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我屋子里聊。”爷爷说罢此话,率先迈步走进了他的书房。村长看了我一眼,便跟了进去,门一关,把我丢在了客厅。
他们在里面说什么,我全然不知,但这一聊竟然就聊到了天黑。没想到爷爷和他还真有话说,怪不得他非要见我爷爷,可他们到底在聊些什么呢?村长是怎么认识我爷爷的呢?这些疑问久久萦绕于我的脑海中,百思不得其解。不过看样子,他们是不打算告诉我的。
晚上吃饭时,爷爷居然开了一瓶茅台招待村长。吃过饭,爷爷还亲自送他出了家门。在这期间,我没有说上一句话,而妈妈下班回来后见到村长,也就是寒暄了几句,话也不多。
等村长走后,爷爷坐在客厅的沙发里久久不语,满面愁容。我知道,每当爷爷开始这副表情之后,最好千万别打搅他。
我踮手踮脚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摊开作业本,开始写作业,可满脑子都是胡思乱想,半天都没有写出一个字。忽然,我听见一声轻轻的叹息,转头一望,爷爷站在了我的房门口。
爷爷很少来我的房间,我当时就可以肯定,一定是村长说了什么非常奇特的事情。只见爷爷若有所思地进了屋子,关上门道:“小冰,爷爷平时对你严厉,你觉得是对还是错呢?”
我站起身回答:“是对的。爷爷是军人,当然希望我能成为一名优秀的战士,这是受溺爱的孩子体会不到的。”
爷爷叹了口气:“或许我对你太过严厉了。其实,在同龄的孩子里,你算是懂事的。说句心里话,这一点,和你父亲很像。”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爷爷说道:“可是,你哥哥的性格就比较冲动一些,一点都不像你的父亲,你明白为什么吗?”看着我摇了摇头,爷爷继续说,“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你的亲大哥。他是建军的孩子,其实是你的叔伯兄弟,只是你大伯出事以后,他就一直由你父母抚养。想想你父亲的年龄,他怎么可能生出你大哥这个年纪的孩子。”
爷爷的这句话,像一声炸雷,炸响在我的耳际,震得我头晕目眩。我确实没有想到这一层――哥哥出事时已经十六岁,而我父亲才三十岁出头,他总不能十几岁的时候就生下了我哥哥,这跟他与我母亲结婚的时间也不相符。
人就是这样,极易忽略存在于自己眼前的情况,当然,这也与我当时年纪小有一定的关系。突然,我隐约感到,爷爷今天可能要告诉我一些很隐秘的事情,心情顿时变得极度紧张。
爷爷又说道:“你大伯和你的父亲都是好样的,他们都是非常出色的侦察兵。我将他们兄弟俩安排在秀西村,他们没有给我丢脸,更没有给自己的部队抹黑。你应该知道这些事情,因为这是你的权利。你的父亲是个英雄,他只身犯险,虽然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但我以他为荣。”说到这里,爷爷的眼睛里似乎有泪花闪动。
我壮着胆子,问道:“爷爷,我能问问,在咱们家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爷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当然可以。我也这个岁数了,谁知道这个秘密还能隐藏多久呢?你当然应该知道这一切。不过,从今天开始,你就不是一个普通的学生了。从知道这个秘密的这一刻起,你就是一名战士,无论如何,你都必须要保守这个秘密,包括你身边最亲密的人。这是部队铁的纪律,如有违反,军法从事。”爷爷说这八个字的时候,表情严肃到了极点,我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我知道,此刻,在他的眼睛里,看到的应该是大伯或是我的父亲,根本就不是一个还在上初二的小孙子。
“这件事还得从你老太公身上说起。他是一名赤脚郎中,抗日战争的时候,他曾经加入了游击队,在云南境内打击过入侵的日军。因为他懂得医术,所以除了打仗,他还自制中草药,医治受伤的抗日军民。事情就发生在他当年加入游击队的时候,那时,云南的一些地方被日军占领,在无量山以西,日军最精锐的有丛林战之王称谓的第五十六师团一个整编团队约一千二百人,曾在那里展开了大规模的屠杀。当时,你太爷所在的游击队得到消息,集结了全部人马,想要去解救当地村民。要知道,这是以那些老掉牙的武器去和日军最精锐的部队硬碰硬,其实就是去送死,谁都知道将会是有死无生,但没一个人装熊。游击队急行军,赶了十几公里,到了那个遭受日军屠杀的村落,也就是……秀西村。”说到这儿,爷爷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不过,当他们赶到后,却发现整个村落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屠杀的迹象,你太爷他们还看见了站在村口放羊的农妇和孩子。