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兄,为何要打碎这药?”
萧腾的神情淡了几分,摇摇头:“因为我不想喝。”
他答的这样干脆,慕阳反而不好再说什么,指尖依然有些轻微的痛,掩盖住在那一刻浅许流淌过心尖的酸涩苦楚。
“药是无辜的,若是能治好萧兄的病,这样岂不浪费?”
萧腾捂着唇小幅度的咳了两声,笑道:“就当是我的任性罢。”
这样的话从萧腾口里说出实在有些怪异,从来是谦谦君子的萧腾哪里有什么任性过,他大概只是不想在她面前发作罢了。
云泉又端了一碗药进来,看向萧腾的目光中不掩愤愤,萧腾并没有生气,却也没有要喝的意思。
前一世她是怎么做的?
――萧腾,如果你不喝药,任由自己病重而亡,我就让你全家为你陪葬,包括你那个管家女儿。
如今再不能如此,慕阳捧了药碗,举到萧腾面前,神色认真道:“萧兄,你让我莫要得罪公主殿下,为何自己反倒如此做,我得罪了她的确会耽误仕途,但你难道就毫无影响么,伯父伯母年事已高,本就担忧不已,若萧兄仍是如此,长公主殿下怪罪下来,怕是会给伯父伯母惹上麻烦……原也不要萧兄如何曲意逢迎,只要不再顶撞忤逆公主,想来至少公主也不会刁难萧兄家人……”
萧腾轻轻叹了一口气。
慕阳知道,萧腾最终还是会服软,因为他是个孝顺儿子。
出了屋正想离开,被长公主殿下拦住。
“他喝了?”
慕阳点头。
“他还说了别的没有。”
慕阳缓缓摇头。
长公主殿下挥手放她走,慕阳却迟疑了一瞬才走。
她想跟长公主殿下说萧腾性子坚韧,向来吃软不吃硬,切莫逼急,可到底还是没说出口,没了前一世林叶笙的刺激,长公主殿下也没有急迫逼婚,那么也许他们并不一定走到那一步。
可是,倘若萧腾不杀了她,又怎么会有现在的慕阳。
她的存在会不会因此被抹煞?
祭司大人说她的魂魄在震荡消亡,可是这在来帝都之前都是未曾发生的,那么也有可能是因为她的存在阻碍影响到了她与萧腾之间的悲剧,才会导致自己的消亡……
慕阳抿了抿唇,面沉如水,她还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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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生存面前,其他的心思都淡了。
虽然她是打算如果那种疼痛复发再去找祭司大人,可也不能完全依赖祭司大人,接下来的日子,慕阳开始在礼部与翰林院浩繁的卷佚中翻阅,她想知道在漫漫上千年的王朝更迭中,有没有过这样的例子――死去的人重生到了别人的身上,与自己的本体共处一世。
很可惜,她花了十来天的功夫,甚至连有一些有关法术的禁本都通过权利弄来,仍是一无所获。
这样的行为无异于大海捞针。
可是坐以待毙从来就不是慕阳的性格。
就在慕阳急于寻找答案时,这副模样却也落入了有心人的眼里。
几天后,慕阳收到一封驿馆转来的家书,说她一个杜姓表兄不日便要赴帝都来探望他。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官员在帝都扎根,多得是来投奔的亲戚,可惜对于慕阳来说,就有些耐人寻味,因为她的身份完全是假的,更别提什么表兄。
只是姓杜……慕阳略一转念,挑了间最近的杜氏钱庄旁敲侧击,这才确定,杜昱当真是要来帝都了。
想起自己这棵摇钱树也确实数月未见,慕阳随即释然。
有了这个心理准备,慕阳见到杜昱时也未多惊讶。
杜昱下了马车,两人在门口表兄表弟客气寒暄了一通方迎进宅内,将将合上门,杜昱就恭敬的行了一个礼:“东家。”
慕阳笑着虚扶起他:“杜昱,你倒是越发客气了。”
杜昱年纪其实不大,看起来也就二十七八,样貌清秀,一身的书生文弱之气,若不是早知道他是名满天下的大奸商,只怕任谁都会觉得他只是一个普通书生而已。
“东家的大恩大德,杜某人没齿难忘。”杜昱咧开嘴,微微笑了笑。
