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着鸳鸯戏水的红盖头还遮在头上,她想看看姬凤离是否也中了毒,可眼前除了一片红彤彤的,什么也看不清。而此时,她就连掀开这一层薄薄的红盖头都不能够。
浑身的力气乍然被抽走,她站立不住,顺着床榻的边缘,缓缓瘫软在地上。
若在往日,一杯毒酒,无论毒性多么的烈,她也不会这么轻易被毒倒。只是,现在的她,内力全无,和普通人一般无异。
自从回京后,爹爹便将她的内力封住了,为的是怕她在京里惹事。其实,她心里清楚,爹爹是怕她不愿嫁给姬凤离,抗旨逃婚而去。
爹爹并不知,她心里,对这个年轻的左相,是有些钦慕的。
因为姬凤离不同于京里的世家子弟,凭着家族的庇护在朝中为官。他是寒门学子,靠的只是他自己。
“来人!”姬凤离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还是那样淡若熏风的声音,这一次花著雨却听出了其内漾出的潋滟锋芒。
很显然,姬凤离并没有中毒!
花著雨笑了,笑靥在脸上缓缓绽开,又一点点凝结,最终化为冰霜。
她早该想到,姬凤离何许人也,天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相。这世上哪里有人能在他的眼皮底下下毒,只除了,姬凤离自己。
有两个侍女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将地上散落的琉璃盏碎片扫走了。有一块碎片扎在了她的膝盖,侍女们没发现。
那种尖锐的疼痛在膝盖蔓延,刺痛提醒着她,这一切不是做梦。
“为什么?”花著雨冷冷问道。他为何要这么对她?纵是悔婚也不至于要给她下毒吧?
她想不通!
这便是禹都女子心中的最佳情郎吗?
没有听到他的回答,只感觉到两道目光灼灼落在她身上,犀利而深沉。
花著雨心中涌起一股惊心动魄的感觉,有这样犀利目光的人,他的存在,是令人无法忽视的。
男子修长的手,缓缓探了过来,指尖拈住大红盖头的一角,似乎想揭开红盖头,一缕淡淡的龙涎香随着衣袖带起的风纠缠而来,若有似无。
然而,手指拈着红盖头顿了一下,却又忽而撤走了。
他没有揭她的盖头,或许,他根本就不愿意看到她!
“何必问呢?琉璃盏就不会问,你何以会摔了它!”淡静如水的声音,如春天的一阵寒风,吹落一地残红。
琉璃盏自然不会问,因为它是物。
难道,在他的眼里,她是和琉璃盏一样的?就算是被摔得粉身碎骨,也不用问为什么。也或许,在他眼里,她还不如那一只琉璃盏?
花著雨睫毛微颤,唇边凝起一丝冷笑。
没有人再说话,罕至的寂静中,一阵小心翼翼的走动声从外面传来。
“相爷......”一个侍女在门外小声禀告道,“宫里的常公公前来宣旨。”
“摆香案,就在这里接旨!”姬凤离淡淡说道。
侍女们匆忙在洞房内摆上了香案。
不一会儿,锦帘被掀开,一阵繁杂的脚步声,年老的内侍尖细的嗓音扬声传来:“花著雨接旨---”
两个侍女搀扶着跪在了香案前,那个常公公开始宣读圣旨。
花著雨怎么也没想到,这圣旨竟然是给她的。怪不得姬凤离让就在这里摆香案,白日里拜完堂,他便匆匆离去了,听说是去了宫里。他应当知晓这圣旨是给她的,说不定,这圣旨还是他请来的。
圣旨的意思很简单,封她花著雨为暮云公主,远嫁到北朝和亲。
和亲!