游击队还以为是日军胁迫村民制造了假象,让他们自投罗网,可经过一系列侦察,他们没有发现任何异象,于是,游击队进了秀西村。结果发现,秀西村根本就没有日军过来骚扰,在那个年代,简直就是个世外桃源。当时的游击队长还以为是消息出了错,于是驻扎了两天就准备走了,不过因为靠着无量山,你老太爷准备去弄些中草药,以备不时之需,所以那天他就背着药材篓子进山了,同行的还有两名游击队战士。进山之后,很快就出事了,因为他们发现了无量山中的一处茅草屋,里面居住了十五个人,其中有十个孩子和五个大人,而这群人,居然是日本人……”
说到这里,爷爷又顿了顿,才道:“之后,忽然有两条大蟒蛇袭击了游击队的战士。据老太爷后来回忆,那两条蟒蛇的体型之巨大前所未见,他失魂落魄之下,转身就逃。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在山林里迷路了,跌跌撞撞地走到了一处泉水所在,那片泉水旁竖着一块碑,上面刻着五个金字――‘不老泉’。也就是在这泉水旁,你老太爷发现了三具没有完全掩埋入土的日本军人的尸体,这时,你爷爷才明白,五十六师团的人并不是没有来,而是来了以后已经被全部消灭了。后来,他在泉水周围随便挑了个地方一挖,都能挖出尸体,足见那里埋葬了多少。但是,这些军人是如何被杀的,为什么会被埋在不老泉?这些问题你老太爷并不知道,当时他差点没被吓死。万幸,后来游击队跟随村子里的向导找到了他,不过,游击队的人随后也都失踪了。”
我不解地问:“那么,老太爷呢?他还在吗?”
爷爷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你太爷爷得了条性命,后来他瞅机会跑了。你知道为什么他能活下来吗?”我摇摇头,觉得十分蹊跷。爷爷见状,继续说道,“因为你太老爷恰好背着背篓去山里采药,被当地村民认为是采药客,所以逃出一劫。”
我有些不理解:“采药客就能逃出一劫,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采药客是当地村民最忌讳的人。”
“还有人忌讳采药客?”我觉得新鲜,但我更感兴趣的不是这个,于是又问,“那么我大伯和我爸爸在村子里就是为了调查这件事的真相吗?”
爷爷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继续说道:“这不仅仅是我们自家的事情,这是一件非常严重的集体屠杀事件,甚至你的太老爷都不知道他的那些战友和日本兵是如何被杀死的。日军的五十六师团调动最精锐的部队进入无量山,也一定不是没来由的一次军事行动,他们肯定也在寻找某个鲜为人知的秘密。这之后,某位大人物从太爷爷那儿得到了消息,立刻决定彻查此事,不过后来因为云南的战事吃紧,特别是怒江边部署了大批中国军队,所以,这件事也就被搁置了,一直没有展开调查。新中国成立后,这件案子落在了我身上,但我始终没有查出结果,于是就把任务交给了你的大伯和爸爸。我这两个儿子是非常优秀的,面对着未知的恐惧,他们没有退缩,虽然一个疯了,一个生死未卜,但他们都是最勇敢的士兵。”
我听罢,既骄傲又难过。看来,我之前的推断是对的,我父亲根本就不是生活在那里的普通村民,他和我大伯都是去执行任务的,我为他们而骄傲。难过的是,父亲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失踪了,而爷爷将自己的孩子调去执行如此危险的任务,显然有些不近人情,这让我难以理解,感到十分难过。恰在这时,爷爷轻轻叹了口气说:“你能否理解爷爷做出的决定?”
我迟疑了一下,没有说话。我不想骗爷爷,但我也不敢将自己的不满说出来。爷爷此刻的表情又变得倔强而严肃,斩钉截铁地说:“我们是一个军人的家庭。只要是我们家族的血脉,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必须为了祖国流血牺牲。我们家没有懦夫,都是铁血的军人。”说到这里,他盯着我,看了很久,才继续道,“当初,你父亲在秀西村下放,其实是对他身份的一种掩饰。没想到,他会娶了你母亲,说实话,我当时确实很不高兴。不过,现在回头想想,也多亏如此,至少何家有后了。”
我脱口而出:“可是我哥哥还在,只是被……”
爷爷的脸色愈发阴沉:“别提你哥哥,他是我们家的叛徒,一个实实在在的叛徒。”
我从小和哥哥长大,习惯了跟在他屁股后面玩,受他保护。我们兄弟俩的感情是很深的,哥哥被抓后,这么多年未见,心中一直牵挂,没想到这次突然听到他的消息,居然被说是“成了一个叛徒”。爷爷的脾气我很清楚,他是个相当正直古板的军人,他不可能给任何人栽赃,尤其是自己的孙子。难道哥哥被抓其实和爷爷有关?
