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做了两年亲戚,可孙回从未来过谭东年的公司,在大堂登记完,孙回坐进电梯,再次翻出备忘录确定了一遍楼层,这才摁下按钮。
前台自然也不知道她是谁,只将孙回微微打量了一番,官方性地问:“您有预约吗?”
“没有。”顿了顿,孙回道,“你就跟他说,我是他小姨子。”
前台没想到对方这么有创意,干笑着点点头,拿起座机拨打了秘书的电话。
秘书倒是知道谭东年确实有一个小姨子,拨了内线后说了一声,便听谭东年“哗哗”几下,似乎是在批阅文件,“让她先等着!”
秘书转述给前台,前台告知孙回。
这一等的效果堪比望夫石的传说,孙回望穿秋水也没见到“姐”夫。
她今天的一身衣裳全出自姐姐孙迪的衣柜,外套偏长偏大,裤子腰围却又偏紧,从上到下只有双脚舒服,坐得越久,就越觉得小肚子勒得慌,春节期间的食物还没消化完。
孙回坐不住了,打电话问孙迪讨要谭东年的手机号,孙迪道:“他关机了,工作号也换过了,我不知道,你就在那儿等着,才这点儿时间都坐不住了,我平时怎么教你的!”
孙回叫苦不迭,早知道就不打这个电话了,她灵机一动,对着空气说:“哎哎姐夫,姐我不跟你说了,姐夫出来了!”
刚说完,电话那头立刻撂断了。
后头有人道:“你后脑勺长眼睛了?”
孙回精神一振,站起来转过身,挺胸抬头,铿锵有力道:“姐夫好!”
谭东年打量了一下她的穿着,不由自主地摇摇头,“跟上来,边吃饭边说!”
孙回心道,难怪她坐得浑身难受,原来是饿肚子了。
司机早已将车开到了大厦门口,许是没料到会多了一个人,他稍愣了一下才打开后车门。
从前的司机老王在半年前告老还乡了,孙回没想到新司机会是一个年轻人,昨天初次见面,她对他的印象除了差只有差,因此她瞪直了眼,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喉咙里哼唧哼唧,后脑勺突然一痛,谭东年拍了她一下,没好气道:“赶紧进去,眼神杀不死人!”
孙回捂住脑袋立刻钻进了车内。
其实她跟谭东年一起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谭东年工作忙,回到家里也总是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姐姐新婚之初孙回曾担心家暴,后来才发现谭东年其实为人不错,对老丈人和丈母娘也孝顺,没成想他的演技更出色。
谭东年问她:“想吃什么?”
孙回脱口:“必胜客!”
谭东年立刻后悔自己的问话,不过孙回穿的不伦不类,也不适合去其他场所,索性便依了她。
江兵一声不吭地开着车,偶尔抬眸看一眼后视镜,想笑又不敢笑。
进了必胜客,孙回称大王,捧着菜单狠狠地宰了他一顿,最后报出的食物要求服务员全部打包。
谭东年面不改色,敲敲桌子道:“我待会儿直接给你现金,你点这么多拿着也累!”
孙回一顿,她也不能太过分了,姐夫已经隔了一层关系,更别说是一个出轨的姐夫,关系迟早远到西伯利亚去。
孙回清清嗓子,打着腹稿说道:“姐夫,你们大人的事情我也不懂,我也不好说什么,不过人家都说前生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你跟我姐姐能结婚,脖子都快扭断了才能做到吧!”
谭东年呛了一口水,头痛道:“说重点!”
孙回眨眨眼:“明天是元宵节了,回家吃饭吧!”
这是孙迪教她的开场白,孙回打算按部就班,循序渐进。
哪知谭东年没照常理出牌,说道:“我已经买了十包汤圆了,自己会煮。”
顺序打乱了,孙回严肃蹙眉,盯着朝她们走来的服务员,待食物放下了,她才开始动作,抓起披萨咬了一口,慢条斯理道:“你们结婚两年了,我姐姐也许不是一个特别好的太太,但她从来没有挥霍过你的钱,家里连保姆都没请,只请了一个赵阿姨帮工,你的衣服她亲自洗,你的宵夜她亲自煮,你带回家的工作她帮你整理。”
她咽下披萨,盯着谭东年道:“我姐姐说男人就没一个不花心的,尤其是你这样有钱长得帅的,她嫁给你的时候我相信她就已经预见过迟早会发生这种事情,她瞒着家里总说你的好话,是因为她希望你们的婚姻能够美满的维持下去,没有哪一段婚姻能不出岔子,只要到时候你们知道怎么收场,你们明白等你们七老八十的时候想要什么,这样就够了。昨天那个女人是漂亮,可我姐姐也不差啊,你觉得谁到最后会替你把屎把尿,不嫌弃你满嘴假牙?”
