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廊下,晚风习习。
裴怀瑾由小厮扶着坐在椅子上,瞥了眼安芷,再把目光望向远方,“你这日日送吃的过来,倒是半点都不出错。”
“父亲身体抱恙,我自然该日日过来探望。”安芷往身后看去,接过冰露手中的食盒,“这里是冰镇酸梅汤,开胃最好,您尝尝?”
“待会再尝,我把你叫到外头,是有话和你说。”裴怀瑾说这话时,已经有人帮安芷搬了凳子出来,等安芷坐下后,再开口,“你觉得眼下的裴家,如何?”
“看似荣华正好,实际处处危机。”安芷道。
“没错。”裴怀瑾看上安芷做儿媳,就是安芷够聪明,也够有本事,“现如今皇上年幼,离亲政还有六年的时间。掌权的不过四位辅佐大臣和王家,明眼看去,大家都不喜欢云家,可是敌是友,这是随时都能变的。”
裴怀瑾有他自个儿的傲气,就算知道之前说了一些过分的话,但他道歉方式,绝不会是“对不起”三个字。在世家大族的熏陶下,裴怀瑾是个十足的世家掌权人,他会反省,但轻易不低头。
安芷听老爷子突然说起裴家局势,有点不解,但老爷子从不说没用的话,所以安静听着就好。
裴怀瑾喝了口酸梅汤,确实爽口开胃,“我今儿要和你说的是,朋友这东西,有一两个最好的就行。人是会变的,特别是涉及到利益时。且看你与许文娟和成婳的关系好,可成婳不在京都,你又能和成婳说上什么呢?”
安芷确实越来越少个成婳通信了,“父亲是想让我小心许家和成家?”
“是也不是。”裴怀瑾意味深长道,“是要你把她们和许家、成家区分开来,你可以和她们好,但不能也觉得许家和成家好。你与裴阙都有个致命点,看似冷漠,其实骨子里重感情得很。作为世家的掌权人,最不能感情用事。”
拍拍袖子,裴怀瑾叹道,“扯的有点远。现在的裴家,并不是真的如外人看到的轻松自在。外边的几个辅佐大臣互相掣肘,内里四房暗自较劲,可以说是内忧外患。”
老爷子说的这些,安芷都知道,所以她出门都小心谨慎,“父亲是希望我与裴阙能低调点吗?”
裴怀瑾用手指比了个六,点头道,“如果皇位没有发生变化,你们最好是蛰伏六年。这六年里,别人爱怎么斗就怎么斗,别邀功做皇上的亲信,也别和其他辅佐大臣暗自争权。自古以来,过河拆桥的皇帝比比皆是,可别信扶持谁上位,就能后半生富贵的话。那都是给一般人听的,但世家,有世家特有的处世之道。”
一次性说了那么多,裴怀瑾有些累了,停下休息。
安芷看老爷子停住了,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怎么有点像在交代后事?
虽然安芷不喜欢老爷子这个人的性格,但她不希望老爷子过世。
现在的老爷子,就是裴家的定海神针。有老爷子在,外面的人会忌惮老爷子曾今的辉煌,家里的人也不敢把内斗放在明面上。
“父亲,您怎么突然说这些?”安芷犹豫问。
裴怀瑾气息匀了后,望着远方的眼睛有点累,闭着眼睛答道,“你有孕在身,性子看似柔和,实际又要强。不先给你提个醒,若是有了什么事,裴阙得把京都的天给翻过来。不然你以为我快死了,交代后事啊?”
老爷子哼完,睁眼去看安芷,见安芷有些愣住,就猜到安芷真觉得他在交代后事,转而叹气道,“不过我这身子是不太好了,你当我是交代后事也可以。”
“父亲身体底子好,只需要放平心态,肯定会好起来的。”安芷道,“过去的事已然过去,咱们谁都改变不了什么,倒不如往前看。父亲也说了,裴家内斗得厉害,若是没您看着,裴家先要翻了。”
裴怀瑾就是怕这个,他知道难以让四房兄友弟恭,但这会没有他,光是裴家的内斗,就会损耗裴家一半以上的钱财。
报应啊,裴怀瑾在心里叹了句。
安芷看老爷子不说话,知道老爷子也有心撑着,目光移向酸梅汤,“那酸梅汤里的冰已经化了,您若是喜欢,再让人加点冰块进去。厨房里我已经打过招呼,清粥小菜为主,等过了这个夏天,咱们再贴秋膘。”
裴怀瑾嗯了一声,“明儿那些人过来,就别让他们来我这了,人年纪大了,喜欢清静。”
安芷点头说了声是,心里却不认为老爷子喜欢清静。
等她们出了老爷子的院子后,冰露小声道,“自从您有喜后,老太爷对您好了许多呢。”
“是的吧。”安芷摸了下肚子,没多说。
第二日一早,安芷刚用完早饭,她嫂嫂惠平郡主就来了。
惠平还没进门,声音先道,“好你个安芷,这么大的事,竟然一直瞒着我!”
安芷听到嫂嫂的声音,忙起身去迎接。
“诶,你别动?”惠平迈过门槛,急忙道,“你快坐下吧,我的小祖宗,快让我看看你的肚子。”
“我还没显怀呢。”安芷笑道。
她今儿就是请亲戚过来吃个饭,没有多少人,所以这会也不用去正厅里迎客,因为她这里就够大。
惠平眼睛亮亮地看着安芷的肚子,满脸期待,“你这怀的要是儿子就好了,正好我家是个女儿,若是咱们结了娃娃亲,我定不用担心恶婆婆欺负女儿。”
“嫂嫂你怎么也这样想啊,我这还不懂生儿生女呢。”安芷自个儿经历过娃娃亲,并不看好娃娃亲这种方式,“我谁都不定娃娃亲,等孩子长大了,让他们自个儿相看,不然像我和裴钰那样,我得后悔死。”
“我就这么一说,不管你生啥,我都高兴。”惠平笑眯眯地伸手去摸安芷的肚子,“你这都三个月了,还跟没怀孩子一样漂亮。要是你生个女儿,日后肯定是个大美人,等她及笄时,你家门槛都要被人踏破了。”
已经为人父母的,自然就会幻想子女长大后的样子,惠平已经想过无数次她女儿出嫁的场景。
“对了,这段日子你在家养胎,肯定不知道一件事。”惠平左右转头,坏笑地冲安芷倾身过来,细声道,“前几日,穆郡王砸了南城的一家青楼,闹到京兆尹亲自带人去青楼。你猜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