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音娘看到成色没法拒绝,只好捂脸笑:“我来一趟还沾了你的便宜,这让我以后可不敢来了。”
“前一句还说要来跟我学手艺,莫不是随口说说?这羊肉肠你提回去要是吃的合口,等宰了羊了提我家来,我教你怎么做。”
“那好那好。”知道蜜娘家还有两个吃奶的孩子要照顾,宝音娘也没多留,“家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你闲了抱着孩子让宝音带你去我家说说话,我家里人多热闹,都想看看你家的龙凤胎。”
蜜娘应下,她正愁没地给婉儿觅夫婿,听赵阿奶的意思就是想找个本地的小伙子,但她认识都是家里做工的男仆,不符合要求。
蜜娘送宝音娘出去,宝音没跟着回去,蹦哒着进屋听艾吉玛讲故事去了。
檐下挂着一排的羊肠,蜜娘也没打算再灌羊肉肠,她拿了葱头继续进屋去栽,家里有三个暖炕,三个屋里她都给种上葱蒜、青菜种子和菜瓜种子。家里有蜜蜂,只要能开花,蜜娘就保证能结出菜瓜。去年吃了一冬的萝卜和豆芽,都快把她给吃伤了。
巴虎是四天后的黄昏回来的,他胡子拉碴的赶着马车到家门口,听到院子里热火朝天的说话声,还都是女人的声音,他恍以为是走错门了。就连巴拉也是,兴致冲冲地跑到门口没敢进,回过头看向男主人。
“大黄――”男人大声喊了一声,屋里有人听到声跑出来,身影出现在门口了他才嘀咕道:“眼花了,我还以为是大黄卧在河边。”那是一只黄毛羊,顶着两个大羊角,怎么都看不成是狗。
“可算回来了,我天天盼着。”蜜娘直接跳下台阶,“这一趟可顺利?”
“顺利,明年不用进山了。”巴虎把马车上的东西都给卸下来,这才问:“家里还有其他人?”
“是宝音娘和她大嫂二嫂来跟我学灌羊肉肠,我灌了不少羊肠肉,等晚上给你煮一根。”蜜娘想帮忙,巴虎推她站一边看着,说桦树皮有浆,沾衣裳上洗不掉。
“她们什么时候走?”
蜜娘白了他一眼,“你只管大胆进去,她们不吃人。”
吃人倒是还好了,他拎刀砍,而不是让他扯嘴笑。
“巴虎回来了?剥的桦树皮挺多啊,明年不打算进山了?”宝音娘知道巴虎是个不爱说话的,她先打招呼。
“对,今年天好就多剥了几筐。”巴虎看到檐下挂的一排肉,应当就是蜜娘说的羊肉肠了,“你们忙,我进屋去看看孩子。”
“好几天没见,看看两个娃还认不认识你。”宝音的大伯娘笑言。
巴虎干巴巴应了声,胡乱洗了手,脸都没顾上洗就进了屋,还没说话,两个孩子就尖着嗓子大叫,一个劲往艾吉玛和宝音怀里躲。
巴虎搓着手尴尬地退了出来,面对着四双眼睛,干哑地说:“孩子记性差……”
“记得你,每天早上醒来还知道找你,晚上睡觉关门的时候还不让关,知道爹还没进来。”
蜜娘往灶房走,“我锅里还有热水,你洗个头发,待会儿我把胡子给你刮刮。”下巴上长了不短的青胡茬,头发散乱,像是个逃难的,又板着一张脸,在其其格和吉雅眼里,说不准就是个吃孩子的。
“剩的也不多了,我们端回去再弄。宝音,回去了。”人家家里的男主人回来了,她们坐在院子里两相都不自在。
蜜娘也没留,“改天我去找你们唠嗑。”巴虎比两个奶娃娃还认生,家里有生人,他只怕要跟宝音一样,一日三顿饭到饭点了回来点个卯。
她们一走,巴虎立马就自在不少,大步进了灶房打水洗脸,看蜜娘进来,软声说他要饿死了。
家里有狗也没有剩饭剩菜,“我给你煮一截羊肉肠,你先洗头发,洗好了也能吃了。”
一个在院子里洗头发,一个在灶房里烧火,一个讲山里的事,一个讲孩子们的事。
“我掏了几个鸡窝,捡了二三十个鸡蛋都给你带回来了,就在筐子底下。”
“你走的第一天晚上,我倒了洗脚水关门的时候,其其格和吉雅指着门啊啊叫,不让关,放在炕上一直盯着门口,不时瞅瞅我,我就知道是在找你。说了也听不懂,直到熬不住睡着了我才关的门。第二天早上起来没看见你还哭了一场,蔫巴了小半天。”
巴虎听了心里又甜又酸涩,擦头发的时候像是薅杂草,不滴水了就让蜜娘进屋给他拿推子,原本还想着让蜜娘给他刮占点便宜的,现在也不提了,对着水面呲剌剌的给刮干净,比剪羊毛还利索。
再次推开门的时候他先说话让孩子认声,喊两个孩子的名字,“可还认得爹?”