谭东年不为所动:“你姐姐教你说的?”
孙回道:“这和谁教我说的没关系,难道不是这个道理吗?”
谭东年抿了一口咖啡,漫不经心道:“那你又怎么知道,你姐姐不是昨天那个女人?她就一定不嫌弃我满嘴假牙?”
孙回眉头一蹙,只听谭东年说:“我要是个穷光蛋,你看看你姐姐还能不能跟我结婚,我外头有人了她会不会还像这样不肯离婚,你当你姐姐是宝?你不如去问问她到底做过什么!”
孙回首战告败,她敌不过谭东年最后抛下的诱饵。
回去后孙回小心翼翼问道:“姐,你做过什么?”
孙迪抱臂坐在沙发上,眉头紧紧拧着,“他真这么跟你说的?”
孙回点点头,又听孙迪道:“算了,你先别管这个,想离婚也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儿,总之你先别告诉爸妈。”
孙回辛辛苦苦奔波了一天,最后消息没得到,只捞到了一堆必胜客的食物。
她留了一半给孙迪,将剩下的一半带去了家里。
孙家在南江汽车北站附近经营旅馆,年前北站进行改建,车次全部取消,转移到了另一边的东站,失了客流,旅馆的生意自然一落千丈,房租水电费却要照付,若不是谭东年一直接济,旅馆早就维持不下去了。
孙母吃着披萨说道:“你姐夫也真是的,一下子给你买了这么多,有钱也不是这么花。”
坐在木质沙发上前来窜门的隔壁饭店老板娘嗑着瓜子笑道:“还是你们迪迪嫁的好,嫁了个大老板,你看老李家的那个念了个硕士出来有什么用,还不是嫁给了一个打工的,连房子都买不起。”
孙母示意孙回上楼干活儿,继续笑着和老板娘炫耀女婿。
孙家这一辈子都是普通劳动人民,孙爷爷和孙奶奶种了大半辈子地,孙父这一辈情况稍稍改善,一跃变成了工人,现在又当了个体户,难得出了一个孙迪,山鸡变凤凰,虽说不算嫁入豪门,可谭家的资产也足够他们日日山珍海味衣食无忧,所以孙迪是孙家人的骄傲。
孙回想到姐姐,一时有些头痛,换上自己的衣服,她拿着拖把抹布开始打扫客房。
为了节省开支,五个服务员被开除了三个,如今虽然没有多少客人,可房间还是需要打扫,孙回双休日回家的时候便做起了帮工。
服务员于丽起初还担心她不会干活,谁知孙回手脚利索,上手极快,两人时常边干活边聊天,孙回拧干抹布冲她喊:“我带了披萨,给你留了一盒,你待会儿带回家里去吃!”
于丽笑道:“谢你了。”她在南江市没有什么朋友,大家外出打工,生活艰辛,整天忙忙碌碌,连个聊天的对象也没有。
孙回倒是个小太阳,谁找她说话她都愿意听,待人又和善热情,丝毫没有鼻孔朝天的大小姐样子,只把于丽当做普通人对待。
于丽道:“我还是不敢追他,他可凶了。”
于丽春心荡漾,暗恋出租房的隔壁邻居,据说邻居高大帅气却凶神恶煞,孙回难以将这两条特点结合在一起去想象。
“那你今天就请他吃披萨呗,吃人手段,以后让他帮你换个灯泡搬个煤气,他肯定不会推!”
于丽急切希望能和对方有进展,披萨虽说不是多贵的食物,但对于一个月只有一千八百块工资的她来说,根本就买不起这种“奢侈品”,相信与她同住在阴暗潮湿的一楼的邻居,也不会去买这种东西吃。
南江城寸土寸金,于丽租住的地方是农民房边上的自搭房,主人家砌上几排砖,每月收一百五十块钱的房租,远比孙家旅馆每月交两百五所谓的包吃住便宜多了。
于丽下班到家,在外头的公用水龙头下洗了洗头发,周围都升起了炊烟,大伙儿都下班回来了。
租住在这里的人大多在工地或者饭店打工,偶尔有几个大学生会选择住着主人家的农民房,年前有许多人都退房回老家了,这会儿又有房东带着来找房子的人到处参观。
于丽擦干头发,拿着披萨敲了敲门,江兵转过头来,见是她,便往外走了走。
于丽看了一眼屋内,问道:“有人看房子啦?”