想到抓捕哥哥的是军人而非公安系统的人,我不禁反问自己,难道这个看似简单的军人之家里,竟然埋藏着如此多的秘密?
爷爷理了理头绪,继续说道:“你父亲和你大伯在随后展开的调查中,又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状况。埋葬在青春不老泉周围的一千二百名日军尸体在数年后全部不翼而飞,连一具骸骨都没有发现。不过,经过现场的仔细勘查,发现了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东西,就在碎石堆下,是一枚巨大而锋利的牙齿。”
我忍不住插嘴道:“会不会是巨蟒留下的?”
爷爷道:“不太像。蟒蛇的牙齿都带有倒钩,而这种牙齿类似于匕首,又长又直。由此可以推算,这枚牙齿一定是属于某种庞然大物,而现场的尸体可能都已经被它啃食了。”
想到那种场面,我忍不住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忽然,我想到幼年曾看见的一样物件,道:“这么说,哥哥可能早就知道这东西的存在,因为我看他玩过一把非常锋利的骨刀。当时我认为是骨刀,不过听您这么说,这应该是一枚牙齿了,因为和您形容的一模一样。”
爷爷脸色微变:“这么说,被发现的牙齿不止一枚。当时,被发现的牙齿被送去化验分析了,不过,到目前为止,都没有从牙齿的成分中得出究竟属于那一类动物,所以,当年你看见的那条巨蟒只是一条比较大的爬行动物而已。真正的怪物,根本没有被发现。”
我道:“可是,那棵梧桐树下还有一个大洞,我想里面肯定有秘密存在。”
“我赞成你的判断。事实是,那里确实有不寻常的情况存在,不过跟那枚牙齿无关。后来,传出了谣传,说无量山里出了龙,这都是胡扯。在随后的调查中,你大伯因为一次在山里迷路,再被人发现时已经精神失常,他总是喃喃自语说看见了怪人,可无论我们调动了多少人调查那段山脉,都没有发现过什么怪人。”
直到现在,有一个重要的情况,爷爷都没有说明白,那就是关于秀西岭的村民的,究竟是一群什么人?他们显然不是一群普通的老百姓。而那群大山里的日本人,出现得也很古怪,至于那些日本军人,很有可能便是奔着他们去的,但是,究竟遭遇了什么力量,导致了这些军人的死亡?他们的尸体究竟为什么会消失?
爷爷似乎没有打算对我说明白这些事情的细节,但他接下来说的话却吓了我一跳:“你哥哥做了逃兵。我们家绝不允许有逃兵,这是军人必须得遵守的原则。我猜测,他可能会来找你,所以,如果你得到了这方面的消息,必须立刻汇报我,否则,你就和哥哥一样,是咱们家的叛徒。”
我一时觉得有些气闷,看着爷爷准备出屋子了,才赶紧问道:“爷爷,你今天告诉我这么多不可思议的真相,难道最终只是为了让我知道哥哥是个叛徒吗?”
爷爷哼了一声:“我不告诉你,小军肯定也会让你知道这些,所以提前和你打个招呼。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这个任务都必须继续下去,你迟早得回到那个地方去。”
爷爷这种军人,其实在部队里有很多。他们打了一辈子仗,将荣誉看得比性命还重,他们不在乎为此做出多大的牺牲,因为这种牺牲本身,对于他们而言,就是一种莫大的荣誉。马革裹尸的本身就是对于理想的一种诠释,这一点,其实我一直都能够理解。说实话,我并不害怕回到那个地方,尤其是收到了父亲那封信以后,我现在整日琢磨的,其实就是回到那片风景秀丽却诡异无比的山中,去寻找天大的秘密。和爷爷不同,我考虑的没他那么伟大,我只是需要找到自己的父亲,解开那未知的谜团而已。
爷爷离开我的屋子后,说了一句话:“记住‘青春不老泉’这五个字,它是我们家永远的战场,除非真相得以水落石出。”
6、探险五人组
第二天,我去找了秦海。
秦海当时正在上货。当天的气温很高,直弄得汗透衣衫,才算是得了闲。我们找了个阴凉的所在,然后我把爷爷对我说的事情对他复述了一遍。他听后,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讶,却转移了话题,说:“现在这生意越来越好了,人也越来越忙,就是没涨工资。”说这话时,他有些自嘲。
“秦哥,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觉得奇怪?”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我都是见过怪事的人,这无非就是另一件怪事罢了。你今天来,肯定不是为了看我的反应吧?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看着他似乎有些期待的表情,我有些不解:“我需要你做什么事情,好像没有吧?”