呦,太阳打东边落下的?今天天上可是下红雨了,两个孩子三四个月了才赚了个爹。
蜜娘把艾吉玛喊出来让他下地窖拿两个萝卜出来,巴虎想孩子不知道想成什么样,他站在屋里妨碍巴虎亲亲抱抱,说不定还要掉两滴眼泪。
巴虎哭没哭蜜娘不知道,但他进屋了两个奶娃娃倒是哭了,哇哇的哭,哭声听着可委屈了。蜜娘心想还好她不是后娘,这要是后娘,外人听了都以为她趁着巴虎不在家打孩子了。
羊肉肠煮熟捞起来过凉水,蜜娘切了截给艾吉玛吃。
“婶,我不饿,你拿去给东家吃。”艾吉玛摆手不接。
“他现在不一定有胃口吃,我煮的有多的,你拿着吃。”她给切成片淋上韭花酱,端着盘子进了卧房,好家伙,还抱着臭烘烘的爹抽噎呢。
“你还吃不吃?”啧啧,眼睛里不少红血丝,高高大大一汉子,败在了他儿子女儿的哭声下。
巴虎撇开眼不给看,两个娃抱他抱得紧,他腾不开手,而且也不觉得饿了,浑身有用不完的劲儿。
“不吃了,我晚饭再吃。”声音都是哑的,任谁一听就知道他掉过眼泪。
蜜娘没打趣他,端着盘子站他面前,挟了裹有韭花酱的肉肠递他嘴边,“张嘴,我喂你吃。”
巴虎掀起眼皮定定看了她一瞬,张嘴衔过。
屋里静静的,只有男人咀嚼和下咽的声音,之前还抽抽嗒嗒吸鼻子的两个娃仰着脸盯着,盯久了就上手抓,一个抓她爹的喉咙,一个扒他紧紧闭着的嘴。
还剩最后两片,蜜娘一起挟了,指挥巴虎仰起脸张大嘴,“好了,你继续哄你的好吃嘴孩子,我去做晚饭。”
“这说明你做的羊肉肠香。”巴虎咕噜咕噜把肉咽下肚,拿开两个小手,“我们还不会吃,哪能说我们是好吃嘴。”
一盘子吃完了才说香?蜜娘哼哼一声,“夸得不诚心,我听着不乐意。”
“那怎么办?晚上补偿你?”
蜜娘踢了他一下,也没拒绝,端了空盘子扭身出去。
羊肉萝卜汤,麻香狍子肉,一摞葱油饼,都是巴虎爱吃的,“我有些年没吃狍子肉了。”
“我还以为你吃不出来。”
“闻名买过,效果不错。”巴虎忍笑,又挟了一筷子到碗里,赶在蜜娘发问前,他先问:“谁送的?扈县丞?”