“是啊。”江兵半个月前申请到了宿舍,房子还有一个月到租,房东便抽时间带人来看房。
于丽将披萨递给他:“我朋友给我买了这个,我一个人吃不完,就拿来跟你们一起吃,你吃过饭了吗?”
江兵刚煮了饭,索性邀于丽一起吃,炒完最后一道菜,忽听外头传来“哗哗”的水声,不一会儿又是一阵“乒呤乓啷”,随即摇摇欲坠的大门“嘭”的一声被撞开了。
江兵喊道:“我不想赔钱,你轻点儿!”
来人光着湿漉漉的上半身,头发和下巴还在滴水,昏暗的灯光下能看到白雾似的寒气从他的皮肤上冒出来,肩胛锁骨处有些淤青,下巴上还涂着药水。天寒地冻,他刚冲了一个凉水澡。
于丽刚摆好碗筷,见状后赶紧道:“何洲,我来蹭饭了,带了盒披萨过来!”
何洲抓起脏衣服,擦了擦身上的水,半干后他才从简易布衣柜里拿出一件毛线衫,边套边回应:“哦,开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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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灯泡的瓦数低,光线很暗,桌上的一荤两素暗淡无光。
搭伙吃饭能省下不少钱,江兵和何洲每天都在一起凑合,他们俩共住一间屋子,里头用帘子隔开,如今江兵要去住宿舍,何洲也不打算再租下去,对面有一间屋子更加便宜,半地下室的结构,只有一扇窗户露出地面,每月租金只要一百。
何洲的话很少,吃饭的速度倒快,他脸上的淤青还未褪去,嚼动间淤青在灯光下变换着颜色,配上一双单眼皮,整张脸刚毅中透着几分戾色。
另一边的江兵人高马大,竖眉方颐,面无表情时一脸凶相,吃饭倒是比何洲斯文一些,不过速度也不慢。
于丽不知道该不该跟他们抢食,见到何洲夹起披萨三两口便消灭了一块,她说起了孙家旅馆。
“旅馆生意太差了,已经开除了三个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开除我,生意看起来是不会好了。”
江兵说道:“北站停了,生意肯定要差,我这几天看那边搬走了好几家饭店,听说要停两三年,三年之后还不一定能扩建好。”
于丽点点头:“听说是这样,人一下子就少了,我看旅馆也撑不了多久,这样下去每天都亏本,如果我是老板,早就退租关门了。”她见江兵不吃披萨,指了指盒子说,“你也吃啊,这是我老板小女儿带来的,她特地给我留了一盒。”
这时间孙回刚吃上饭,她把最后一盒披萨给了于丽,自己也没吃够。
孙母正在和大女儿打电话,怪她太宠妹妹了,“给她吃那么多,你看看她现在重了几斤。”
孙回一听,刚塞进嘴里的红烧鸡肉就有点儿烫了,眉毛挤在一起,深思熟虑后她还是吞了下去,发誓只吃这一块。
孙迪在电话那头道:“多点肉好,白白嫩嫩的多可爱。”
孙母嗔她:“你当她还是小孩子啊,已经不小了。”说了几句,她又道,“下个礼拜记得和东年一起过来,你二姑妈看样子是不行了,你大伯他们现在轮流守着她,该买的也都买齐了。”
孙回的二姑妈刚过了四十九岁生日,五六年前被检测出癌症,术后本以为康复了,可去年再次复发,生老病死听天由命,医生劝她出院回家,不用耗财在治疗上了。
孙回不知道孙迪将如何应对,第二天元宵节,姐姐孙迪推说有事不能回家,孙回吃着汤圆,被孙母抓着问东问西,她只能咬紧牙关不出卖姐姐,可有秘密不能说,她实在憋得慌。
返校途中她啃完了两只苹果,嘴里充实了,她才舒服了一些。
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九点,大家都窝在被窝里边完手机边聊天。
学校不允许大一新生带电脑,夜生活实在寂寞,她们只能返璞归真,不过某些人网瘾难治,室友符晓薇在网吧里泡了两天两夜,这会儿已经面无血色,剩下了半口气。
谢娇娇夺过孙回的包翻找零食,最后只翻出了两只苹果,她撇了撇嘴,指指呆坐在椅子上的符晓薇说:“别跟她说话,她在睡觉呢!”
孙回顺手摸出一百元递给她,用假声问:“睁着眼睛睡啊?”
谢娇娇扣押了一只苹果当做利息,说道:“没睁,她眼皮合不拢,看起来像翻白眼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