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了门出去,果然看见了母亲担忧的眼神,“没事儿,杨蕾刚怀孕,缺觉。”
“哦。”婆婆点了点头,“这也是难免的,现在的年轻人命好啊,我怀你和你哥的时候,快生了还要早起做全家人的早饭,做完人吃的,做猪吃的……”
“妈,吃饭吧。”
“好,吃饭。”婆婆扭头看了眼紧闭的卧室门,她这辈子是没媳妇命了,老大媳妇鬼精鬼精的,整天拿自己这个婆婆当保姆使唤,就算是自己说要来伺候怀孕的小儿媳妇,还是逼着她把孙子带上,结果到了小儿子这里,小儿子又是个怕老婆的,小儿媳妇是大小姐,更难伺候,唉……她自己委屈不要紧,难受得是儿子也受委屈,被媳妇像数落儿女一样的骂,大儿子残废了,小儿子可是有出息的大学生,工作又好,怎么也是这样呢。
她一开始就不希望小儿子找独生女,杨蕾看着就不像个省油的灯,可儿子铁了心想娶,丈夫说亲家都是高知,养出来的女儿知书答礼,不像农村出来的女人一样不懂事,她一咬牙,只好忍了,没想到现在她的担心都成了真。
人家娶儿媳妇娶回来的都是能生能干活,她可好,娶回来一个活神仙……
不吃饭就不吃饭,看到时候谁饿……
她陪着笑脸转身进了厨房,给洗漱完毕的儿子添粥添菜,又喂孙子吃饭。
杨蕾七点四十才出来,闻鸣已经吃完饭半天了,正在逗大宝玩,“大宝,小婶给你生个弟弟玩好不好?”
“小婶生妹妹!”大宝说道,闻老太太的脸立刻就撂了下来。
“大宝!你怎么说话呢?”
大宝看了看奶奶,又看了看叔叔和婶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大宝,你别哭,生妹妹好,我就想要个闺女,闺女是贴心小棉袄。”杨蕾说完看了一眼婆婆,“闻鸣,你吃完了吗?吃完了先把车启动起来,我收拾完就下楼。”
“吃完了。”闻鸣站了起来。
“蕾蕾啊,天这么冷,你干脆把工作辞了吧,别干了,在家养胎多好。”
“辞职?”杨蕾看也不看婆婆,“辞了职谁给我发薪水啊?房贷、车贷、孩子的奶粉钱,哪一样不要钱?就光指着闻鸣的那点工资,我们娘俩非得喝西北风去不可。”
“哪能啊,闻鸣是公务员……”
“公务员怎么了?一个月赚得还没我的零头多,也就是说起来好听罢了。”杨蕾说完就进了浴室洗漱,留下话说到一半被顶回去的婆婆。
“闻鸣,平时她就是跟你这么说话的?”
“妈,她性子直,说话直来直往的,心眼不坏。”闻鸣陪笑道。
“哼。”闻老太太冷哼了一声,她跟丈夫也是吵了半辈子的,可从来没有一天早晨不起来给全家预备早餐,更从来没敢这么对丈夫说过话,这世道……真是是非颠倒了。
长辈这东西,如果是婆婆,还可以吵可以躲,实在忍不了了,就连她儿子一起轰走离婚,没了那层法律上的关系,彼此跟陌生人没什么不同,可如果是亲妈呢?不管怎么样,都只有忍这一条路了,实在躲不了就避开,就算是避开也不是那么理直气壮,而是带着十分的粘呼。
林嘉木差不多有十几天没回自己家了,也将近十天没进公司了,好多事她都能在别的地方处理,客户可以在茶馆见,电脑随身携带,晚上在郑铎那里住,衣服不够穿就买,关键是要能躲开自己的妈。
可是她人躲得过,电话却躲不过,一不能拒接还不能拉黑,只能在电话里虚与委蛇,说自己业务多工作忙,实在是没时间。
今天如果不是需要回公司取东西,林嘉木根本就不想上楼,开门之前一直在祈祷张雅兰女士不在,没想到……她刚把钥匙j□j锁眼,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你还知道回来。”
得……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妈!您怎么在公司啊?”
“我在公司守一个星期能见到你的人影,如果我在你家,是不是一个月都看不见你?”
“妈!我很忙!取几件东西就要走,郑铎在楼上发动着车子等我呢。”
“你忙是吧?我跟你一起去忙,看看你到底在忙些什么,连跟自己的亲妈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
“我忙事业不行吗?”林嘉木的脸也冷了下来,“妈,别逼我把话说绝,您这次实在有些太过份了。”
“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还在怪我在你小的时候就把你送你姥姥家?我那是逼不得已……”
“我没怪你,我在我姥姥家住的那些年过得最快活。”林嘉木说道,“妈,我都三十几了,你别干涉我了行吗?”
“不行!我是你妈!我就要干涉你!我要你走正路……”
“我怎么不走正路了?”
“你干得就不是什么合法生意!我都搜索过了,你这种私人侦探性质的侦探社国内根本就不承认!所以你公司只能注册成咨询社!”
“那又怎么样?你觉得我不合法,就去举报我啊!”
“嘉木!你能不能跟我好好说话?”
“妈!你能不能回哈尔滨?”
“我说了,你不走正路,不结婚,我就不走!”
“结婚……你信不信我现在走大街上找个男人花九块钱就扯个结婚证?不就是个手续吗?跟谁不能办啊!这年月那破东西有一毛钱的用处吗?”
“你……”张雅兰只觉得头一阵一阵的发晕,眼前一黑,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135
嘉木语录:控制与反控制,是8成中国家庭的主要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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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是什么?在上小学之前林嘉木是没有真正的概念的,她当然知道别人的妈妈是什么样子,无论是张琪还是王梓明的妈妈都是慈母,虽然有的时候会很严厉,甚至生起气来会打人,可是他们就是有妈妈,对她来讲所谓的妈妈就是在电话里面会跟她说几句诸如要听话,好好学习之类的空泛言论的陌生声音或者是过年的时候对她很好,带很多衣服跟玩具给她,会给她糖吃的陌生“阿姨”,姥姥说她三岁那年妈妈走的时候她哭得特别伤心,可她已经没有印象了,在她的记忆里从来都是对妈妈的来来去去毫不介意的。
上小学之后回到哈尔滨,妈妈除了一开始送过她几次之外,余下的时间里一直是爸爸送,在发现她非常独立自主,七岁就会一个人过马路,会自己挤公交车之后,就是她自己一个人做钥匙儿童,有的时候她回家了,爸爸妈妈还没回家,留给她的理由永远是忙。
现在林嘉木回忆自己的整个童年,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对爸爸也好,妈妈也好,印像都不深,真正刻骨铭心的记忆差不多就是爸妈吵架,他们年轻的时候关系真得不好,吵架的理由也很琐碎,差不多一周就要吵一两次,吵完了互不说话,把门一关开始冷战,虽然大部分时间隔一两个小时就会没事,可那种阴影一直留在林嘉木的脑海里。
哈尔滨不是她的家,她只是个客人,做为客人她不给别人添麻烦,别人吵架的时候她也会躲在一边不说话,只是望着窗外想着什么时候能回“自己家”。
后来妈妈下岗,爸妈吵得更凶了,吵到最后就只有离开哈尔滨,到a市发展,或者离婚这两条路,于是爸爸妥协了,办了停薪留职,两人带着她到了a市,她不觉得爸妈失去了稳定的工作有多可怕,她只是很高兴要回a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