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希希有些不明白,“什么意思?”
“你可以选择自己的生命,可以成为任何你梦想成为的人。要是你愿意,无论鉴定结果匹配与否,你都可以得到那个位置。”
“……我不要。”柏希希退后半步,忽然觉得现在的关漠有些陌生。
即使以前,关漠对她爱理不理的时候,柏希希都不觉得她冷淡。可现在,她发现关漠这个人真的无情又决绝。
“我不会去的,我也没想过要过那样的生活。”柏希希低低说了几句,不等关漠反应,迈开腿顺着楼梯跑上楼。
关上门,她看着装潢精致温馨的房间,忽然有些无力。
躲开了又怎么样?终究有些事情,她逃不掉。
柏希希透过窗户,定定望向外面的天空,忽然回想起小时候,她第一次接触到‘金钱’这样事物。
从外面的世界来山区支教的老师叹着气,有些无奈的说,“你们还小,什么都不明白。等你们到我这个年纪,就会知道没钱是多恐怖的一件事。”
班里有个天真的孩子问,“老师,钱是什么啊?”
“这个问题好。钱是什么?非要说的话,它是人间至宝,也是妖魔鬼怪。”老师看着他们茫然的样子,又补充道,“有了它,你可以拥有很多现在不敢奢想的东西。但相对应的,他也会异化你的灵魂,让你变得不满足现状,有了无穷无尽的物欲。”
其实到现在,柏希希也不知道所谓‘无穷无尽的物欲’到底是什么。。
她并不想知道。
只想安于现状,随波逐流。
...
“希希,希希?”杨潇叫了旁边的人好几声,无奈的推了她一把,“你最近怎么了?总是发呆。”
“啊?我有怎么样吗?”柏希希茫然的看着她。
“你还好意思问,到你的项目了,注意一点啊!”杨潇指着操场侧台说,“在那里点名了!”
“哦哦,我这就去。”柏希希连忙起身,往点名处跑过去。
距离那次陈嫣找她谈话,已经过去好几天。后来没有人再提起这件事,陈嫣也没有再出现了。然而柏希希的心里像扎了根刺,怎么都拔不出来,经常会不自觉的回想那番话。
直到今天运动会,她也处在浑浑噩噩的状态。刚才比标枪的时候,一直心不在焉,完全没有发挥出原本的实力,惹得给她训练的老师吹胡子瞪眼。
十月末已经进入秋天,今天阳光依然很好,明媚而又耀眼。
柏希希穿过跑道绕过去,忽然听到旁边有人喊,“柏希希加油!”
她顺着看过去,旁边看台是她不认识的班级。
“看过来了,”中间几个男生忽然推搡,低声议论,“就说你们声音太大,惹人注意了。”
“搞得你没喊似的。”
“现在怎么办?”
“喊都喊了,多喊几句呗!说起来她也真漂亮,运动装都这么好看。”
“柏希希加油啊!”男生们又喊了句,惹旁边更多人看过来。
暗红跑道上的女生穿着一身海蓝色运动装,马尾高高扎起,回眸时侧脸镀了层光,眼里含着隐匿的满天星辰。
她脸的轮廓干净漂亮,第一眼看过去并不像初映象的柔弱清纯,反而非常干脆利落,仿佛酝酿了无穷无尽的力量。
柏希希微微皱了下眉,五官因为这个表情,更显英气,浑身上下充满了清爽的少年感,可看模样和身材,又是个确确实实的女孩子。
她有女生的精巧骨架,下颌流畅的线条又像极了英俊少年。两股矛盾的气场在柏希希身上并不违和,反倒更惹人瞩目,甚至有人拿出手机偷偷拍照。
柏希希停了几秒,不明白他们想做什么,回过头快步走到点名处,领了号码牌。
领号的时候,负责的登记的老师问,“你是关漠的妹妹吧?要加油啊。”
柏希希接过号码牌和别针的手一顿。
旁边人小声提醒,“好像不是关漠妹妹,是陈嫣找了好久的侄女。”
“哪个陈嫣啊?”
“还有哪个?能跟关漠对着干的那个!”
这样光明正大的议论让柏希希有些厌恶,心里烦躁感更胜。
也不知道怎么搞得,陈嫣最近明明没有出现,可是他们的疑似血缘关系却像是瘟疫般,沸沸扬扬传得到处都是。
明明是没有定论的谣言,这些人却像是证据凿凿,说得一个比一个真,甚至还有人当面跟柏希希求证,问她什么时候继承巨额家产。
她又想起自己最近在思考的问题。
活在世上,穷是原罪。但生在富甲之家,真的就是每个人的梦想吗?
长到这么大,忽然被告知你前半生都是错的。你所谓的努力在他们看来一文不值,只有你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后半生才有价值。
“呼…”柏希希叹了口气,站上跑道。
两边紧挨着的人看到她,谨慎的往旁边避了避。
三千米长跑没有规定跑道,大家都在同一起跑线上,距离远近也没有差多少。
可原本站在内侧的几个同学试图明显的往后挪了挪,让柏希希站到内侧最有利的位置。
柏希希忽然想起刚才扔标枪,自己发挥失常扔到很近的位置。可后面比赛的几个人,没有一个人超过她的线。
小时候听皇帝新装的故事,她以为只是童话。现在才赫然发现,世上有这么多人愿意被自甘蒙蔽。
“抱歉,裁判。”柏希希举起手,跟旁边裁判示意,“我身体不舒服,想退赛。”
“比赛前…”裁判想说些什么,跟前人撞了下他,接过话说,“身体不舒服,还是快点休息吧,要不要我们送你去医院。”
“不用了。”柏希希拒绝,孤身一人离开跑道。
后面裁判还在小声问,“怎么了?比赛前十分钟内不受理退赛啊,这不是规定吗?”
