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仔细商量了店铺装修的事,还仔细画了装修图,又找人定制药柜和柜台,房里头的家具也要提前备了,凑着头商量了许久,直到敏哥儿回来,阮静柳才起身告辞出府。
“今天先生教了什么?”析秋亲自给敏哥儿洗了脸又擦了手,把他抱到炕上坐着,敏哥儿打开自己的书包,回道:“千字文第一百句,下午先生带我们观画,还让我们每人写一篇短评。”
析秋一愣,有些惊奇的看着敏哥儿道:“短评?你们看的什么画,先生如何要求的?”
敏哥儿想了想回道:“看的是展子虞的《游春图》,先生说颜色搭配,笔锋技巧以及画中意境都要写到,但不限字数随意抒发。”
这位宋先生真的很有趣,教课全不同别的夫子一板一眼的样子,就连最不爱读书的晟哥儿也天天惦记着学馆的事,三个人几乎对宋先生言听计从没有不应的事。
“先生还说,等到月底带我们去春游,这会儿满处花开田野山间景色瑰丽。”析秋点了点头,却见敏哥儿满脸希翼又道:“不过先生说,要我们先回来问过父母和太夫人,若是你们同意了,他便带我们去,若是你们不同意,我们就在后院的梅林,凌波馆或是桦树林里逛逛便罢了。”
三个孩子年纪都还小,尤其还带着鑫哥儿,他身份特殊身体又不好,便是她同意太夫人也不会同意的。
她想了想笑道:“其实我们家后院也不错,只要心情好,在哪里都能看到美景,敏哥儿说呢。”
就是变相的拒绝了,敏哥儿沉吟了片刻,有些失望的垂了头。
析秋看他眼底有失落之色,就抱着他安慰道:“不如这样,若是祖母同意鑫哥儿和晟哥儿去,那母亲就不阻止你好不好?”
敏哥儿听着非但没有高兴,而是长长的叹了口气,道:“祖母必定不会同意的!”第二日,果然太夫人驳了宋先生的话,没同意三个孩子出府的事。
析秋笑着摸了摸敏哥儿的头,就笑着道:“快做先生交代的功课,等你父亲回来我们便吃饭。”敏哥儿听着便低头去写功课。
析秋坐在一边陪着他,指着他描出来的“敏”字,道:“笔锋太软了些,仿佛是缩着写的,你放开些试试。”
字如其人,敏哥儿的字虽还未成形,但处处畏首畏尾,析秋看得出他心里还是自卑自闭的很。
敏哥儿一愣,就低头重写了一个询问似的去看析秋,析秋就摇着头道:“还是这样,字大字小并无关系,但这笔锋却是要拿捏好,若是软软的堆在一起,就缺了力道和锋芒,可也不能处处犀利尽显,进退得当才是。”
敏哥儿听着,又写了一个,析秋点头道:“嗯,这样看着好一些。”敏哥儿就低头仔细照着这个字去练。
析秋就坐在一边给敏哥儿做春装,三月底就要脱了袄子换春装了。
萧四郎从衙门里回来,脸色沉沉的坐了下来,析秋下炕迎过去亲自给他泡了茶,问道:“四爷怎么了?可是军营的事不顺?”
萧四郎喝了口茶,拧着的眉头松了送,回道:“黄达回京了。”
析秋听萧四郎提过,黄达是辽东总兵,早些日子就听他说起圣上下了诏书传他回京,已经两个多月过去,这会儿也该到京了。
“圣上如何安排他?”析秋在萧四郎身边坐了下来,问道。
萧四郎摇了摇头回道:“我看圣上的意思,恐怕要将他留在京中,西山大营的左老将军年事已高,这两年有些糊涂,军营越发的不成体统,若非这次提到阅兵,或许还能撑一段时日,眼下看来圣上是铁了心要整治一番了。”
如果圣上有意将黄达大材小用放去西山,也就是说两个月前他就有此意了,黄达当初在辽东和萧四郎还有沈季并肩击退蒙古兵,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圣上转眼便将他召回京中留在眼皮子底下,又换了先帝留下来的左老将军,左老将军当初在老侯爷平苗疆时,就是随军副将,也是三朝元老,两个人一个压制,一个告老说换就换难免不让武将心生惶恐和担忧!
“钱文忠邀了韩承黄达吃酒,我借了府中有事,便回来了。”萧四郎淡淡的道。
钱文忠和韩承都是当初圣上登基时从龙之臣,现在邀了吃酒,恐怕也是因为这件事。
“圣上或许看着眼下国泰民安,将黄达放在辽东有些屈才,而左老将军年事已高,不如让他卸甲安享晚年,各有所用罢了,四爷也不用放在心上。”
这是在开解他。
萧四郎握了析秋的手,笑着点头道:“我没事,就是钱文忠和韩承有些郁卒。”
他们虽和萧四郎一起受封,但和萧四郎又有不同,萧四郎是宣宁侯府的四爷,当初又是从三皇子刀口下救了圣上,无论是功劳还是背景都是他们两个不能相比的。
也难免他们心理不舒服。
敏哥儿坐在炕上,侧耳听着他们说话,就拧了眉头,犹觉得圣上做事有些鲁莽,可是到底哪里鲁莽他又说不上来。
若是他去做,这样的良臣将才既是用了就不该存有疑心,若实在不放心,收了兵权在手不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何必这样弄的人心惶惶反而会适得其反。
他看到析秋拧着眉头,想了想便歪着头道:“母亲,您看看我这样写对不对!”
