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节
如筝赶紧叫夏鱼环绣来帮自己换了装,又加了件斗篷,浣纱看情形,心里也明白了几分,上前低声禀到:“小姐,昨儿您身子不爽,奴婢便没说,晚饭后周妈妈出去了小半个时辰,奴婢瞧着,应该是往主院方向去了。”
如筝抬头看了看她,微笑着点点头,也不多说,大略看了看身上没什么不妥,便让她跟着到了主院。
第226章 破关(二关)
如筝撩开帘子进到春晖园堂屋,便看到老太君极少见地穿了国公诰命夫人的常服,正襟危坐在主位上,旁边张氏廖氏和程氏三位夫人已经到了,吴氏和如婳倒是还没见人,如筝算是不早不晚。请使用访问本站。
堂屋里气氛十分压抑,侥是如筝大略知道原因,也是心里一沉,赶紧上前给老太君和三位夫人请了安。
不多时,吴氏如婳和苏芷兰也到了,请安之后坐定,老太君环视了屋内众女眷一圈,看得众人惊疑的惊疑,胆怯的胆怯,老太君见抻得差不多了,才冷冷地开了口:
“你们也都知道,如今北狄人攻破了回雁关,眼见是奔着京师来了,这是自打太祖爷定国以来,多少年都没出过的事情,情形究竟会如何,现下也不好说,今日把你们叫过来,便是要跟你们叙一叙咱家的家风,让你们心里也有点数!”老太君虽出身将门,却一向慈和,如今这样疾言厉色,吓得座下众人赶紧起身行礼,口中称“是”。
老太君挥挥手让她们坐下,又到:“你们也知道,咱家老公爷这个爵位,是大盛开国以来头一份公爵,这个高门勋贵的第一,是他一刀一枪拿命博出来的,当初国公爷随太祖爷扫北,带着八百精兵与五千北狄人周旋了两日两夜,才保的太祖爷中路军安然无恙,他打光了人马不说,自己也身被二十余创,光是箭就插了十一支,险些丧命,之后平六路反王,拿下中都,直到随着太祖爷夺了前朝无道昏君的江山,哪一战不是身先士卒?这才创下了咱家的家业。”老太君提起自家夫君之时,眼中流转的那种别样光华,让如筝心里一动,又咬唇暗自压下,老太君接着说道:
“因此上,咱家便真真儿是个簪缨世家,清言和海纳便是承继了老国公的衣钵,为咱大盛镇守三关,也是屡立战功,便是当今圣上也曾屡次提起夸赞的!”提到自家庶长子,老太君眼中便含着丝毫不掺假的骄傲,她笑了笑,像是回忆着什么有趣的事:“之后,又有容儿这个鬼灵精,谁承想小猴子似的个孩子,竟也在东夷一战成名。”听老太君提到苏有容时话语中的那种宠溺,如筝心里也暖洋洋的,唇角便略挑了挑。
老太君沉了一瞬,又到:“如今圣上钦赐的匾额还挂在容儿书房里,你们都是知道的。”她端起桌上茶碗润了润,又到:
“我今儿跟你们说这些,是要让你们知道,咱家的家风从来就没改过,便是实实在在的簪缨世家,你们当中一些,不要以为自家夫君是文官,是才子,便将咱们这家风浑忘了!”她这一言出口,廖氏和如婳便坐不住了,赶紧起身,众人也不好晾着她们,便也陪着起来仔细应了,老太君抬头看了看廖氏,又着意盯了如婳一会儿,直盯得她满头是汗。
老太君轻轻一挥手,婆媳二人才如释重负地坐下,一颗心却是提了起来,果然老太君又到:
“我不管你们心里对现下的战局是怎么看的,是懂还是不懂,我只告诉你们一句,咱府的男人都是战场上用命搏杀的武将,女人也不能是普通世家大族鹌鹑似的娇小姐!”老太君严厉的目光扫过众人,冷颜到:“所谓忠贞节烈,不只是朝堂中边关上那些臣子要守,咱们这样簪缨世家的女子更要守,若是此番北狄人真的长驱直入,兵临盛京,家中的男丁自要保着圣上移驾避险,所有的女眷却是不许走,统统随我到祠堂自缢殉国,免得落入贼手,丧了清白之身!”
