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我们小雪是倒贴你吗?我告诉你你不要太自以为是了!”
“就你这个条件,我跟你说别说小雪,就算是我,你也压根过不了我这关,你――”
话音未落。
“爸。”
迟雪却又忽然出声,平静地叫停他:“够了,我们回去吧。”
而迟大宇哪里肯听。
只猛地一摆手,“小雪你别管!爸今天就要给你出口气,我非得……”
“够了,别再说了。”
“……”
“爸,我已经很丢脸了。”
他身后。
迟雪像是终于回过神来,找回理智。
把眼泪鼻涕之类的都擦干,又吸了吸鼻子,努力调整表情。
最后两手并用、掰过父亲指向解凛的手。
“是我误会了。今天的事,是我给人家添麻烦了。”
她说:“具体的我之后再跟你说。但我们别在这里吵架了,回去吧。”
“但是他……!”
迟大宇仍然对于惹哭女儿的罪魁祸首余怒未消。
无奈迟雪坚持,被女儿拖着,他也不好甩开,只得用愤怒的眼神怒瞪新邻居,最终仍是不情不愿地被女儿拽回了自家诊所。
一进门。
诊所里的病人和另位医生却都是一脸想问又不好问的八卦表情。
“看什么看看什么看!”
老迟见状顿时气得不行。
当即又奋力摆手,试图驱散这种诡异气氛和落在迟雪身上的奇怪目光。
“有什么好看的?我女儿,我不是吹,追她的人从这儿排到雁江桥都排不完,一向都是她看不上人家,没有谁是给她甩脸色的!”
说罢,眼角余光努力往门外瞟。
见解凛还没上楼,又当即启用几倍的大喇叭式音量――几乎是嚷起来,故意给谁示威似的:“就明天,人家叶家,知道吧?市中心那个商贸大楼就他们名下的,新开的那个什么百合苑,大楼盘!也是人家搞的,还有什么保险公司一大堆的……就叶家那个准继承人哦,还约我们小雪吃饭。”
说话之夸张。
两个针对性的听众亦忍不住面面相觑,最后习惯性地捧场:
“真的假的啊?七叔,那你要平步青云啊这是。”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要是真的,你女儿……不是,小雪,真是好福气啊。”
迟大宇亦毫不觉得脸红,骄傲地一点头。
又在两人面前,和在迟雪面前一模一样,大夸特夸起叶南生的阔绰大方,体贴温柔。
话落。
解凛转头上楼。
而迟雪已没有力气阻止父亲,只兀自坐在沙发上,头撑着额头。
之前哭得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痛,现在还没有消停。
她的脑袋仿佛和身体里的常规生理系统强行隔离,晕沉如过载的电脑硬盘。被太多的回忆和酸涩的心情塞满,挤得再无法正常运转。
她想,或许自己还需要时间来消化这次冲动酿成的恶果。
也需要时间。
去接受时间本身带来的改变。
――她已没有任何任性的资本了。
*
而一道马路之隔。
此时此刻。
对面二楼尽头处的公寓,却也在解凛推门进去的瞬间,一反常态的鸦雀无声。
薯片仔不再吃薯片,大波浪不再玩电脑。
两人都规规矩矩坐着,一见他进来,忍不住紧张地吞了吞口水。
眼神里写满“我是不是看/听到了什么不该看/听的”惶恐心情。
解凛却根本没理他们。
只径直去了卫生间,关上门。
水龙头开着。
他一手撑在洗脸台上。
另一只手不停捧起冷水,无情地往脸上泼。重复着一遍又一遍。
大冬天,没有暖气的房间,他的手很快被冻得通红。
然而还不够。
大脑根本没办法冷静下来。
【解凛,你不走,我哪里也不去,但是……你要走的话,一定把我也带去。】
【就算是走路也可以,只要你站在那等我。】
【解凛,你为什么要一直装作不认识我?】
她睡着时却在微笑的脸。
和她清醒着两眼沤红、满脸是泪的表情。
反反复复在他眼前交错出现。
他亦比任何人都清楚知道,以迟雪的性格,要有多难才能鼓起勇气说出那些话,一如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这样做如何刺伤了她的心。
但是他却不得不做。
没有第二选择。
因为他已经没有任何筹码,来接受这场命运的豪赌。
前头已经赌输了六条人命。
第七条,只能是他自己的。
――“头儿。”
思绪纷乱间。
外面的人却似乎无法再等,忽然小心翼翼敲了敲门。
静了片刻。
大概考虑到没有得到回应、唯恐惹怒了他。
那声音于是压得更低:“那个,你没事吧?”
“虽然这么打扰你很不好,”是大波浪的声音,“但是,那个,周向东已经被放出来了。叶南生好像真的没有起诉他。”
“我跟了他大半天的样子,也一直没找到机会近身……他好像又和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了。有点不好下手,然后――呃。”
洗手间的门突然被打开。
大波浪陡然和自家老大面对面,吓得立刻后退半步。
然而解凛似乎已回复到了平时的工作状态。
仿佛刚才面无人色开门进来的不是他。
除了脸上依稀水珠透露出狼狈痕迹,他依旧冷静,果决,不容置喙。
“……现在人在哪?”
他问她。
第32章 “但我觉得蛮靓的。”……
当夜。
雁江桥以南,乌通巷7-2号。
某地下酒吧内。
周向东太久没过来,不得不在一楼交了点“入场费”,这才得以畅通无阻,沿着楼梯慢吞吞下楼。
掀开门口那耷拉半边的塑料门帘,里头嘈杂的骂声混杂着刺鼻烟味,顿时扑面而至。
他站定环顾一圈,正找熟人。
旁边却突然有穿着清凉的女人出现,顺势便来挽他的手,模样千娇百媚,问他今晚有没有伴。
“看你很眼熟啊,”女人的手指暧昧地蹭过他的脸,“小哥,你今晚给我付钱,我就跟你回家,怎么样?”
他沉默。
一看女人那两目翻白、神不守舍的模样,便知是“同道中人”。种种表现,亦不过是以身体换“毒/资”的一种方式而已。
他对此早已司空见惯,此时却不知为何、莫名排斥起来,当即一把推开她手,“滚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