“宝音娘送的,说是她娘家弟弟送来的,是为了宝音在咱们家吃饭的事,她家挺讲礼的。”
是挺讲礼,还大方,狍子肉可比牛肉羊肉好多了。
夜里哄睡了两个孩子,巴虎拽着蜜娘出了卧房,两人心照不宣的拐进灶房,灶房的空地上放了个半人高的浴桶,里面的水还在冒白烟。
“隔了道墙,你今晚不用忍着了。”巴虎拉下她捂嘴的手给背到身后,热气腾腾的水在灶下明火的蒸腾下散成了白雾罩在两人头顶,朦胧的水汽扑了人一脸,滑腻的分不清汗还是眼泪。
“狍子肉是壮阳的。”晕乎乎的间隙里,蜜娘耳中闯进了这句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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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十八章
晕晕乎乎了一晚, 第二天早上被口水涂醒时蜜娘还有些发懵,动一下骨头架子都快散了,她按住捣乱的臭丫头在被窝里咯吱她。
“该起了, 早饭都要凉了。”巴虎抱着吉雅站着炕边,掀开被角, 免得捂住了孩子的嘴。
“我不吃了。”蜜娘不想动, 摊手翘脚的拿一双媚眼斜愣他,“你给我端炕边来,像昨天我喂你那样喂我。”
巴虎笑看着她,“起不来身?”
“起不来。”
“我这就去给你端水洗脸。”他可得意了, 孩子往炕上一放,大迈步出去,一阵噼里啪啦声,巴虎端着一个冒热气的木盆进来,木盆里还放了一杯水, “你先漱漱口,我给你拧巾子擦脸。”
蜜娘又享受了一番坐月子的待遇,闭着眼让温热的棉巾子擦过她的脸, 她点了点脸侧, “你大闺女把口水涂我脸上了,多擦两把。”
这点巴虎就不如她意了,“我大闺女的口水又不脏。”囫囵抹一把, 过道水递给她自己擦手。
“今天早上我起晚了, 没煮小米粥,只打了酥油茶, 你是喝酥油茶还是蜂蜜水?”
“蜂蜜水。”蜜娘把翻过身起不来的吉雅扒拉一把, 由着他四脚朝天歪着头看她。
“其其格和吉雅已经吃过奶了?”
巴虎“嗯”了一声, 两个小的醒的早,吭吭哧哧把他吵醒了,他看蜜娘睡的香也就没喊醒她,掀了衣裳他抱着喂的。
蜜娘先喝了半碗蜂蜜水润嗓子,看桌上的盘子里是羊肉肠、煮鸡蛋还有半碗奶疙瘩,“喜欢吃羊肉肠?那我明天再灌几根。”
“味道是不错,煮起来还省事。”巴虎挟了一筷子喂她,问她吃不吃奶疙瘩,他今天早上是馋了这个味道。
“尝一两根吧。”酸唧唧的,她吸了口气摆手不吃了,往嘴里又塞了一筷子肉肠压压味儿。
“我们什么时候去古川?去年买回来的碱块儿被舔得只剩薄薄一层了。”蜜娘咽下嘴里的肉肠才开始说话,她顺着巴虎的眼睛看去,其其格的口水又嘀嗒了下来,抬着头努力跟着筷子转。
“像谁?”巴虎揩掉小丫头的口水,看着蜜娘发笑。
“反正不随我。”蜜娘不承认她小时候好吃嘴,伸手想接过巴虎手里的盘子自己端着吃。
“说好我喂你的。”巴虎躲开,他挺乐意喂蜜娘的,喂过不少次孩子,还是第一次喂她。他打转了筷子,一片肉肠从两个孩子嘴边飞过最后进了孩她娘嘴里。
蜜娘看俩孩子瘪嘴,她幸灾乐祸说要是逗哭了她可不哄,还故意吧唧嘴馋两个小馋猫。“牙都还没长,就想要吃肉了,多馋了,肯定是随了你,你也喜欢吃肉。”
