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如乱成墨渍点点的心。
女孩的耳根,一点一点红透。
*
佛语有云,“九九归一,终成正果”。
历经千难万险,八十一劫。
贪嗔痴恶,终究善心不改,守得始终。
是为,修成正果。
*
而亦是在挂断电话之后。
迟雪这头,预备结婚领证的第一步。
很显然,便是要找老父亲拿到自己的身份证件和户口本。
医院里。
迟大宇还来不及为自己女儿不等他教就恢复神智而欣喜,下一秒,便被她草率决定明天就去“领证”这件大事惊得险些魂飞天外。
直到再下一秒,听她说要结婚的对象是“小解”。
快跳出嗓子眼的心这才安回去――他长舒了一口气。
半信半疑间,又忙着翻黄历、确认明天是否算得上是个好日子。
结果解凛此时正好推门进来,手里拿着诸如身份证驾驶证房产证军官证之类的厚厚一摞东西。
老迟扶了扶老花镜。
看着他,一脸傻眼表情。
还未来得及开口细问,解凛这个准女婿,便又当着他这个丈人的面开始交代自己的身家:大到身世具体,几处房产,小到用钱习惯,婚后准备养猫。林林总总,有问必答。
“大概就这些,可能,还不够多,不过以后我还会赚钱。”
话到最后。
从前枪顶着脑袋也不露怯的解sir,这才抖着个嗓子总结:“但不管有钱没钱,健康还是不……”
迟雪在背后掐他手。
于是不健康变成“不管什么样”。
“不管我混成什么样,”解凛说,“叔叔,我向你担保,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迟雪,我会,不让她过苦日子,不让她被烟熏火燎,不让她进厨房。只要我在一天,我就会把我能给的最好的都给她,如果我做不到,一定暴……”
“一定不……”
迟雪听得忍俊不禁,偏又眼含热泪。
在背后几次狂掐他手。
于是“暴毙而亡”、“不得好死”、“没有好报”变成“一定不会苟活”。
迟雪仍然觉得这话太重,掐他手掐得自己手都痛。
然而他这次还是坚持。
他说:“真的,她如果过得不好,我连下地狱都没有脸面见人……我会对她好,我没有说假话。”
这句话说出口,迟家父女一前一后笑出声来。
却也都笑出泪来。
那天的最后。
老迟坐在病床上,颤巍巍拉起迟雪的手,把她的手交到解凛的手里。
“户口本在我房间柜子的最底下那层,藏在饼干盒子里。”
他说:“小雪,爸爸知道,自己也许只能陪你人生的前半段路、一小段路。但是,你未来的人生,有这样一个人陪着你,爸爸很放心……”
“爸爸才是真的,以后百年,到底下去和你妈妈见面,爸爸可以笑着去了、不怕被她埋怨了。”
有此一言。
大家长拍板,“小辈”们也情投意合。
一切似乎就这么定了下来。
出乎意料的顺利。
也得到所有预料之中和预料之外的祝福。
只不过,从前安定和不安的双方这时却似乎倒调过来。
领证的前一夜,解凛辗转难眠,失眠到凌晨四点。
迟雪还是起夜回来钻进被窝,才发现旁边的热源本人竟还醒着,黑咕隆咚的夜里,她伸手去摸他的脸,声音里还带着含混的睡意,问他:“你还不睡?”
“睡不着。”
“为什么睡不着?”
她整个人在半梦半醒间,几乎全钻进他怀里――毕竟大冬天的,谁不爱抱着热水袋睡,她拿冷透的手去捂他的背取暖,解凛也不赶她,只伸手把她抱更紧。
却不想这么一抱。
似乎反把迟雪的睡意给彻底抱没了。
她揉揉眼睛,索性凑过去、仰高脖子亲了亲他。
“你不开心吗?”
“没有。”
“那你看起来也不算开心。”
“我开心。”
“……好没营养。”
她忽然笑:“解凛,你属闷葫芦的,说话跟挤牙膏一样往外蹦。”
说完。
她想了想,却又轻声道。
“那我再问你,跟我结婚,你害怕吗?”
寂静的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她的问题落地,许久没有得到答案。
只靠近解凛那一头的床头柜灯却倏然被摁亮:是最低档的亮度,不至于太刺眼。
解凛探出手去,翻开床头柜的抽屉,似乎在找什么。
大半天过去,终于找出一只黄色的旧信封。
正是当年他回到南方、从这间公寓带走的那一只,如今,五年过去,除了又变厚了一些,它终究还是回到了这个位置。
而后,被交到了迟雪手里。
“这是什么?”
迟雪对此却毫无头绪。
只怔怔把那信封接到手里。
下意识想要拆开看,又被解凛伸手拦住。
“等……你今年生日再看。”
他说。
“生日?那还要好几个月啊,我生日三月诶。”
“嗯,到时候再看。”
“那干嘛现在交给我?”
迟雪随手把那信封放到靠自己一侧的床头柜。
忽然又正色看向面前人,两手伸出,搭住他肩。
“解凛。”
她说:“你又在想什么不好的事了?”
“没有,”而他摇头,“只是本来就该那时候看的。”
“你写了什么?”
“……秘密。”
好家伙。
五年不见,别的不多,倒是“不能说的秘密”越来越多了。
她被气笑。
作势要反手拿过那厚信封、当场拆开来看,倒要看看他里头有什么秘密。
结果手还没碰到,却又被人一把扑倒――他为了阻止她而“慌不择路”,紧抱住她腰,她惊叫一声,人向后倒。下一秒,床头灯便又被枕边人摁灭,只被子往上一拉。
春光尽掩丝绸下。
许久又许久,方才听到窃窃私语。
“今天还要拍照片的!”
是委屈又无奈的女声:“解凛,原来你不是属闷葫芦……是属狗的。”
“嗯。”
“你还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