析秋听着就转头来看他的字,果然一个字比一个字规整,析秋满意的笑了起来,摸着敏哥儿的头道:“嗯,写的真不错!”
敏哥儿看着她终于松开的眉头,露出浅浅的笑容,他满脸高兴的低头继续去写。
萧四郎侧目看着敏哥儿,目光微微闪了闪。
过了两日,江氏身边的邱妈妈来了,笑着道:“……大老爷昨天申时到的府里,大奶奶说天色晚了,姑奶奶赶回去也不方便,就等着今儿一早来给您报信。”
析秋笑了起来,点头道:“知道了,我收拾收拾便回府里去。”
邱妈妈满脸的笑,应道:“那您忙着,奴婢还要去伯公府一趟,三姑奶奶那边还没有。”
这么说来,邱妈妈是先去的佟析砚那边,然后来的侯府,最后才去的伯公府?
析秋笑着让春柳将邱妈妈送出去。
她自己则换了衣裳,和太夫人打了招呼,又让春柳去学馆里和宋先生请了假,带着敏哥儿和几个丫头一起回了佟府。
马车上,敏哥儿笑着问道:“外祖父从哪里回来的?”析秋笑着给敏哥儿整理衣裳,又拿了梳子给他重新梳头:“从永州回来的,你见到外祖父时记得要喊人,外祖父最喜礼貌周全的孩子。”
敏哥儿盘腿坐在析秋的面前,析秋的手指在他发间缓缓的穿梭着,他笑容甜甜的回道:“孩儿知道了。”说着一顿又道:“母亲,今天先生夸我了。”
“哦?”析秋将头发盘好压上了发冠,笑着问道:“夸你什么了?”
敏哥儿就转身过来,笑着道:“先生夸我字写的好,还说进步很大!”析秋眉梢一挑,问道:“是嘛,那你要多多写多多练才是。”
“嗯。”敏哥儿点头笑道:“先生还问我谁指点的字,我就说是您教的。”他还记得当时先生脸上的诧异表情。
她的字也不好看,析秋尴尬的转了话题:“等过些日子就是祖母的寿辰,敏哥儿想一想要送祖母什么呢。”
敏哥儿的注意力,果然被她转移了,满脸认真的道:“我们三个这两日已经在商量这件事,不过还没有最终定下来。”
析秋笑着点头:“不管你们送什么,祖母定是喜欢的。”
敏哥儿就笑眯眯的点头。
到了佟府,邱妈妈在门口迎她,析秋和敏哥儿下了车,邱妈妈就笑着道:“三姑奶奶和三姑爷也是刚刚才到。”
没想到佟析言和任隽也会来了,这到是稀奇。
“四姐姐回来了吗?”析秋问道。
邱妈妈回道:“一早上就回来了,这会儿都在大太太房里说话,就等着您了。”
析秋没再说什么,领着敏哥儿带着碧槐碧梧就去了正房,让春柳去看望夏姨娘。
一进门就看到大老爷坐在主位上,几个月不见他精神看上去还不错,蓄了文官中流行的胡子,笑容满面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感觉,佟慎之坐在左边,下首是任隽,对面则是蒋士林,佟析言和佟析砚则坐在另外一边,佟敏之和佟全之依次坐在蒋士林的旁边。
佟析玉和江氏皆不在列。
析秋进去朝大老爷行了礼,喊道:“父亲!”
大老爷仔细打量了眼析秋,满意的点点头,目光又落在析秋身边小小的敏哥儿身上。
“外祖父好。”敏哥儿很大方的喊了人,朝大老爷深揖行了礼。
“这是敏哥儿吧。”大老爷朝敏哥儿招了招手,笑着问道:“可启蒙了?”
敏哥儿口齿清晰的答道:“回外祖父的话,开春启的蒙,承宋先生门下。”
“宋先生?”说的这样郑重,大老爷反而没反应过来,以为是哪位大家儒生他不曾耳闻会失了礼,不由朝析秋看去,析秋便笑着解释道:“是常州宋远征宋先生,正德十四年的举人,先现在府中开了馆,教几个孩子启蒙。”
大老爷这才明白过来,敏哥儿这是在给自己的先生造势有意抬他身价,不由配合的点头道:“即是承师门下,自要刻苦研读才是,不可让父母,先生失望!”