如若她没有记错,要去北朝和亲的是温太傅的千金温婉。
自从南朝胜了西凉,南朝的势力在各国中愈发强盛。东燕和北朝都派了使者前来交好。
前几日,北朝的贤王来为他们的太子求亲,嫁过去那便是太子妃。
然而,却没有人愿意去和亲。原因无他,四国之中,北朝的气候最是恶劣,她们南朝的女子不适合在那里生活。前朝有过一位到北地和亲的公主,因适应不了那里寒冷的气候,不到几年便得了风寒,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了。
皇帝只有一位公主皇甫嫣,自小宠爱娇纵,自然是舍不得自己的宝贝公主嫁到塞外去受苦,于是,便应允从百官的千金之中选一位。
北朝的使者将帝都最富盛名的几位千金,绘了丹青,快马加鞭送到了北朝,最终,北朝太子选了温太傅的千金温婉。
温婉虽然不愿意,但却圣命难违。
听说,礼部已经派了两百精兵,明日一早便和北朝使者一起,护送温婉到北朝去。而现在,皇帝却忽然下旨,让她到北朝去和亲。
这个皇帝老儿似乎忘了,她刚依着他的旨意嫁了,但是,他圣旨中却只字不提,只是称她为花小姐。
花小姐?!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手遮天为所**为。
这便是皇帝!
圣旨宣读完毕,常公公手托圣旨,倨傲地说道:“请花小姐接旨!”
花著雨跪着没有动,她也没有说话!
一室的死寂。
“请花小姐接旨!”
常公公扬高了声音,再次喊道。
如果可以,花著雨仍旧不会动。但是,她虽万般不愿,但搀扶她的两个侍女强行将她架了起来,抓着她的手,去接那明黄的圣旨。
有生以来,她第一次感到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无力。有生以来,她第一次感觉到任人摆布的屈辱。
“慢着!”她悠悠开口。
声音不高,语气很淡,然而,谁都能听出来,这平静无波的声音里暗含着一丝冰冷的杀意。
正文 第三章 休离
两个搀扶着花著雨的侍女,身子忍不住抖了抖,只觉得眼前的人,让她们无来由的心生惧意。。
“花小姐还有什么话说,难道想抗旨不成!”常公公语气不快地问道。
如若可以,她真的想抗旨。但花著雨知晓,她绝不能这样做。她的爹爹---平西侯花穆,对这个朝廷忠心耿耿,如若她抗旨不遵,首先要处死她的不是别人,是她的爹爹。或许就是因为爹爹的这种愚忠,炎帝才这样对他们花家。花穆在边疆立下无数战功,炎帝仍旧以边疆不稳为由,十年间不让他回京。这一次,她们花家军大败了西凉,逼得西凉献上五座大好城池言和。举国欢庆,因为上表为他们花家请功求赏的奏章实在太多,炎帝不得不准许爹爹回京领赏。封了爹爹平西侯,又为她这个无名无才无德的女儿,赐了一门人人艳羡的婚事。
可现在,炎帝却又忽然让她去和亲,这其间定有曲折,只是她无从知晓,不过,早晚,她都会查清楚的。眼前这件事,还是要先见过爹爹,才能定夺。只是,要她接旨,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花著雨定了定心神,说道:“常公公,臣女现下已不是花小姐,而是姬夫人,实在不知这圣旨是应当接还是不应当接?臣女和姬相的亲事也是圣上的旨意,若是接了这道圣旨,不是抗了圣上前一道旨意吗?臣女,真不知如何是好。”语气淡淡,似乎毫不经意。
传旨的常公公被问住了,他未料到花著雨会这么说。赐婚的确是皇上的旨意,如今又下旨和亲,皇上应该先下一道废掉赐婚的旨意的,但是皇上似乎也忽略掉了。
常公公有些为难,犹豫着是否需要回宫再去请一道旨意。不过,那样皇上定会怪罪他办事不利。这个混在宫里的人精,登时把目光投到了姬凤离身上,眼角眉梢尽是讨好的笑意,小心翼翼问道:“相爷,您看......”