慕阳虽觉得有些怪,倒也没在意,为了早一步找到杜昱,她可是费了不少心思,也知道杜昱性子古怪,却有个相当好的习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她把自己的全部身家交给杜昱时不是不忐忑,不过事实证明她赌对了。
“好了,先进去罢。”
说着,慕阳一步步朝里走,却发现杜昱没有跟上,诧异之下,她回头望去,只见杜昱往一侧闪了些,露出身后藏着的人。
方才慕阳光顾着看杜昱,运送行李的侍从并没有留意,如今一看之下,顿时屏了呼吸,只觉得眼前霎时虚幻。
眨了下眼,所见仍是方才景象。
那张俊美而略略染了几分邪气的脸庞明晃晃的出现在了帝都境内,实在是嚣张到了一定程度。
慕阳左右看了,那人道:“不用担心,没人看见,我带来的都是亲信。”
她转头看向杜昱,脸色已经冷了下来:“你就让他这么堂而皇之的跟着你的马车过来?你知不知道若是被人发现是什么罪状?”
杜昱避开慕阳的目光,口中的话倒还是那般淡定:“富贵险中求,侯爷给的价码合适,正巧我也要到帝都来,而且若不是侯爷我也找不到这么妥帖的身份,所以……还望东家谅解。”
那边的人挑了挑眉,面色也带了几分不知真假的冷意:“怎么,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本侯爷?”
上次离开前,她和季昀承其实算是不欢而散的,不过不得不说,除了季昀承这藩王擅自入帝都的重罪威胁以外,这个人来对她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更何况她也不想同他闹僵。
当即笑了笑,很是柔和道:“怎么会,侯爷你多虑了。只是不知侯爷这次前来所为何事?”
季昀承唇角微勾道:“你想知道?”
慕阳接的飞快:“我也只是顺口问问,侯爷莫要当真。”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能让季昀承冒险来帝都的定然不是小事,一个连造反都敢的人还有什么不敢做?
浅灰色的眼瞳盯着眼前一身碧色常服的女子,微微眯起,辨不清丝毫情绪起伏。
季昀承入帝都的确是有事,但是连他自己都不大愿意承认,此次冒大险入帝都有一部分是因为慕阳。
如今见到了慕阳,他才肯相信,或许自己比想象中更加的想要见到她。
这种情绪甚至于有些冲动。
他送去的口信慕阳毫不在意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自到帝都后,慕阳便想尽一切办法向上攀爬,然而却突然在一刻松懈下来,不同于之前的韬光养晦,如今慕阳礼部实权在握,无论是结交官员还是尽快大权到手都是当务之急,慕阳却什么也没做……而他的人来消息,这一切的起始恰是慕阳跟着长公主殿下去了萧府以后。
那个萧腾……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念及此,几乎同时季昀承的眼瞳中闪过几分狠厉之色。
他愿意放手让慕阳去发展没错,可是……无论慕阳怎么发展,始终都是他的人,以前如此,如今也是如此。
35 三四章
杜昱身为慕阳的表兄,自然是留在慕阳的宅子里,未料季昀承竟然也住了下来。这实在不是件让人高兴的事情,若是季昀承被发现,首当其中被问罪的绝对是她。
藩王擅自入京,意同谋反……
季昀承倒显得很悠闲,凡事让下属处理,慕阳每每从礼部回来,都能看见季侯爷悠哉的身影,或请帝都的戏班到宅中唱戏,或是让红缨坊的歌女在宅中水袖款舞,半点不见担忧。
侯爷大人做事高调惯了,不到十日,慕阳便收到言官的数十封弹劾折子。
江言特特将被玄帝甩到一边的折子塞给慕阳,面容严肃叫她稍微收敛一些,慕阳转头托着一叠折子面容严肃的甩到季昀承面前。
季昀承随手翻了折子,笑得很是愉悦,道:“林侍郎嗜好玩乐,这样的形象对你未尝不是好事。”
慕阳正因为那所谓的精魂不稳一筹莫展,见季昀承如此,实在笑不出来,冷冷道:“此等名声,您自行享受便可,下官消受不起。若要取乐,您不妨自行寻个府邸,林宅庙小,供不起您这尊大佛”
说罢,转身便要回屋。
季昀承抬手屏退左右,看着方才还霓裳艳舞的歌女退下,坐直身道:“慕阳。”
“什么事?”