巴虎看两个小的真的要哭,赶忙剥了鸡蛋让其其格和吉雅都舔了两嘴。鸡蛋没味儿,离近了还有淡淡的腥味儿,其其格皱着小眉头,舔了两下自觉撇开脸,也不盯着她娘吃饭了。吉雅是张了嘴想去啃的,奈何没牙,啃不动还急了,嚎了两声伸手要娘抱。
巴虎挨了两眼,老实了,规规矩矩当个喂饭的,说起去古川的事,他说蜜娘要是不急着灌羊肉肠,那就明天去。
“趁着还没下雪,我带你去古川逛逛,去年雪大,你也没看到热闹。”
“那就明天去,我看西边的天黑压压的,再过些天可能要下雪了。”来漠北一年多,蜜娘也学会了看天气。
巴虎回来了,蜜娘也不用再盯着家里的牛羊马骆驼,家里的男仆不少,有主家盯着肯定老老实实的,但离了主家的眼,少不得要耍花招,家里的牛羊合起来两千多,只有牧仁大叔一个老头也盯不过来。
“这几天有两只羊摔断了腿,问起来都说没注意,不知道是真没注意还是故意的,你今天去问问。”蜜娘这才说牲畜群的情况,巴虎不在家,她一个人带两个孩子住这么大的房子,有怀疑也不敢提。
没下雨没下雪,牛羊过了发情期又不打架,好端端的哪会摔断腿,肯定是有人捣鬼。但隔的有几天,就是有痕迹也抹去了,问也问不出来什么。巴虎阴着脸当着众人的面给牧仁大叔说下雪之前不能再宰羊吃肉,就是有羊摔断了腿,就宰了给挂后院的晾肉房里做成风干羊肉。
他这话一出,就有人神情微妙了,有人是愤恨的,恨那捣鬼的牵连了他们,也有低着头看不清神色的,各人什么反应巴虎都看在眼里。
“以后我不在家的时候除了牧仁大叔其他人都不能进我家的门,就是拿东西也让牧仁大叔进来拿。”他没娶妻生子前无所谓家里进进出出的人,之前没发觉,现在才觉得后怕,有了妻儿老小说话做事都要忌惮。要是有人因为他的话记恨他,冲他不在家的时候闯进屋伤害了蜜娘和两个娃,他就是宰了那遭瘟的全家都无济于事。
回到家巴虎就说以后要留两只厉害的狗崽在家看门,“明天去古川我们把艾吉玛和两个娃都带上,赶两辆勒勒车去。”
“行。”其其格和吉雅在回来的路上习惯了勒勒车,不会坐上车就睡觉,她也不担心来回一趟两个孩子又闹腾着不睡觉。
把话给艾吉玛说后,他支吾着说:“婶,明天能不能让我娘跟我们一起走?她自己赶的有勒勒车,不坐你们的车,就是一起走。”
“行。”巴虎应下,他去山里的时候听人说艾吉玛他爹已经起不来身了,他娘恐怕是担心一个人去古川的路上遇到事。
次日,三辆勒勒车两前一后向西而去,车前还跑着两百多只羊。一路上后面的那辆车上咳嗽声就没断过,蜜娘问艾吉玛:“你爹是生了什么病?”
“喘症,每年秋冬都特别严重,回来的一路太折腾了,他夜里睡不好,回来之后躺下就喘不过气,天天晚上靠在墙上一坐到天亮。”艾吉玛从车窗探出头往外看,见他娘给他使眼色,他坐回去隔了个车门解释:“还好他这个病不传染,我跟我两个姐姐都没有。”
但巴虎不放心,到了古川后让蜜娘看着羊群,他送艾吉玛爹娘去了医馆,“大夫,他这病可还能治好?”
“喘症没法断根,只能好好养着,不能劳累。”
确认是喘症,他出了医馆又去了另一家药堂问大夫喘症会不会传染,“有喘症的人,他的儿女会不会也有喘症?”
得到两个不会,巴虎才算心安。
先去官府交岁供,没了羊群的拖累,巴虎才又带着蜜娘去逛集市。
“先去银楼打手镯,你去选个样式。”巴虎往蜜娘脚上瞄了一眼,挨了一肘子也只是闷头笑,低声说:“我前天晚上量了的,选个我手腕粗细的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