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自己缓缓苏醒,睁开眼时,周勋却惊愕地发现自己并不是躺在医院icu病房里,床边围绕着的也不是医生,而是一群……“外国友人”。
最年长者,是自己的爷爷――狄斯.茵默来斯。
自己是他的长孙,看见自己醒来时,他的目光里,有欣慰……同时又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一位年过四十的叔叔――梅森,他是开心的。
婶婶玛丽,是梅森的妻子,她先笑了,然后脸又阴沉了下去,阴沉下去后,她又笑了。
另一位年长女性是自己的姑妈温妮,她喜极而泣。
还有三个孩子,叔叔婶婶的孩子也就是自己的堂弟堂妹,十四岁的米娜与十三岁的伦特,另一个是温妮姑妈的女儿,十三岁的克丽丝。
而周勋……不,是卡伦自己,父母于前些年都过世了。
这个家的成员,就是这么个情况。
周勋又换了热毛巾,再次盖在了自己脸上,良久,他甩下了毛巾。
苏醒后的这半个月,他有一大半时间是躺在床上的,一方面是他的身体确实很虚弱得很,另一方面则是需要消化这位“卡伦”的记忆。
消化记忆这种事,很奇妙,倒是没有让自己和原本主人的记忆产生冲突和混淆,原本主人的记忆对于周勋而言,更像是存储在了书柜或者叫电脑文档里的文件;
他还是周勋,但需要时,可以细微思索一下,像是“搜索”一般,很快就能将属于“卡伦”的记忆调阅出来。
总之,
既然这样了,
那就要勇敢地面对生活。
周勋已经做好了自己的心理建设,准备以一种积极的姿态,去面对自己的第二次人生。
推开盥洗室的门,家里养的一只被叫做“颇尔”的黑猫,正懒洋洋地躺在窗台边晒着太阳,看见卡伦后,它又很自然地将脑袋转向了窗外,举止间,充斥着猫主子的傲娇。
周勋停顿了一下,
深吸一口气,
喃喃道:
“从今天开始起,我就是卡伦了。”
……
卡伦走下楼梯,从自己房间所在的三楼来到了二楼。
茵默来斯家住在罗佳市西区明克街13号,是一栋独栋别墅,带很大的一个花园。
如果按照上辈子的认知来看的话,明克街哪怕不属于罗佳市的核心地段,但也是稳稳的二环以内。
试想一下,在后世一个二线城市非郊区拥有一座独栋别墅……
上辈子的卡伦只敢想一想联排,连双拼都够不着。
这也是他现在很庆幸的一点,穿越嘛……穿越到的家庭条件好一些,自己也能舒服很多;
要是给自己穿越成了一个卖火柴的小男孩,
哦,天呐,那才叫真的遭罪。
茵默来斯家的厨房与餐厅在二楼,一楼是工作区域。
是的,这是一家“公司”,或者叫“家庭作坊”,这栋别墅,既是家里人生活的地方同时也是生产资料之一。
这个家族,是做“殡仪”生意的,牌子上挂着的是“茵默来斯逝者关怀公司”。
爷爷是老板,在家族生活和“公司”运转中,他都是一言九鼎,同时爷爷还兼职着明克街街尾小教堂的神父。
叔叔梅森原本在证交所工作,婶婶玛丽最早是圈儿里还算有点名气的化妆师,专门给明星们化妆,自己也客串过几部小电影的边缘小角色。
他们的生活,本该是小中产的水平,也早就搬出去单过了。
但因为梅森叔叔的投资失败,他们不仅失去了积蓄,还失去了房产,似乎还欠了债,最后梅森叔叔只能带着自己的妻子与一对儿女回家对自己的父亲……尽孝。
爷爷对此倒是没说什么,
不过,
他很快找了理由把原本的司机与殓妆师给开了。
用爷爷的话来说,就是:茵默来斯家,不养闲人。
梅森叔叔现在负责开车,嗯,开家里的灵车,带着伙计保尔与罗恩负责接送“贵宾”。
玛丽婶婶则继续专业对口,
依旧是给人化妆,
而且再也不用担心遇到脾气差的明星故意找茬了,也不用担心收到投诉信。
他们的孩子,米娜与伦特则是在上中学。
温妮姑妈以前是一家服装小厂的会计,和丈夫感情不和离婚后,温妮姑妈就带着女儿克丽丝回到了家里。
好在茵默来斯家房子大,哪怕地下室住的是“贵宾”,一楼是“哀悼场”,但二楼与三楼这么多房间,也足够家里这么多口人住了。
卡伦与堂弟伦特原本一起住一个房间,自从卡伦生病后,伦特就去和三楼的爷爷睡了,另外,三楼还有一间房是爷爷的办公室。
二楼也是三个房间,叔叔婶婶住一间,温妮姑妈住一间,两个堂妹住一间。
家里的氛围其实挺好,因为爷爷的威严很重,没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闹什么矛盾。
来到二楼餐桌旁时,米娜正帮着自己的母亲摆餐盘。
玛丽婶婶看见走下来的卡伦,
故意面露讥讽道:
“我们家的少爷,终于可以自己下楼吃早餐了,不用您忠诚的女仆婶婶给您送上去了?”