“你可闭嘴吧,知道那是谁吗?陈家找了十几年的祖宗啊,要是在学校出事,赶明就该天凉了。”
第029章
操场外面有个饮水台, 但几乎没有被使用过。
柏希希按下开关, 捧起水洗了把脸,喊了口凉丝丝的水在嘴里, 慢慢咽下。
体内像是有把火,汹汹燃烧,怎么都无法熄灭。额前的刘海被水打湿, 粘在脸上,黏糊糊的。有几根搭在眼角, 戳得眼睛有点疼。
柏希希用手背揉了揉眼睛, 慢慢站直身体, 呼出积压的闷气。
“你哭出来,眼泪会变成珍珠吗?”坐在饮水台旁边闭目养神的穆迟问。
“没那么珍贵,所以更没必要哭。”柏希希双手撑在饮水台边沿,垂下脑袋平复压抑的心情。隔了会,她问, “你也听说了吧?”
“算不上听说, 我比他们知道的更早。”穆迟望着天边的霞光, 平静的说, “我早说过,我们是一类人。是你固执,觉得能独善其身。”
一类人?怎么算是一类人?
柏希希想要反驳,却发现归根究底,还真是这样。
穆迟小时候不受家里待见,即使生长在富贵之家, 但是‘情妇之子’的名头,让他受尽非议和冷眼,还要处处被窝囊废哥哥压一头。忽然之间,家里给了他应有的重视,给了他继承人的地位和待遇,周围的人开始恭维迎合。
然而,这些并不是他想要的。
反观自己也是。虽然清苦但平静宁和的长到现在,想要依靠自己努力出人头地。结果在她努力的过程中,有人不顾个人意愿,非要把她摆在高高在上的位置。
柏希希在底层游荡惯了,最懂得安于现状。忽然被捧上那么高,她慌张忐忑,如履薄冰。
“……或许吧。”柏希希垂下湿漉漉的眼睫,无力的承认这个事实。
“你说,何必呢。按照正常思路,你现在应该欢天喜地的认祖归宗才对。”穆迟声音很淡,在说话的时候,仿佛就笃定柏希希不会选这条路。
“那你何必呢?”柏希希反问。
“我逃不掉,”穆迟抬眼看着她,“但是你可以。”
...
市中心的公寓楼内,卫献推开门,看清楚阳台边上站着的人,偷偷问旁边蓝若初,“关漠终于疯了?居然开始罢工,不怕公司倒闭吗?”
“确实是疯了,我准备凑钱带他去最好的精神病院,刚要打电话呢。”蓝若初说着,还真摸出手机,一副要联系医院的架势。
卫献连忙按住他的手,急切的说,“都什么时候,你就歇歇吧,别总想着搞事!”
“搞事不好玩吗?”
“好玩你也得分个场合啊,他等会从那边跳下…”卫献说到一半,看关漠身体前倾扶着栏杆,立刻紧张的冲过去把他拉回来,“关漠!有话好说,你冷静点,别总想着跳楼。”
“……”关漠冷淡的看着他,嫌弃的甩开卫献拽着自己胳膊的手。
“关漠就是自杀,也不可能把自己摔成一滩肉泥那么恶心。而且这是三楼,死不了人。”蓝若初嘴角抽搐解释两句,继续刚才的梗打电话说,“喂,精神病院吗?我们这里有两个疯子。”
卫献面子上挂不住,嚷嚷道,“行了行了,谁是疯子啊?都先消停会,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明明前几天关漠还是工作狂魔,他去浪费了几天光阴,怎么就成这样了?
“缺课了?我给你补补课。”蓝若初看关漠从自己烟盒里抽出根烟,熟练的点上,没有说话的意思。他抬手搭在卫献肩膀上,问,“陈嫣知道吗?”
“知道啊,那个长得特漂亮,披着美女皮的工作机器人。”卫献精准的概括了陈嫣给他的印象,疑惑问道,“你忽然提她做什么?难道关漠想追她没追到,抑郁了?”
“按照你这个情商,我再跟你聊下去,才会抑郁。”蓝若初嘴角抽搐两下,像是听到什么恐怖的事,“关漠去追陈嫣,这个概率大概跟灯塔水母和恐龙交|配差不多。”
“什么见鬼的比喻?所以到底是啥情况?”卫献越问越懵逼,转向关漠,“哥们,你倒是说说话啊?”
他的哥们慢悠悠朝他吐了口烟焦油和尼古丁的混合气体,呛得卫献打了个喷嚏。
“别叫了,他正在自闭呢。”蓝若初把他拽回来,老老实实的解释道,“陈嫣前段时间,不知怎么拿到了我们那个档案,然后去找了关漠。”
卫献问,“难道她也怀疑?”
“她不是怀疑,你还是太不了解陈嫣了。”蓝若初摇了摇头,跟他说,“陈嫣那个女人非常不简单,做事一套一套的。她本来打算在路上堵人,强行带关漠那个便宜妹妹去做检查。结果关漠一直派人跟着,没找到机会。后来,她就直接找上关漠,要他把人交出来。”
“这么强悍,她还是女人吗?”卫献心惊胆战,为曾经对陈嫣起过心思而感到深深后悔。
“强悍的还在后面。陈嫣找关漠扯了头花…”蓝若初拍了拍关漠的肩膀,准备继续讲。
“等等,”卫献手压在关漠另一边肩膀上,认真提问,“扯头花是什么意思?”
“一个比喻,你可以简单理解为撕逼。”蓝若初解释。
“听起来好痛…你继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