“你想清楚了,再说这话。你不需要我陪你去秀西岭?难道你压根就没想过回去一趟?”
这句话令我怦然心动。本来觉得还要给他做做思想工作,没想到秦海居然自己把这话挑明了。我和他的关系还没到同生共死的程度,他这么愿意帮我,图什么呢?我不禁有些奇怪。
秦海等了一会儿,看我不说话,笑道:“怎么,怀疑我的动机?”
我当然不会承认,赶紧说道:“我可不是那种不识好歹的人。只是……去秀西岭,真的不太平,我担心会遇到危险。”
“你说的是废话,傻子都知道那里不太平。不过,你必须得去,我说的对吗?”
看着秦海十分自信的表情,我不由自主地点点头:“确实。因为我得到了父亲的消息,他肯定还活着,我希望能找到他。现在家里只有我能做这件事,所以我必须要去。”
秦海道:“没问题,我支持你,从头到脚的支持你。”说着,拍了拍我的肩膀,“你也不用担心我,不用顾虑什么人情。我帮你,就是希望将来你能帮我。什么叫朋友,咱们这个就算是朋友,对吗?”
秦海的这句话彻底打消了我的疑惑,当下,我用力点点头:“你放心,从今往后,咱俩不分彼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我之所以敢痛快地对秦海说出这句话,是基于对他性格的了解。从他做事的风格来看,还算是一个正直的人,就算将来他有事求到我,也绝不会是鸡鸣狗盗的坏事。正由于我对他个性的欣赏,使我有理由相信,大家能够精诚合作,可以共同面对复杂的局面。但我没想到的是,秦海心中所隐藏的秘密,丝毫不比我的逊色,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或许正是他不畏惧秀西岭事件的根本原因。这个人的胆子之大,远远超过一般人,当然,目前的我还不了解他所具备的这种天赋,也无法进入他所极力隐瞒的内心,那是属于他个人的可怕秘密。不过,这一切,会在不久的将来,彻底地展现在我的眼前。
“如果你想进山,和我说一声,我一定陪你。但我有个条件,咱们必须把贾小兵带上。”
“为什么?”我有些不明白,因为那个少年似乎和这件事情没有丝毫瓜葛。
“因为他母亲患了绝症,他希望能去无量山,寻找可以挽救他母亲的林芝。从古至今,无量山就是出产稀世药材的地方,这或许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我真没想到,那个小胖子居然是个具备中国传统美德的大孝子,太意外了。人不可貌相,这句话看来一点都没错。
秦海又继续解释道:“其实你不知道,上次你们两人报案后,派出所对你们两人的家庭做过调查。你那里自然是不方便多做询问,但是贾小兵家我们确实去过。他父亲很有钱,名下有一家中等规模的海船运输公司,不过他父母很早就离婚了,贾小兵从小就和母亲相依为命,虽然生活条件比一般人好很多,但如果母亲没了,他……”
说到这里,秦海住了口,我的心里也觉得十分压抑。以贾小兵的年纪,要承受这些,似乎是太残酷了。沉默了一会儿,我说道:“可是,去秀西岭是有危险的。”
“你不怕我也不怕,贾小兵是根本没有退路,你替谁担心呢?再说,好汉也需要人帮助,正是因为这件事难做,所以咱们才必须寻找可靠的有生力量。我们上政治课时,教员就是这么教导我们的。”
我想了想,回答道:“既然决定了,那就尽快行动吧。其实目标都确定了,是一处名为……”
“不老泉的区域是吧?我听你们村长说了,去见你爷爷前,我和他深聊了一次。”
“我感觉他好像不是中国人。”我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没错,他是日本人。不过,他是那种从小就生长在中国的日本人,连国籍都是中国籍,只不过因为小时候首先学的母语是日语,所以长大后,为了掩盖自己生疏的汉语,他就学结巴,结果中文倒是学标准了,可结巴也养成了。他证明了,秀西岭的原住民是一群信奉巫术文化的人,这和我的推断大抵相同,至于他,则是日本巫师的后人,当年,为了避免日本军国主义迫害,他们的先人千里迢迢地来到中国寻求庇护,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