老太君一番话说的斩钉截铁,吴氏如筝等人还好,廖氏却是微微变色,旁边如婳更是吓得脸都青了,苏芷兰倒抽了一口冷气,又赶紧端茶掩了。
如筝抬起头看看主位上的老太君,第一个起身福下:“孙媳谨遵祖母慈训。”
老太君看着如筝平和的面色,赞许地点了点头,屋里其他女眷也赶紧起身应了。
老太君让众人坐了,一时房内便是鸦雀无声,听了老太君一番训示,如筝也略有些失神,刚刚自己应的那一声,并非是随声附和,更加不是曲迎讨好,却是她的真心话。
她一直都记得,苏有容曾经说过要一辈子护她安稳,若是真有兵临盛京那一天,那么他也一定不再这个世上了吧,那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如筝盼着北狄人能如前世一般,被大盛军队重新赶出三关之外,但若是真如老太君所说,她却也是不怕的……
她自在这里出神,主位上老太君又发了话:“不过,你们却也不必太担心,我盛军威武,北狄人是绝不会猖狂的太久的!如今边关有难,咱们在京师的妇道人家帮不上什么忙,却也该用心给边关将士祈福才是,故而我决定明日咱们阖府的女眷一起上护国寺为边关将士祈福,且自今日起,府中禁杀生,女眷禁食荤腥,一律给我吃斋念佛,直到我大盛军凯旋而归之日,老二家的,此时便由你速速妥当安排下,如何?”
此时廖氏哪敢出一个“不”字,赶紧起身一一应下,老太君便叫各人都散了,如筝回了寒馥轩便招了众丫鬟婆子吩咐下去,虽说老太君说的是女眷,没有提到丫鬟们,如筝还是在寒馥轩里率先禁了荤腥,却细细吩咐秋雁上心给众人煮些红枣水之类的补身,又拿了自己的私房银子赏了众人的忠心,丫鬟婆子们感佩之下,便一齐规规矩矩地斋戒了起来。
晚间,如筝又拿了那件中衣出来,贴在鼻间,那沉水香气却淡了许多,又引得她一阵伤怀,自沐浴焚香,又念了几遍经文,想着明日早起还要去护国寺祈福,才躺下睡了,却是辗转反侧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睡去。
翌日清晨,如筝早早收拾齐备了来到春晖园,赶着伺候老太君上了车,老太君不知从哪儿得了她寒馥轩里上下齐茹素之事,又着意夸赞了她一番,祖孙二人有说有笑地收拾齐备了,不多时廖氏等人也过来请了安,众人便簇拥着老太君往二门上走去。
廖氏上前几步搀住老太君言到:“母亲,此时战乱,京师里兵士调动,也有些不宁定,故而今日百川特地向翰林院告了假,同三叔一起护送咱们上山。”
老太君闻言微微颔首笑到:“嗯,川儿有心了。”
旁边如筝听了,却知道这定是廖氏的主意,心里念着待会儿要好好求上一支签,倒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摇晃了不到两个时辰,国公府众人终于到了护国寺,众女眷并三老爷和苏百川陪着老太君拜过各殿的神佛,老太君便让三位夫人陪着自己到方丈大师**之处听禅静心,又让小辈们自己随意游览。
如筝却无心游览护国寺的风景,赶紧到了大殿拿了个签筒跪下,心里默念着神佛保佑,虔诚地闭着眼睛摇响了签筒。
不多时,一支签掉了出来,如筝定睛看时,却是“中下”,当下惊得她捂住了嘴,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捡起那支签来。
旁边浣纱见自家小姐神色不对,便也注意到了签上的字迹,心里也是一沉,却轻声安慰到:“小姐,这占卜签文玄机变数不定,未必中下就是不吉,咱们还是去解签吧。”
如筝转头看了看她,勉强笑到:“你说的对。”便伸出手来,浣纱赶紧上前扶了她,主仆二人慢慢挪到解签之处。
那解签人看到如筝脸色不好,便知她是没有抽到好签,伸手接过了签文,略沉吟了一阵才说道:“这位夫人求到的是第十签,签文有曰:‘石藏无价玉和珍,只管他乡外客寻。宛如持灯更觅火,不如收拾枉劳心。’”他抬眼看了看如筝:“如签文上所说,这签主一个‘变’字,却也算不上凶,不知夫人要求的是什么?”
