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于正一见到歪斜在软榻上的慕梓悦,那眉头便紧锁了起来,不过,他素来注重礼仪,还是朝着她深深地鞠了一躬:“下官见过王爷。”
慕梓悦朝着听风示意,听风立刻搬过小圆榻放在方于正的腿边,趁机朝着他仔细地打量了片刻才退到了慕梓悦的身旁。
方于正摇了摇头:“下官站着便是。”
慕梓悦站了起来,冲着他微微一笑,她原本就生得秀气,尤其是一双眼睛,清亮通透,笑起来微微弯起,天生的桃花眼,这一笑,带了几分勾魂摄魄的味道,简直雌雄莫辩。“方大人站着,本王也就陪着方大人站着吧。”
方于正的心一凛,垂下眼眸,声音有些发紧:“下官不敢。”
“方大人还有什么不敢的吗?朝堂上都能这样弹劾本王,连本王都佩服你的胆识啊。”慕梓悦放低了语声,带着几分暧昧。
方于正一下子便抬起头来:“王爷,下官职责所在,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没事没事,”慕梓悦大度地摆摆手,“你从小就是这个脾气,御史台很适合你。”
方于正的脸色一变,忽然不说话了。
慕梓悦忽地便有些伤感,想起小时候,一些个年龄相仿的官宦之子时常在一起疯玩,她和她的孪生哥哥长得一模一样,时常鱼目混珠,混在一群孩童之中,到了最后,她反倒混成了孩子王,想来她那时候便有了做权臣的潜质。
方于正正是那些孩童中的一个,他老成持重,每逢做坏事时,时常被她指派着做放风的,而方于正虽然唠唠叨叨地说教,但却每次都很听话。
片刻之后,方于正迎视着她的目光,缓缓地说:“王爷,虽然知道这话你不爱听,可下官还是要说,以前那个英姿勃发、正气凛然的慕梓悦呢?那个说要做大夏朝栋梁之才的慕梓悦呢?现在这个独霸朝纲的广安王还是以前的那个慕梓悦吗?”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忍不住偷偷发了新文,大家先凑合着看,目测此文一周4-5更,有兴趣的妹子先包养个哈!
2第 2 章
慕梓悦的脸沉了下来,四下里一片静默,连听风和听雨都面露出惊惧之色,除了慕梓悦去边关那几年,她们两个一直跟着伺候她,十分明白慕梓悦的性情,她平日里脾气很好,轻易不发火;若是沉下脸来,就表明她真是动怒了。
“方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本王什么时候独霸朝纲了?本王受先帝重托,受陛下信任,为朝廷鞠躬尽瘁,本王什么事情碍着你的眼了?”慕梓悦森然道。
“下官听闻大人这一阵子豢养男宠,可有此事?”方于正盯着他,眼神沉痛。
慕梓悦忍不住在心里磨了磨牙:要不是你在朝堂上逼着我娶妻生子,我用得着出此下策来掩人耳目吗?“本王案牍劳形,偶尔放松一下又有何不妨?况且这是本王的私事,方大人未免管得太宽了吗?”
方于正满脸的失望,在他的眼中,这是颠倒伦常、淫靡放纵的丑事,却被慕梓悦这样漫不经心地说了出来。
他用手指着慕梓悦,颤声说:“王爷,你这样说,不怕你父亲在泉下有知,拿荆条抽你吗?你……你还是那个梓安喜爱的哥哥吗?”
慕梓悦怔了一下,心想:父亲要是知道想必会大大赞扬自己,大夏朝的繁荣兴盛、广安王府的脸面、女儿的终身幸福,他在一开始做了选择。而梓安……
她在心里默默地念了几声这个名字,直到嘴角泛出了一丝苦味。
“方大人怎么提及梓安了?”慕梓悦的嘴角往上一翘,凑到方于正面前,朝着他吹了一口气,满意地看着方于正的脸腾地涨成了猪肝色,“莫不是从小就恋慕她?”
方于正腾地后退了几步,差点一头栽倒,对着她怒目而视:“慕梓悦,你这样说梓安,你不怕晚上睡不着觉吗?”
慕梓悦耸了耸肩,轻描淡写地说:“方大人,你这就不对了,我的妹妹,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更何况,喜欢她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你――”方于正哆嗦了半天,终于平静下来,恢复了那个板正的模样,只是神情带着几分悲凉,“王爷,下官劝你一句,赶紧悬崖勒马,莫要把陛下的名声都连累了。”
“方大人这话是何意?陛下自小天资聪慧,行事张弛有度,你莫非是对陛下有什么不满?”慕梓悦把脸一正。
方于正漠然看着她:“王爷,你不用断章取义,若是想对我下手,尽管放马过来。我只是可惜,若是梓安知道她以命相救的哥哥变成这副模样,不知道会不会伤心难过。明日就是梓安的忌日,不知道王爷心中会不会有几分愧疚?下官告辞!”