玛丽婶婶就是这样子的一个人,她的嘴很毒,喜欢挖苦人;
在家里,除了爷爷她不敢冒犯,其余人,她丈夫她的子女她的小姑子包括卡伦,都是她的嘴巴输出的对象。
卡伦脸上露出了和煦的笑容,
很诚恳地道:
“多谢婶婶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我才能恢复得这么快。”
在“卡伦”的记忆中,这位婶婶虽然嘴损了些,但照顾自己时一直是等同自己的俩亲生孩子,有点刀子嘴豆腐心的意思。
“额……”
没料到平日里一直沉闷寡言性格孤僻的大侄子居然能如此流利地说出场面话了,玛丽婶婶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回应,只能撇撇嘴,道:
“吃饭吧。”
“好。”
卡伦在餐桌旁坐了下来。
早餐是三明治、煎蛋和牛奶,还有一些小烤肠。
咬了一口三明治,
缓缓咀嚼,
虽然才在这里待了半个月,
但卡伦已经开始想念加了三勺辣子的鸭血粉丝汤。
这时,
屋外传来了汽车喇叭声。
“你们父亲回来了。”
玛丽婶婶先去水池边洗了手,随后解开了自己的围裙,
“你们继续吃,我去看看你们父亲有没有给我带回来什么‘惊喜’。”
别的丈夫出门回来,奢侈点的带个戒指或者名牌包包,正常点的带一束鲜花给自己的妻子一个小小的惊喜;
而梅森叔叔则是给自己的妻子,带回来“遗体”。
对玛丽婶婶而言,那种正常病死的遗体就已经算是“惊喜”了,她最讨厌那些非正常死亡的,处理起来麻烦得很。
卡伦放下了叉子,在潜意识中,他认为自己是大人,家里有事时,自然不可能跟孩子们那样坐在桌旁继续吃饭,所以他也跟着玛丽婶婶下了楼。
一楼的空间很大,东南角位置有一个三个台阶的小高台,那是用来安置棺材的“停尸台”。
而此时,
家里的俩伙计保尔与罗恩则推着一个盖着白布的担架车进来。
梅森叔叔没下来,他有些自视清高,虽然在自己父亲的威严下,他不得不参加工作,但也只负责开车,很少去接触遗体。
在“卡伦”的印象中,梅森叔叔虽然在投资方面不靠谱,也算是败家了,但生活中,他是一个很风趣幽默的人,对家人很好。
玛丽婶婶上前,揭开了白布看了一眼,随即长舒一口气。
遗体是一个年轻人,死状并不吓人,就是虽然遗体平躺着,但他的脸却呈九十度的朝向右侧。
“冻死的?”玛丽婶婶又追问道,“福利单?”
现在虽说刚入冬,还没到真正寒冷的时候,但醉汉或者流浪者冻死路边的事,已经时有发生了。
至于福利单……则是由市政府、教会、慈善组织等多个方面成立的一个专项基金办公室,专门给予那些没有亲友……也就是没人可以付丧葬费的死者一个体面的葬礼。
福利单是需要多家殡仪馆去主动争取的,基本上按照片区划分,层层剥削下来,真的落到殡仪馆手里的利润已经薄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可以保证殡仪馆的运转,毕竟就算不开工也得照样给家里伙计发工资的不是?
相对应的,福利单处理起来也更轻松一些,因为鲜有亲友来监督和挑毛病;
遗体简单处理,再放棺材里摆上,穿上神父袍的爷爷站在遗体边,由相关政府部门派来的人拍上几张照做个备桉登记也就可以结束等月底的拨款了。
“是的,夫人,我认识他,他叫杰夫,一个打牌总是输的倒霉家伙。唉,我更倒霉,每次他去酒馆打牌时,我都不在。”罗恩说道。
“夫人,还有一单,我们得去花水湾疗养院。”保尔说道。
玛丽婶婶马上大声提醒道:“让疗养院的护工把人先洗个澡,否则就不要拉回来,上次从那里拉回来的老人屎都结痂了在身上。”
“是,明白。”保尔马上保证。
说完,他就和罗恩重新换了一辆空推车回灵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