姬凤离望着燃烧的红烛,深眸中如水似墨,眸底流转着优雅的波光。他回首朝着常公公微微一笑,吩咐身侧的侍女道:“去取本相的笔墨纸砚来。”
侍女快步走了出去,不一会捧了笔墨纸砚过来,将一侧摆满了糕点的几案腾空,铺好了宣纸,将墨笔递到了姬凤离手中。
姬凤离接过墨笔,蘸了墨,在白纸上笔走龙蛇地挥洒下去。不一会,白纸上便写满了墨字。
侍女拿起墨迹未干的字,轻轻吹了吹,送到了花著雨手中。
雪白的纸,墨黑的字。
字体龙飞凤舞,洒脱飘逸,让花著雨极是欣赏。
只是可惜,这却是一纸休书。
花著雨望着眼前那两个大大的休书,清冷的笑意从唇角晕开,骄傲的眸底闪过一丝悲凉。
真是世事难料,她没想到,她花著雨有朝一日也会得到休书。
这个姬凤离不愧是深得帝心的辅相。
这封休书一写,这件事便转为姬凤离先休了她,然后皇帝再下旨让她和亲。皇帝不用废掉前一道圣旨,也无人会说皇帝出尔反尔。
“不愧是姬丞相,这一手字写得真是漂亮,花著雨很荣幸能得到姬相的墨宝,定会珍之藏之。”她声音懒懒地说道,语气里全是钦佩,听不出一丝做作,似乎真的对姬凤离的字很是喜欢。
屋内的人没有不惊异的,按理说,今夜的事,搁在任何一个女子身上,不是会哭的梨花带雨,便是会怒的歇斯底里。
可是,花著雨既没有哭,也没有怒,甚至没有一丝怨言。
这个女子是不是傻了,怎会淡定若斯?
“劳烦两位姐姐替花著雨将圣旨接过来,花著雨先谢谢了。”花著雨微笑着对身侧的侍女说道。
侍女闻言,伸手将常公公手中的圣旨接过来,塞到了花著雨袖中。
“今夜还请暮云公主暂居到宫中去,明日一早,北朝的使者便会到宫中去接公主。”常公公扬声说道。他倒是改口很快,这便称呼花著雨暮云公主了。
常公公从宫里带来的宫女过来搀扶花著雨。
花著雨一只袖中揣着休书,一只袖中揣着和亲的圣旨,头上还盖着红盖头,出了屋。
她自己不能动,也无人为她掀盖头。
就是能动,她也不会掀开的,这一屋子的人,她一个也不想看到。
屋外,淅淅沥沥的雪花还在飘着,大红盖头偶尔被风吹起,让花著雨瞧见院子里的大红色灯笼,大红的囍字,披红挂彩的树,只是,她再感觉不到一丝喜气,反觉得那红色像血一样刺目。
花著雨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料峭的空气吸入肺里,心头,一阵锥心的痛。
这便是她的洞房之夜。
令她终生难忘的一夜!
花著雨被两个宫女架着,上了宫里的轿撵,被侍卫抬着,向皇宫而去。她坐在轿撵上,感觉到膝盖处得刺痛渐渐的淡了,合卺酒的药力更霸道的袭了上来,她迷迷糊糊地沉入到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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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章 妆容丑
花著雨醒来时,置身于奢华贵气的雅室,她知晓自己如今是在宫里。。她多希望昨夜的一切,是一场荒诞的梦,可是,竟然是真的。
她试着要坐起身来,但浑身上下依旧使不出一丝力气。除了无力,倒是察觉不出别的什么疼痛的症状,看来,姬凤离给她下的药应该是软筋散之类的药,大约是为了防止她不愿和亲闹将起来。
说起来,姬凤离倒真是一个思虑周全之人。
“小姐,你总算醒了,睡了一个晚上了。”桃色俯身过来,攥住了花著雨的手。桃色显然是哭过了,一双眼红肿的令人心酸。
“哭什么,我没事,只不过是睡了一觉而已。”花著雨微笑着安慰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姐,圣上怎么又要小姐去和亲了?和亲的,不是温婉吗?”桃色哽咽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