如筝听他这么说,才略定了定心神,言到:“欲求征人平安。”谁知那解签人一听此话,却拧眉摇了摇头:“若是求此,却是……”
如筝心又提起来:“请先生直言。”
那解签人一咬牙,叹道:“不瞒这位夫人,这第十签还有一个名字,就叫‘庞涓观阵’想来在下不说,夫人也知是什么意思了……罢了,此签在下就不收钱了。”
听了他这句,如筝心下大骇,眼前一黑又强令自己清醒过来,忍住泪问到:“敢问先生,便没有转机么?”
那解签人见她实在是太可怜,也忍不住搜索枯肠了一番,才到:“却也不是毫无转机,刚刚再下也说了,此签主变,还有一句解语,便是‘须无限意,眼前是真’便是说听来的凶险未必是凶险,若能本着一句眼见为实,却也还有转圜的余地!”
如筝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又欲细问,那解签人却只是说天机不可泄露,如筝无法,只得带着浣纱离开。
走出大殿,刺眼的阳光照在她身上,激起的却是满身烦躁,如筝盯着手里的签文,一时恨不得撕了它,却又怕亵渎了神灵,到底还是交给浣纱妥善收了,略缓了缓,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心中凄楚,一时烦闷便带着浣纱漫无目的地在护国寺里转着,心中翻江倒海地想着心事,不知不觉间,竟到了后院那片松林。
想着自己几番和苏有容在这松林中的偶遇或是相约,如筝又泪眼朦胧的叹了口气,却没注意到自己身后遥遥跟着一个人。
看到如筝叹息落泪,不远处树后的苏百川心里却是一抽,忍不住在心里将自家庶弟好一通斥骂,想着若是自己得配此姝,定然会让她一世无忧,绝不会这样令她伤心落泪。
刚刚如筝去求签之时,他就在大殿门外听着,解签人的话也是声声入耳,此时怨的狠了,脑子里忍不住又飘过一丝念头,若是他真的回不来,若是此番……
心思刚转到这里,一阵早春寒风吹过,吹得苏百川机灵灵打了个冷战,心内捡回了一丝清明,似这般在人兽之间挣扎,令他害怕又觉得疲累,忍不住长叹一声,最后不舍地看了如筝一眼,转身慢慢走远了。
不多时,如筝擦干了眼泪,带着浣纱回到了大殿,闻着佛前幽幽地檀香味,心中将知道的神佛都求了个遍,却还是压抑郁恨,直到老太君和众家夫人出来,才勉强打起精神随众人登上了返家的马车。
7第227章 破关(三)
回到国公府,如筝伺候着老太君到春晖园安顿下,便告辞回了寒馥轩,在菩萨法相前跪到上灯时分,略用了些素粥,便进了小书房叫浣纱铺纸,浣纱只说她是又要抄经,给她铺了纸就要去研墨,却被如筝阻了:“去夫君书房,找个画画儿的色碟,擦干净了拿过来。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浣纱虽然不知道她意欲何为,却还是听话的去了,再回来时,却看到如筝手里拿了一根绣花针,正在旁边烛火上烧着,浣纱上前放下色碟,如筝看了看的确很干净,才满意地点点头,将绣花针在左手无名指上狠狠一刺,登时鲜红的血珠便冒了出来,吓得浣纱“诶”了一声,心疼落泪:“小姐!您这是……”