“你很讨厌我?”
慕阳连头也没回:“小侯爷怎么会这么想,更何况……这很重要么?”
“不重要,但是我想知道。”
扯嘴角咧开一个笑容,慕阳回头淡淡道:“侯爷不用担心,不论我本人对你是什么态度,答应你要做的事情都会做到的,我不是那种意气用事……”
未想话没说完,季昀承忽然伸臂拽住她。
虽然几年下来慕阳的气力有所长进,可季昀承的力气更是大得可怕,一拽之下,慕阳倒退了三步,直直坐在季昀承身侧,刚坐稳不到一刻,就察觉一股强烈的侵占气息袭来,带着男子特有的麝香味,浓烈的让她连忽视都做不到,此时季昀承已经整个人贴了过来,双臂环过慕阳的手臂,将她完全锁在他的怀里。
大约因为做得多,这个动作熟练到流畅无比。
“侯爷这是什么意思?”
季昀承探头凑到慕阳肩窝,依稀可以嗅到熟悉的浅浅皂角香气,淡到若有似无,却莫名的让人心旷神怡,很想再深深闻下去。
刚刚下朝,慕阳的身上还穿着那一袭红色的孔雀官服,紧紧勾勒出挺拔的身形,实在很想让人……
修长的指节滑过慕阳最顶端的衣结,另一手按住慕阳拔匕首的手腕,季昀承面色笑意愈深:“你觉得是什么意思?”一顿,“我帮你宽衣可好?”
长睫眨了一瞬,眼眸翕合间,慕阳淡淡道:“侯爷,你如果禁欲太久,我可以给你去找个妓子,没必要随便发情。”
季昀承的手指一僵。
慕阳抬手,把季昀承的手指掰开,面无表情理了理衣襟站直身:“侯爷,下官最近心情也不是很好,如果您下次还想戏弄我,下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她的语气冷凝,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背后莫名一寒,心情也跟着坏了起来,季昀承斜靠回榻上,语带讥诮道:“心情不好?是因为什么心情不好?”
“下官的私事侯爷也有兴趣关心么?”
虽是问句,慕阳却压根没等季昀承回答,甩袖便走。
私事……
季昀承咀嚼着这两个字,神色瞬间极冷。
萧腾的事情,算作你的私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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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昀承在封地上如何玩乐都与她无关,现下却是在她的府里,慕阳本就讨厌这种笙歌艳舞的靡靡之音,季昀承又在这种时候惹她,无疑火上浇油。
一连几日,慕阳都以工作为由,留在礼部。
好在礼部除了办公之地,也有可供休憩的场所,也方便了她继续查典籍,除此之外,她也让杜昱帮她留意,只是魂魄重生这种事到底太过诡异,更何况还是回到过去,慕阳说的含糊,只说让杜昱打听有没有什么秘术巫术,或者荒诞诡异的事情发生……说到底她还是不信任杜昱,毕竟能走到这一步,与那多出来的十年记忆委实关系不小,除非事情已经严重到超过她的预料,否则她不打算把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
在此期间,慕阳受长公主之命,去看了两次萧腾,说是去看萧腾,不如说是去劝他乖乖就范。
萧腾终于开始喝药,可对长公主还是那副不假辞色的模样。
慕阳知道自己的耐心与底线有多深,虽然没有林叶笙的事情刺激,可她也等不了多久,皇家公主的处事风格向来如此……想要就去夺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