的手,大笑几声,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刚要说话,就听到敲门声传来。引凤居的下人都知道沐元澈在,若没有急事,谁也不会来打扰。沈妍赶紧跳下软榻,整理衣饰,又让沐元澈坐到椅子,才让丫头进来回话。
“姑娘,平嫂子让人送来消息。”
沈妍扫了沐元澈一眼,眉头紧皱,“说吧!”
“平嫂子说雪梨和吴拥离开逸风苑,就住进了与逸风苑相隔几户的一座二进的宅院,说是主子赏的,吴拥还说要为雪梨的父母哥嫂赎身。蕴少爷说要跟吴拥请教功课,前晚就住在了雪梨家,平嫂子去找人,还被雪梨骂了一顿。昨晚蕴少爷又住在了雪梨家,平嫂子实在没办法,就派人来给姑娘送消息,问怎么办。”
沈妍气得咬牙切齿,抡起拳头重重砸向实木几案,她的手没感觉到疼。沐元澈却咧嘴惊叫一声,他的手垫在几案上,接住了沈妍的拳头。
“还有什么事?一并告诉我。”沈妍抚着胸口,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还有、还有……”
沈妍暗咬牙关,“说吧!别怕我受刺激,没什么事是我经不起的。”
“吴拥去给轩少爷做文案了,听说很得器重,雪梨还说旧主就是好。”
“什么?”
丫头又把话重复了一遍,沈妍不怒反笑,这令丫头和沐元澈都很惊诧。
沈妍原本以为庞玉嫣等人是雪梨和吴拥的新主子,离间她和沈蕴的关系是庞玉嫣的诡计。没想到徐慕轩加入了这个局,现在看来事实远比她相像得复杂。
吴拥去给徐慕轩做文案,雪梨又说投靠了旧主,那么,他们的主子就是徐慕轩乃至徐家二房。其实,越是复杂的事情,只要是溯清根源,就能一目了然。就象在一根绳子上打了许多结扣,只要提起这根绳子,这些结扣就都显而易见了。
沈承荣费尽心机,成全庞玉嫣,还不就是想结交大皇子和庞家一派吗?端华公主即将下嫁徐慕轩,徐家二房早就投靠了大皇子。庞玉嫣和李姨娘之流,还有徐慕轩及徐家二房众人早就穿一条裤子了,那裤腰不就是大皇子和庞贵妃吗?
而沈妍早就成了他们共同的敌人,这群人都想对她得而诛之,有同流合污的基础。现在,她的敌人都浮出水面,又结成同盟,都跃跃欲试,准备对她出手了。
皇上给沐元澈赐下丹书铁券是授意于慧宁公主,而慧宁公主谋虑深远。想必她早已看清沈妍和沐元澈将来要面对太多且实力强大的敌人,就想出了一劳永逸的方法。大皇子就是能上位,顾及丹书铁券,也不敢对沈妍和沐元澈下毒手。
沈妍轻声唉叹,对慧宁公主存在心中的那点恼恨都化成了感激,她拍了拍沐元澈的手,轻声说:“回去代我谢谢你娘,回头我给她备一份存礼送去。”
“好,我会把话带到,还要对咱娘三叩九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