我越听越心惊。爷爷没有告诉我一个完整的事件,但在秦海这里却得到了不少补充,被掩盖的秀西岭的惊天真相似乎随时将要破土而出,现在所缺的只是需要证实那枚牙齿的所有者是什么东西。只要找到它,一切就会水落石出,这更加坚定了我重返秀西岭的决心。
暑假很快就到了,我也进入了紧张的筹备状态。
为了重返秀西岭,这些日子里,我一分零花钱都没敢动,结果一数,才十几块钱,连买张火车票的钱都不够,这让我有些灰心。不过秦海很快就给了我好消息,贾小兵已经为我们这次寻找不老泉的行动筹措了足够的资金。
我们三个人很快开了个碰头会。原来,贾小兵的父亲听说贾小兵想要去旅游,毫不吝啬地给了他三千块。那个年代,三千块是个大数了,当然,他父亲这么做不是因为慷慨,而是不希望自己儿子在身边妨碍他和别的女人厮混。贾小兵毫不犹豫地将这一点也告诉了我们,足见他对自己父亲的鄙视与愤恨。对于他已经卧床不起的母亲,贾小兵托付给了暑假来他们家的姨娘照顾。他知道,如果这次去无量山,还是找不到自己需要的东西,那么他母亲的生命将无法挽留。说到这里,小胖子已经泣不成声,我眼眶也不由得红了。
让人欣慰的是,贾小兵不但筹足了资金,甚至连武器都准备了。那是一种小型号的渔枪,圆筒的身下有一个发射钉刺的机栝,而不大的圆筒里,一次可以装下六根钉刺。这可以被看做是进化版的诸葛弩了,尽管不是枪械那样的绝杀武器,但其威力也不容小觑。我们试了试,由渔枪射出的钉刺可以深入树体近一半。
秦海准备了三把造型独特的匕首,把手很长,刃却很短,刀背厚重,锋利异常。据他说,这是美国伞兵割断降落伞绳所使用的。秦海的笑容有些苦涩:“这是我父母留下来的东西。”
第一次听他说起自己的父母,我随口问了一句:“他们都是公安系统的人吗?”
这其实是我自作聪明的一种表现方式。从秦海进入工作单位的这些历程,我分析他肯定有公安系统的背景,父母十有八九就是公安部门的人。换做一般人,和领导对着干,只怕早就回家了。不过秦海并没有赞同我的话,只是嗯了一声,再无下文,但脸色却阴沉得厉害。看他这副样子,我知道不能再往下问了。
由于我们当时是在街边的冷饮摊子碰的头,秦海考虑再三,说道:“不能拿着这些东西在马路上走,太招摇了,去我家吧。”说罢,用报纸将渔枪包好,出了小店。
秦海家距离也不远,一会儿工夫就到了,是一座老式的红砖楼房,环境很差。上去后,打开门,屋内光线阴暗,家具老旧甚至有些破烂,可我看见大厅的一座橱柜上居然摆着两幅遗像。照片中的两人十有八九是秦海的父母,因为男的和秦海的五官实在太像了。如此说来,秦海岂不是个孤儿?我和贾小兵站在客厅里,都有些手足无措。秦海看出了我们的窘状,于是对贾小兵道:“兄弟,你好歹还能为自己的妈妈努力奋斗,我连这个机会都没有了,所以说,你还算是幸运的。不要担心,我相信你的母亲一定能渡过这一劫。”说到这儿,他又看了我一眼说,“还有你的父亲,我相信,一定也不会有事。”
我们的相遇或许是巧合,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定,让我们这三个都遭遇过家庭变故的人遇到了一起。
过了一会儿,秦海说起了自己的身世:“我的父母曾经都是警察,是缉毒警。在一次抓捕毒贩的行动中,我的父亲忽然将枪口对准了我的母亲。是我的父亲亲手打死了我的母亲,现场有许多他的同事目睹,任何解释都会被看做是狡辩。我的父亲也没有狡辩,他只有一个要求,想见我一面。当时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恨透了父亲,本来答应去见他的真正目的只是想亲口告诉他――我很乐意看到他为我母亲偿命。可是见到父亲后,他只对我说了一句话:‘母亲绝对不是他杀害的,因为开枪的那一瞬间,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当然,这句话不会有人相信,所以他也没有对别人说过,只是让我无论如何不要对他失望。我并不相信他的话,不过第二天就得到了父亲在监狱里自杀的消息,当时也说不好自己是不是为了他而难过。