“谨记外祖父教诲!”敏哥儿恭恭敬敬的回了。
大老爷满意的点点头,送了一套文房四宝做见面礼,敏哥儿恭敬的收了。
析秋又转头朝佟慎之行了礼,又朝蒋士林和任隽福了福,转身和佟析言,佟析砚见礼这才带着敏哥儿在佟析砚身边坐了下来。
佟全之和佟敏之则双双起身,朝析秋行了礼,两人看到敏哥儿显得很高兴,三个人就背着众人挤眉弄眼。
“……海禁的事也罢,阅兵的事也罢,看的出圣上有意大作为一番。”大老爷摸了胡子凝眉道。
蒋士林就先接了话,点头应是:“明日就是内务府里各司竞标的日子,恐怕又要有一番震动。”不但只是瓷器,制造,宣纸,哪怕小到针头线脑都要重新竞选供货商。
大老爷点头道:“我一路上行,尤其到了余杭界震动尤其明显,那些商家纷纷使出浑身解数,要借机争一席之地。”
皇家的生意,谁不想分一杯羹,这不但只是皇家需求量大供货利润高,也是口碑和质量的象征,但凡成了皇商,这除了在外的生意会翻了几番不提,就是商家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
析秋认真去听他们说话。
蒋士林点头,忽然转头去问任隽:“听说连襟的酒楼生意越发的好,还在江南租了千亩良田做了温棚蔬菜,可递了标书与宫中,争上一争?”
任隽听着忙一脸不屑的摆手道:“这吃食卖给百姓无所谓,这宫中的事还是敬而远之的好,免得钱没挣到弄了一身骚!”
大老爷厌恶的皱了皱眉头。
蒋士林也咳嗽一声,勉强笑着道:“在理,在理!”
佟析砚没心思他们聊朝局的事,就歪头过来问析秋道:“听说你和张医女合伙开药铺,可有此事?”
“是有这个想法,不过还为成形。”析秋笑着应道,又看到佟全之和佟敏之正在对敏哥儿招手,敏哥儿就回头询问的看着析秋,析秋点了点头,敏哥儿就高兴的跑去佟敏之身边。
三个人就先后起身和大老爷打了招呼,出去玩儿了。
佟析砚便笑着道:“药铺不好做,不过有张医女坐镇,想必生意不会差。”说着一顿又道:“我前两日正想和你说,想在东大街开一间绣坊,也不用太大,只做一些婚娶的衣裳和孩童的来买,我仔细看过,那边虽有几家绣坊,可大多如锦绣阁那样不但只是卖绣品,连首饰用品一应都经营,顾客也大多是女子,我这个只买婚庆,孩童和男子的服饰,竞争小必定不会错。”
析秋听着就仔细想了想,觉得她这个想法可行:“这个想法不错,若是能找到铺子,也不用太大,想必生意不会差。”想当初佟析言,佟析砚的嫁衣都是请了绣娘做的,有些人家家里没有绣娘就会去外面买,可若是买了又怕旁的人去议论,这方面若是店家能送货上门又能做到给客户保密,想必市场必定不会小。
“我原想和你一起做的,有你在我也不用操心,坐着拿钱就是,可是你不做我就不想操这个心了。”佟析砚意兴阑珊的说着。
析秋失笑:“哪里有你这样的道理,竟是想跟着捡现成的。”说着一顿又道:“不过眼下我也确实得不出空来做旁的事,你去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人合适罢。”
佟析砚就点了点头,叹气道:“我再想想吧。”
佟析言坐在一边端着茶,脸上就露出不屑讥诮的样子来,笑着道:“四妹妹做生意,蒋老夫人会答应?我看还是先回去问问蒋老夫才是。”
析秋听着一愣,听佟析言的意思,难不成佟析砚婆媳关系并不好?
佟析砚听着就眉头一拧,回道:“三姐姐还是管好自己的事吧,听说三姐夫前些日子,可是把醉仙楼一位唱曲的姑娘接回府里,抬了做姨娘了?可是要恭喜姐姐,这后院里可还住的下?”
“你!”佟析言顿时气红了脸,析秋看着她们又要吵起来,就笑着打圆场:“大嫂呢,来了这会儿也没见到她。”
“在房里呢,一早上起来有些不舒服,江夫人把她押在床上不让她动,这会儿正躺着呢。”佟析砚冷眼瞪了眼佟析言转头和析秋说话。
析秋一惊,问道:“可请大夫瞧过,这头三个月可要担心才是。”
“请了,说是这些日子累了,好好养一养就没事了。”
析秋松了口气,站起来道:“那我去看看她。”佟析砚也陪着起来:“我随你一起去吧。”
就撇开了佟析言。
佟析言目光也随着站了起来,笑着和析秋道:“那我也和六妹妹一起去看看大嫂吧,好些日子没见到大嫂了。”
析秋挑眉,笑着应了,三个人和大老爷以及众人告了退,便去了江氏院子。
路上,佟析言就语气怪异的和析秋说话:“前些日子胡家的事闹的满城风雨,六妹妹也太大意了,这样的人家怎么能接触,没的降了自己的身份。”
“过去的事了。”析秋淡淡的道:“三姐姐身体还好吧?听说伯公爷病着,也没有去探望,可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