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车场里鸦雀无声,陆斐也加完班回来,已经过了晚上十点。
他如往常一样停好车,走向电梯,却在昏暗的灯光处,忽然顿住了脚步。
电梯口前,女孩瑟缩着身子,裹紧了浅色大衣,堆起的白色围巾绕在脖子上,低着头站在那转圈,精致小巧的鼻子被冻得通红,一抽一抽的,也不知等了多久。
看见时萤的那刻,陆斐也感觉心口像被蛰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他的反应有些可笑。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时萤立刻抬起头,盯着眼前的男人,喃喃开口:“你回来了?”
陆斐也停了一秒,目不斜视地径直越过她,清晰分明的指骨按下了电梯,冷声问:“你在这干什么?”
“我……”时萤吞吐着开口,低下头回:“我收到了那把弓。”
许文心寄来的快递,是她当时在北淮用过的那把黑弓。
陆斐也离开北淮前买下的,因为需要调弦,才没有立刻取走。
不是期望的答案,陆斐也的眼神冷淡瞥来,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不想要就扔了吧,不必问我。”
时萤眼睫微颤,攥紧了缩在大衣口袋的手,闷闷道:“舍不得。”
与此同时,“叮”的一声,电梯开门的声音盖过了她蚊子般的音量。
陆斐也丝毫没有停留,走进了电梯,时萤怕他关门,连忙跟了进去。
两人一左一右站着。
“我……”电梯不断升高的数字就像是无声的催促,时萤终于鼓起勇气询问,“还有反悔的机会吗?”
陆斐也声线冷凝:“怎么,你忘了我那天的话?还是说,你以为我在开玩笑?”
“不是的。”时萤低声回。
陆斐也说了,不愿再见她。他也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她明白自己不该再来打扰他。
时萤不清楚陆斐也和王清姿进行到了哪一步,可是她鼓足了所有勇气,才问杨晨要了陆斐也的地址,她想再试一次,哪怕是一个让她死心的答案。
电梯里陡然沉默了几秒,片晌,男人轻笑了声:“时萤,既然已经说了不喜欢,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他低沉语气中浸着质问。
“没有。”时萤咬着唇否认。
即便是在医院那天,她也没说过不喜欢,只是觉得……自己不能答应。
“没有什么?”陆斐也皱眉,看向眼前全副包裹的人,依然端着冷漠。
“不是不喜欢的……”时萤发着烧,脑袋还是昏沉的,情绪压抑了太久,刚一开口,声音就本能地染上了哽咽,“而是太喜欢了。”
不是不喜欢啊,而是太喜欢了。
如果不喜欢陆斐也,她就可以像对待其他人那样,冷静果断地拒绝,不会陷入这种无法挣脱的情绪。
不管是在嘉宁,还是在北淮。不管是他帮她找寻自信,帮她和方茼和解,还是让她抹去了附中那段记忆的压抑。
从来都不是没有触动的。
可是时萤将所有情绪封闭。
她竭力压抑那头叫嚣的怪兽。
无数个暧昧的瞬间,她告诉自己,陆斐也只是好心,也告诉自己,他没有其他想法。
因为她清楚地知道,不可以,绝不可以投入情绪,他太好了。
好到时萤打从心底觉得,陆斐也是不该喜欢她的,也不会喜欢她。
她一直觉得自己能以祝福的心态,看着他和任何人在一起。
不管是何箐,陈如萱,还是王清姿,她们都比她要好。
能够丝毫不惧地大方袒露爱意,时萤无比羡慕这样的女孩。
陆斐也就应该,被人这样坦荡赤诚的爱着。
可她不一样,她连自己都爱不好,又怎么能去好好地爱别人呢?
他为什么会喜欢她呢?