说完,他便大踏步离开了院子。
慕梓悦看着他的背影,神思有些恍惚,半晌,她才悠悠地叹道:“真快,眨眼又到这一天了……”
翌日,天空飘着绵绵细雨,慕梓悦带了两个侍卫便往郊外而去。原本家仆给她备了一辆马车,可她却执意要骑自己的爱马,“小黑”通体雪白,只是在额中央有一撮黑色的毛,从一匹小马驹的时候就开始跟着她,到现在也有十来年了。它也曾在战场上浴血杀敌,俾睨群马,只可惜回到了京城之后,便没什么用武之地,都养得有些肥了。
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个撒欢的机会,“小黑”也显得很兴奋,不时的将嘴朝着慕梓悦厮磨着。
到了城外,慕梓悦一夹马腹,“小黑”便撒着欢儿地跑了起来,细雨打在脸上,凉丝丝的,让她有种说不出的惬意。
疾驰了约莫半个时辰,远远地便可以看到一座青山,山下是一大片桃花林,延绵数十里,只是林子还是光秃秃的,在一片绿色的渲染下平添了几分沧桑,只是近了才能发现干枯的树枝上已经吐出了细小的花苞。
慕梓悦翻身下马,随手把马缰递给了侍从,示意他们在林外等候,自己则一个人拎着东西缓步往林子里走去。
慕家的墓地在半山腰那里,原本先祖是要入皇家陵园的,可是先祖却怕功高震主,婉拒了帝王的好意。这座木齐山背山面水,山前有一座小湖,清澈见底,是难道一见的好风水,老广安王、王妃和慕梓安和所有的慕家先祖一起葬在此处,只有两个守墓人为伴。
慕家为大夏朝征战日久,几乎每一辈都有死在战场上的亡灵,男丁稀薄,到了慕梓悦这一代,更是只剩下了旁支的一个堂弟,姐姐妹妹倒是好几个。
过了桃花林,便是一林的修竹,慕梓悦最喜欢竹子,所以她让人在这山脚下种了一圈的竹苗,这几年下来,居然越来越多 ,和城里富贵人家用来修饰庭院的竹子完全不同,没有了那份秀气,有的只是一种冲天的豪气。
她站在竹林中,等了好一会儿,若隐若现的笛声响了起来,悠扬而动听,吹的是一首古曲《冲天调》,曲声时而如百鸟争鸣,时而如春满枝头,时而又如孩童嬉戏,带着几分俏皮和天真,让慕梓悦心旷神怡。
不到片刻,笛声忽然一变,凄厉了起来,带着秋风般的萧瑟,仿如英雄迟暮,又仿佛痛失爱侣,使人潸然泪下……
慕梓悦情不自禁地朝着笛声走了两步,取下腰上的宝剑,用剑鞘在青竹上击打了起来,和着节拍,居然融入了那笛声之中,让笛声有了骨节般越发激昂了起来。
一曲罢了,慕梓悦意犹未尽,高声叫道:“阁下何人?和慕家有何渊源?可否出来一见?”
笛声随意吹了几个音,旋即便再也听不到了。慕梓悦怅然若失:每次慕梓安的忌日,她都能听到这笛声出现,却从来没有见到过这吹笛之人。难道这是慕梓安生前的好友?可是,梓安生前的好友她都知晓,却从来没有这样一个善笛之人。
等了片刻,见吹笛人始终没有出来相见的意思,慕梓悦终于举步往山上走去。老广安王的墓在东头,和王妃同穴而卧,慕梓悦按照惯例,倒上了两杯清酒,放上了贡品,末了也不磕头,只是笑嘻嘻地坐在台阶问道:“爹爹,你瞧儿子这几年威风不?你看了后不后悔让我替梓悦继承了王位?是不是想从天上冲下来拿家法办我?”
四周寂静一片,只有不知名的鸟唧唧啾啾地叫着。
“要是你能下来就好了,我愿意被你揍一顿,怎么揍都行。”慕梓悦慢慢敛了笑容,定定地看着那墓碑。
好一会儿,她才慢吞吞地站了起来,走到了旁边的一个墓旁,这个墓比老广安王的小了很多,墓碑上只是干干净净地写着几个字:慕梓安之墓,兄梓悦泣立。
慕梓悦拍了拍墓碑,就好像在拍一个老友的肩膀,心里百味陈杂:谁能想到,墓里那个人,压根儿没死,此时此刻正好好地站在这里。
慕梓安和慕梓悦是孪生兄妹,身形样貌一般无二,从小就喜欢反串着玩。
可是,两兄妹的性情喜好却完全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