如筝却笑着摇摇头,让她别吵,将血慢慢滴到色碟里,自拿了支新的狼毫小楷笔,在旁边清水里泡开了,又甩掉水沾了血,一笔一划地在纸上抄起经文来。
浣纱摇摇头,擦干脸上的泪:“小姐……让奴婢来……好不好?”她哭得凄惶,如筝却笑了:“傻丫头,他是我的夫君,自然要我来……别扰我,等会儿抄错了还要重来。”
听了她这一句,浣纱当时便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只是高高的给她秉了灯烛,默默流着泪看如筝拿自己的血在白纸上留下鲜红的字迹,不多时血色淡了,她又将伤口挤挤,挤不出了就再扎一次,待抄完了一大篇经文,连累带疼已是满头大汗。
如筝低头看看手里的经文,觉得还算满意,又默默祝祷了一番,才起身将经文卷好供奉在了观音像前。
浣纱这才松了一口气,撂下灯烛哭出来声儿:“小姐……”她拉着如筝千疮百孔的手,心疼的不知该怎么办,哽咽着吹了吹她的手:“小姐,您是千娇万宠的小姐,可自打落水以来,这都是受的什么罪……眼见到了国公府,得姑爷疼惜庇护,日子才算好过了,可如今又……”
如筝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反倒笑了:“行了,多大点儿事儿呀?比起前方将士在阵前用命,我这点儿小伤岂非令人笑话,快别哭了,去找药粉来给我敷一敷,明日还要写呢!”
“什么,明日还要写?!”浣纱刚刚止住的泪又流了出来,却是一边哭一边到里间手脚麻利地给如筝拿了伤药出来,轻轻敷在伤处:“小姐……”
“行了,你不必劝我,我自己有数,我也不多写,一日就一篇,直到夫君安然返家,此事你也不必跟她们说,每日这个时候,自到小书房来陪我抄经就是。”
浣纱知道她一向执着,此事又是涉及苏有容的安危,也知自己是劝不住她,便哽咽着应了,又强拉着如筝到卧房躺下,自风风火火地叫着秋雁一起到厨房给她煮了一大锅红枣花生当归汤,却是不敢放一丝阿胶等物,生怕犯了她的忌讳。
秋雁见她面带泪痕,心里惶惶地问了一句怎么了,浣纱却抿着嘴摇摇头:“你别问了,小姐不让说,你就记着以后这种汤和别的补血的素净药膳,要日日不断!”她抬头看看秋雁:“雁儿,赶明儿咱们也在屋子里摆上菩萨像,咱五个也日日祝祷,姑爷可千万不能有事……”她叹了口气:“阖府都知道小姐上心姑爷,可咱们小姐这个上心法儿,让我看着害怕,小姐这是拿命在上心呢!”