后来,见到了我父亲的老领导,他是在追悼会之后单独和我见面的,他告诉我,在父亲出事的前几天,他曾对老领导说过感觉不对劲,有时身体会不受自己的思想意识控制,而他的老领导以为只是我父亲工作压力太大所导致,所以就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最后铸成大错。他告诉我,他绝对不相信我的父亲会故意杀死母亲,他也说出了根据,这并不是什么秘闻,因为在云南边境贩毒的那些毒贩,其中有一部分人确实修习过邪术秘法,我父亲很有可能是被人下了蛊,很多缉毒的公安人员都曾受过这种毒害。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我就发誓要找出给父亲下蛊的凶手,并将其绳之以法,为父母报仇。这是我的心结,如果不把这件案子查个水落石出,还我父亲清白,我这辈子活着都没有意义。”
说到后来,秦海咬牙切齿,我很怀疑真要抓住了对方,他是不是真的还能公正执法。常说绳之以法,恐怕到时候是用绳子勒死对方的可能性更大。
不过,对于那些陷害秦海父亲的凶徒所使用的方法也让我不寒而栗,这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啊,能以如此阴毒残忍的手段对付别人。想到这里,我不禁叹气:“难怪你查这种案子如此不遗余力,原来你也有类似的遭遇。”
“不错,没经历过这些的人自然不会相信。但是,我相信你说的话,我也相信无量山中肯定有千年以上的林芝仙草。”
那一天,我们聊了很多很多。虽然之前我们也聊过天,但这一次是大家敞开心扉的一次聊天。因为彼此都知道了对方最隐秘的事情,这真叫做坦诚以待了。
晚上回到家,在吃饭的时候,我鼓足了勇气,说道:“暑假到了,作业也不算多。我想出去散散心,放松一下。明年就是初三了,到时候,学习一定能事半功倍。”
妈妈愣住了,她就像盯着一个陌生人一样盯着我,而爷爷则放下碗筷道:“我同意。不过,年轻人在外面,不要逞强。以你的能力,只能观察社会,还不具备逞能的能力。”
爷爷这话一语双关,我当然明白,于是说道:“我也只是想锻炼一下自己,不会胡来的。”
爷爷很赞成地点点头,没说什么。他不说话,谁也不敢再否定这件事。不过到晚上,妈妈进了我屋子,表情似乎有些慌张地说:“伢子,你可别犯傻,跑去找你老爸。那地方去不得,你自己都看见了。”
我故作惊讶:“妈,你想哪儿去了,我就是出去玩玩。我也这么大人了,你就放心吧。”
“你别骗我。再说,就算是旅游,你的年纪也太小,哪儿有初二学生一个人出去玩的。”
“谁说我一个人了,还有老豆腐和常俊呢。就是老豆腐要去看常俊,我也跟着一起去玩玩儿。”我信口胡说八道。
“你没骗我?”妈妈从完全怀疑变成了半信半疑。
“不信你去问。”我故作镇定地说出了这句话,心里却暗暗祈祷老妈千万别去打听。
老妈看了看手表,说道:“别以为你能骗得了我。如果你敢撒谎,下个学期一分零花钱都没有。”当晚,妈妈最终没有过去,毕竟时间太晚了,她是第二天早上去问的老豆腐,但这已经迟了。因为我趁半夜溜出家门,已经和老豆腐串通一气了,也算是打消了妈妈的担心,为即将到来的行动铺平了道路。但新的障碍却接踵而至。
老豆腐那晚听说了我要行动的消息,第二天就来我家,死缠烂打地要和我一起去,并且威胁说,如果我不同意,他就把消息捅出去。
“你去啊,你去说吧,我这人还就不吃硬的。”我梗着脖子对他说。
“哥哥,我真不是这个意思。但是,你想想,如果你走了,不带着我,你妈见着了,还不立刻露馅啊。你这不是让我为难吗?”老豆腐说的这句话确实在理,我顿时无言以对。老豆腐又道,“你就让我去吧,多个帮手总归没有坏处。再说,我不白去,还有好东西呢。”
“什么东西?”
“我家里有一杆老式猎枪,不过枪管子被锯了,是为了方便携带。多一样家伙,总归保险是吧?”
其实,我明白老豆腐死乞白赖要和我们同行的目的是为了谈恋爱。他是在制造和林丽相处的机会,而且他也想在林丽面前表现自己的勇敢,这和我们所肩负的使命有本质上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