时萤不明白,却极度恐慌,所以努力强迫自己,将他推开。
他不可以喜欢她,她更不敢接受这份自己承担不了的喜欢。
“你不懂,你不懂的……”
时萤头痛得厉害,思绪也有些混乱,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抽噎着蹲在电梯角落,把头埋进了胳膊。
最后,她在男人的沉默中,小声说出在脑海中萦绕许久的那句话――
“主角是不该喜欢配角的。”
所以,陆斐也是不该喜欢她的。
伴随着女孩温软沙哑的嗓音,电梯门重新打开,似乎有阵空落的风轻轻吹了进来。
时萤不敢抬头看他,感觉自己就像在等待最后的死刑判决。
这一次,是真的结束了。
然而,寂静的电梯里,突然传来低沉的一声轻叹。
像是无奈地服输。
陆斐也俯下身,掰开她的手,寡白干净的手掌捧着她的脸,强迫一脸狼狈的女孩看向自己,指腹轻轻揩去她残留的眼泪。
他漆黑的双眸直视着她,像炯炯的星辰,磁倦的嗓音坚定而温柔,无比清晰地传入耳中,也一下下烙在心口。
“时萤,你从来都不是配角。”
“你是我的主角。”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你是我的主角。
在我眼中,你从不卑微。
这句话,像是在时萤已经寂若死灰的世界里,怦然绽放的烟火。
她懵了许久,愣愣与他对视,在陆斐也黑沉沉的瞳仁中,看到了狼狈不堪的自己。
跟着,视野坠入黑暗。
之后的记忆,有短暂的断片。
事后回想,时萤只记得自己似乎昏眩地被男人扶起,像只提线木偶一样,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出电梯。
鼻子不通,脑袋也烧得糊涂。
朦胧中,有人帮她擦净眼泪。
等时萤躺在柔软的床上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陌生的卧室,陌生的装潢。
时萤扶着额头坐起身,大脑空白几秒,才愣怔想起昨天发生的一切。
她接到了许文心打来的电话,听着对方聊了很多,然后下楼取了即将过期的快递,看到了那把弓。
陆斐也在北淮时买下的。
仅仅只是过去了一个月,可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或许是被许文心的话刺激,脑海中几乎都是陆斐也和王清姿无比般配的画面,仿佛想象到了两人往后的美满。
许文心问她,会不后悔吗?
她明明是该高兴的,可是望着手里的弓,记忆中的每一幕都宛然在目。难过的情绪不断涌上心头,最后,她终于向自己妥协,出门拦了出租来找他。
时萤看着左来右去的车,在停车场等了几个小时,等到握着手机的指节已经冻僵,只能缩进口袋。
过了许久,他终于出现。
外人或许并不知道,袒露于她而言,是内心百倍恐慌磨难后的不舍。
那是她最勇敢的尝试。
她跟陆斐也表白了。
她竟然,真的表白了。
而他的反应,好像是……同意了。
他真的……同意了吗?
思及此,时萤深呼了口气。
如果此刻是在家里,并不是在陆斐也的公寓,她一定会大叫出声。
卧室外传来男人的脚步声,门被打开的同时,她赶紧用被子遮住脑袋。
陆斐也穿着浅灰色的家居服,翻领宽松,涅白衣边线条上露出性感的喉骨,两腿笔直且长,左手插在兜里,清瘦的右手端着感冒药。
一进屋,就看见某人半坐在卧室的床头边,细嫩净白的指节提着纯灰色被子,将脸蒙的严实,十分地滑稽。
他扯起嘴角,缓缓走上前去,悠闲地在床边坐下,不轻不重地挑眉:“怎么,脸藏得这么严实,又后悔了?”
清淡的声音就在跟前。
一夜之间,他乍然褪去了冷漠。
顿了顷刻,时萤把被子放低了些,只露出黑亮的眼睛,盯着陆斐也,低声哑气地回:“没有。”
男人轻轻勾起唇角,净白的手背自然覆上她的额头,贴近静停几秒,已经没了昨晚滚烫的温度。
“烧退了。”陆斐也收回手,将刚刚冲好的感冒药递给她,“把这喝了。”
时萤放下轻软的羽绒被,听话接过水杯,忍着些微的苦涩,一声不吭地喝药。
等她喝完,陆斐也倦怠耷着眼睑,嗓音懒散地问了句:“还记得自己昨天做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