秋雁见她说的严重,眼里也闪了泪花儿,赶紧仔细应了,又细细熬好了一锅药膳。
自那日起,如筝除了日常写经书,在菩萨座前祝祷,便是日日不落地于上灯时分抄一篇血经,便是身子不适之时都没有落过,好在她也知道急不得,日日倒是用很多补血的药膳,早睡早起的,心情也渐渐明朗起来,身体倒是没出什么大的症候。
就这样忐忑着,日子一天一天滑过,前线上几乎每日都要传来各种各样的消息,有时候是国公苏清辞带回来的,有时候却是三老爷带回的各路小道消息,内容也是纷繁复杂,有说北狄人已经被赶到三关之外的,自然是激起全家人一阵狂喜,也有说如今三关均分出人马同恭王的新军一起入关作战的,还有人说幽云铁骑竟然都从雁陉关退下来,追击入关的北狄人,更有不知从哪儿来的消息,说北狄人长驱直入已经杀到了中都的,一时惊得府中众人都白了面色。
每每在春晖园里听了各色消息,如筝回去都要思索一番,想要努力从话缝儿里听出真假来,弄不明白搞不懂了,便在苏有容的书房里满屋子地翻兵书和舆图来看,几十天下来,居然让她看出了些门道,居然也能对战局分析出一两分了,有一次陪老太君聊天儿时,她胡乱把自己的猜测混着安慰的话说了一番,不想却惹得门外一直好奇听着的老国公一阵大笑,愣说家里出了个女军师,到羞得如筝匆匆福身退了出去。
就这样揪心着,大半个月过去,春日节这天,宫里传了信儿下来,说是国家有难,春日节庆典便不办了,如筝听了却是一叹,让秋雁做了五色寿面,替李踏雪遥祝了一番,又到佛前着意替她念了几十遍经文。
三月底,李钱根匆匆忙忙递了帖子求见如筝,如筝知道他定有要事,便让浣纱去带他进来,听了他的话才知道,原来是城郊庄子外来了一批从北边儿逃来的流民,如今群聚在城南城北各大世家的田庄外面,每日靠讨饭过活,十分可怜,如意庄庄头便托李钱根来向如筝回禀一声,李钱根想的却多,生怕这些流民苦饿的狠了,会冲进田庄捣乱,故而急着来请如筝示下。
如筝略沉吟了一番,叹了口气:“都是我大盛的子民,他们遭逢战火背井离乡却是十分不易,也不必驱赶他们,你回去告诉李庄头和陆庄头,将前庄的空房子腾出来,若是不够便拿去岁积下的杂木头稻草什么的暂时搭些小房子,能御寒便可,尽量多收留些流民进来,每日供他们菜蔬和两粥一饭,隔日要有些肉蛋之类,有伤有病的延医为他们诊治,救命要紧不要吝惜钱财粮食,只一样,此事不要大张旗鼓,更加不要宣扬如意庄是我的产业,收容难民时也要小心,尽量收容那些全村一齐逃难互相知道底细的,要仔细寻里面有没有保甲里正,让他们自己把自己的人都管好,多花费些不怕,关键是不要生了事,混进什么刁民恶匪,具体的,你和两位庄头参详着办吧,银子不够也不必动用铺子里的,就到我这里来支。”
她慢慢说着,李钱根先是附和着点头,慢慢却愣住了,待她说完,却是屈膝跪倒在地,倒把如筝惊了一下:虽说李钱根一直是替她办事,但毕竟不是她的家奴只是她的掌柜,且李钱根虽是贱民出身,为人却傲气,除了被冤枉求如筝做主那次,从来没有给她下过跪,见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如筝便略带惊疑地说了一句:“李掌柜,何必行此大礼!”
李钱根还是低着头,声音里却似带了一丝颤意:“东家您有所不知,小人出身贱民,儿时看的最多的便是人间疾苦,没来京城时,也曾随父母四处流浪,当过流民,有年赶上发大水,我们全家饿得不行了,是我十二岁的姐姐自卖自身换了一袋子粮食才换回了我爹娘和我的命,可她自那日起却是杳无音信,四年前小人的爹娘过世,小人在这世上就再无亲人了,这一直是小人心里最痛悔的事情,今日听小姐说要收留那些流民,不定要有多少如小人一般的人能免于骨肉分离之苦,小人实在是感佩,小人这就去和两位庄头商议,早些将那些流民收入庄子里,也请小姐放心,小人一定会上心此事,仔细查勘,定不让如意庄出什么岔子!”说着竟匆匆磕了个头,便转身离去了,旁边浣纱“诶”了一声,却被如筝笑着阻了:
“让他去,我看此番李掌柜是真心高兴了。”她回头看看浣纱,心里又一动:“浣纱,你替我送送他。”
浣纱红着脸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福身出去了,如筝轻轻一笑,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浣纱到三步并作两步的追上李钱根,让他在院门外不打眼的地方等着,便反身回到自己住的厢房拿了个青布小包出来,塞在他手里,咬唇看着他却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也只憋出一句:“你莫难受,等将来……我帮你一起找,等闲下来,我求了小姐和姑爷,定帮你找到你姐姐就是!”一句话说完,脸就已经红透了,也不听他回话,自扭身进了寒馥轩。
李钱根看着她袅娜的背影闪进院子,脸上便带了一丝素日里很少出现的傻笑,自愣着想了一会儿,才脚步轻快地出了角门。
回到不远处山货铺子自己的卧房,李钱根便马上打点东西准备到如意庄和二位庄头商议如筝交代的事情,待收拾停当了才拿起浣纱给的那个布包,打开一看却是一套松绿色的细布直身,剪裁精细,针脚密实,虽然只是细布衣服,却做工考究的镶了鸦青色挑绣回字纹的锦缎襈边,还配了同色的大带,李钱根轻轻抚着大带上那颗亮闪闪的亮银镶红玛瑙的纽扣,叹了口气,虽然他现在衣食无忧,手有余财,可这种被人关心惦记的感觉,却是自打父母过世便再也没享过了,当下心里一暖,眼底便有些润湿,又笑着摇摇头,奇怪自己今日缘何一再露出小儿女态,仔细将那套春装叠起,放在樟木衣柜里,拿好东西出了门。
四月初,李钱根送了信儿进府,将如意庄上的安排细细禀了如筝,说是经过查问,共收留了三百多流民,十来日看下来,流民们也是十分踏实知足,平日里除了老幼病残的,青壮年还帮着庄子里忙些春种之事,反倒帮了庄丁们不少,粮食也是尽够的,如今又搭了四十多间草房,请东家示下能否再收个百十来人。
如筝看他几人安排的细致周全,当下便回信允了他所求,又叮嘱尽量多收留些老弱病残的,也可在庄口定时施粥,让无法住进来的人也能有口饭吃,随信又给他附了两张五百两的银票,着崔孝妥善送到了山货铺子。
如意庄上的事情,终于给如筝沉郁的心情添了一丝爽快,日日抄诵经文,也让她惶惶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了些,每日里送进京来的战报还是纷乱复杂,没个定数,直到四月初五,总算是有一队突围的军士回到了盛京,带回了略为具体些的军情,可这军情传到国公府,却如一瓢水泼到了沸油里,嘭地炸溅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此乃今日的,明日的大概是21号下午,多谢诸位大人的支持和安慰!谢谢!
8第228章 破关(四)
军情是从中都驿站快马送过来的,圣上御览之后便召集臣工们安排了一番,又令人通知京师各大世家,到国公府的除了传令的内侍,还有安抚恩赏的使者。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听着内侍读了升从四品宣武将军苏海纳为正三品昭武将军,加授轻车都尉勋的圣旨,下跪的国公府众人叩首谢恩,却无一人面露喜色,只因这升官进爵,前面还要加上两个字,便是“追授”。
一旁的张氏和吴氏早已流泪颤抖地不成样子,待宣旨的内侍一走,便痛哭失声,如筝虽然前世今生都没见过自家这个隔房的大哥几面,如今乍闻噩耗,也是伤心落泪,看看旁边跪着的老太君早已伤心的说不出话来,她赶紧起身搀住自家祖母,却不知该怎么劝……
阖府上下,自这一日起便陷入悲痛之中,老国公不待灵柩运到,便下令阖府举哀,国公府的大门上挂起了“恕报不周”的牌子,如筝红着眼眶坐在寒馥轩,心里一片凄惶:却没想到前世未曾发生的事,今生却这样突然降临在自己身边,国公府竟然成了这京师各大世家中,第一个迎回亲人灵柩的府邸。
虽然心里还是挂念着苏有容的安危,如筝却也明白老国公和老太君的伤心,惊闻长孙为国捐躯,再加上还有大老爷苏清言受伤回京休养的消息,怎能让他们不伤痛揪心,要知道这样的大战之下,若非是伤的严重了,是断断不会下战场的。
如筝明白两位老人的心情,便更加勤快地去请安,即便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一直陪在她们身边也觉得是略尽了心意。
三老爷打听到了返京的大队人马是三日后入京,如筝想着此番入京养伤的不定还有别府的勋贵,便留了个心眼儿,提前请舅舅托付了叶济世,请他若是方便,抽空来国公府看看大老爷的伤,叶济世回信自然是满口答应。
三日后,长房大老爷苏清言终于回到了国公府,同回的还有大少爷苏海纳的灵柩……
大老爷脸色苍白的挣扎下软榻,跪在老国公面前洒泪说出:“儿子不孝。”这句时,阖府上下顿时哭成一片,老太君颤巍巍地拉着大老爷的手,一个劲儿地说“不怪你,不怪我言儿,苦了你了……”老国公却是一言不发,只是死死拉着他另一只手,盯着不远处的灵柩,老泪纵横,大老爷张口还想说什么,却不知是伤重还是太过激动,竟突然晕了过去,吓得二老赶紧让人叫了府里候着的大夫,仔细查验了说没有大事,才暂时放下心。
老太君嫌雅菡居离主院远又冷清,便下令将大老爷抬到了春晖园修养,如筝知道她有舍不得爱子想要拢在身边的想法,却恐怕也带了些对大房婆媳俩的埋怨之意。
这一日午后,主院传来老国公旧疾复发,大老爷也高烧不退的消息,正当老太君递牌子进宫也请不到太医之时,如筝却带着散值的院判叶济世到了主院,喜得老太君拉着她的手,一个劲儿夸囡囡有本事,直羞得如筝满脸通红。
老国公生病,大老爷伤的也不轻,大房婆媳俩平日里八面玲珑,此时却是毫无主意只知道哭,给大少爷苏海纳操持丧事的事情便着落到了二房和三房身上,便是如筝如婳也被分派了些事务,如筝在前面忙碌的时候,便看到随着大老爷扶灵回来的家将之中竟然有一个女子,身着重孝,看着却不像是丫鬟之类,她心里一奇:按说这战火连天的,大房父子却也没理由把个丫鬟带在身边……
想到这一层,如筝便上心看了她几眼,这一看却把她惊到了:宽松的孝袍下乍看显不出来,她居然是身怀六甲,看起来月份也不小了!
如筝心里惊跳一阵,想着府里如今乱糟糟地,赶紧让浣纱悄悄将那女子带到偏房一问,回话却让如筝吓了一跳,这个自从入府便不言不语只是哭的女子,竟然是大少爷苏海纳在边关纳的良妾,腹中的正是他的遗腹子!
如筝冷眼观瞧之下,见她言谈举止无异,并不像是说谎,而且这种事她一个女子又怎敢说谎呢,权衡之下,如筝还是先让浣纱找了个安全清净的地方陪她歇着,自到主院回了老太君。
老太君听完她的回话,先是赞了她细致,办事妥帖,又露出了一丝喜色:“天可怜见,若她腹中那个是男孩,倒是给我苦命的海纳留了一条根了!”当下便派了贴身的妈妈带着软轿随如筝去把那女子抬到了主院安顿了,如筝再回到灵前,吴氏便凑过来问她刚刚抬走的是谁,如筝三两句敷衍过去了,心里却是一阵后怕。
忙碌了一夜,第二日清晨便传来大老爷在叶济世诊治下终于退烧清醒过来的消息,同时传来的,还有苏海纳良妾冯氏有喜的音讯。
此讯一出,除了如筝早就知道,其他人都是大惊,只不过有的是惊喜,有的却是惊恨。
如筝知道旁人定然多是欣喜的,便着意看了看大少夫人吴氏,果然见她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看的她心里一惊,转头看到小小的仙儿带着重孝哀哀哭泣,心里又是一阵揪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