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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鸾 第167节

扶鸾 白芥子 6802 2024-06-30 14:15

  他被天道降罚,打落凡间,一世又一世不断轮回,不得善终。

  再次重逢,他是凡俗界的乞儿,那人乘云踏雾而来,给他救赎。

  那人说要带他去极乐之地,他心心念念地向往、期待。

  他过了那一辈子短暂人生中最快活的几年,最后被路过的官兵当做刺客,随手结束了性命。

  再次投胎,他成了那座高门侯府中的一株白牡丹,被侯府小世子养了几年,辗转之后被带到逍遥仙山。

  最后的最后,是逍遥山围剿,那人将他捉住,看向他时不经意的那个眼神,问他:“小妖怪,你在害怕什么?”

  秦子玉恍恍然地看向面前人,泪流了满面,本能呢喃出那个埋在记忆里万年之久的名字:“……云殊。”

  谢时故愕然当场。

  他不可置信地垂下眼,青禾剑就插在他心口,剑柄之上,金色发带缠绕着秦子玉的手,沾上了他的血,在寒风中呜咽飘舞。

  那一瞬间,仿佛醍醐灌顶,已不再需要别的证明。

  他算对了时间,算对了地点,但算错了人。

  六十年前,长兴侯府的小世子出生的那一刻,屋外墙根下的角落里,有一颗不起眼的牡丹花种子,悄无声息地破土而出,发了芽。

  没有人知晓。

  他明明,那么喜欢他,却因为执念,一再错过,甚至没有将他认出。

  谢时故一瞬不瞬地看着面前人,无声哽咽。

  他错了,错得离谱。

  他怨天尤人,其实天道早就给了他一线生机,又被他自己亲手毁了。

  抬起手,他下意识想去触碰秦子玉,手停在不断流泪的秦子玉面颊边,却再不敢碰。

  “对不起。”

  说完这三个字,谢时故眼中只余眷恋不舍,秦子玉仿佛有所感,慌乱想要将人留住:“不要、不要这么做……”

  谢时故撑着最后一口气开始施法。

  黑水灵力自他身体里不断涌出,罩住了秦子玉周身,秦子玉哭着求他停下。

  谢时故只是看着他,这一次依旧没有听他的。

  最后一滴真元也耗尽时,谢时故的丹田在秦子玉的恸哭声中轰然炸开,肉身随之化作齑粉。

  而他的元神,也在那一瞬间彻底灭了。

  秦子玉痛呼失声:“云殊!”

  那个人却再听不到。

  他破碎的丹田重新聚起,不再是黯淡无光,深青色的灵力在其中流淌,充盈饱满。

  谢时故耗尽毕生修为,以魂飞魄散为代价,换得了他的灵根重塑。

  第149章

  乐无晏和将容上来时,秦子玉已彻底陷入癫狂错乱中,疯了一般伸手想抓住谢时故已经四散消失的魂魄,哪怕一缕也好,却无能为力。

  他什么都抓不住了。

  “时微!”将容大声喊,冲上前去欲要制止。

  秦子玉转头看到她,仿佛看到了救命的稻草,用力攥住了她的衣袍,哀求她:“你是来收聚魂阵的是不是?聚魂阵给我,把聚魂阵给我!我求求你把聚魂阵给我!”

  “没用的,”将容哽咽道,“聚魂阵已经彻底封印了,我打不开,你也打不开,我们谁都不可能再开启它。”

  “你骗我!”秦子玉眼中满布血丝,已状若疯狂,“聚魂阵是我炼制的,我能开启它,我一定能开启它!你把它给我!”

  “你现在是什么修为?你怎么可能开启它?”将容拔高声音,“他注定要这样,你别再疯了!”

  乐无晏插进声音:“姐姐,要不你让他试试吧。”

  徐有冥已落地下来,立刻设下结界,挡去了山外其他人的视线。

  秦子玉疯痴至此,已然听不进任何劝,将容深吸一口气,终于将装着聚魂阵的乾坤袋递给他:“聚魂阵就在里面,别说开启它,你根本不可能再将它从这乾坤袋里召唤出来。”

  而且有一句话,她没说,乐无晏和徐有冥也没说,连一旁咋咋乎乎的龙恬恬张了张嘴,都忍住了。

  魂魄已散,消弭于天地间,若是没有提前准备、布置下聚魂阵,事后再用这东西,散开的魂魄怎么可能还能完全聚起来。

  这一点便是连刚入门的低阶修士都知道,秦子玉并非不知,只是不愿信,抓着这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不肯放。

  秦子玉接过东西,立刻开始施法。

  他的灵根才刚刚重塑,丹田尚不稳定,见他以掏空一切的架势不断尝试释放灵力,想要解开聚魂阵上的封印,乐无晏几次想劝,话到嘴边,最终没有说出口。

  他也看出来了,将容说的是真的,聚魂阵已彻底封印,再无可能开启。

  秦子玉的面色越来越白,身形已摇摇欲坠。

  最后是徐有冥抬手,一簇灵力打入他眉心,秦子玉浑身一震,手中乾坤袋滑落地上,阖上眼软倒下去。

  乐无晏立刻伸手接住他。

  徐有冥皱眉道:“先将人就地安顿,我们还要处理后续事情,暂时不会离开极上仙盟这里。”

  之后那一日一夜,秦子玉一直在昏睡。

  他不断做梦,梦里全是他与谢时故的过往,这辈子、上辈子,和当年。

  再一次经历切肤之痛,流着泪醒来时,他仍在喊那个名字:“云殊、云殊……”

  乐无晏终于看不下去,直言告诉他:“小牡丹,你清醒点吧,他已经没了。”

  秦子玉浑浑噩噩睁开眼,面前只有担忧看着他的将容,和眉头紧锁,试图唤回他理智的乐无晏。

  他恍然看着他们,大睁着眼睛不断流泪。

  “时微……”将容想说什么,秦子玉摇头,却并不想听。

  将容话到嘴边又咽回,他这副样子,也不可能听进去。

  乐无晏道:“你要不先冷静冷静吧,有什么事情稍后再说,我们不打搅你了,先去外头。”

  他与将容起身出去外间,担心秦子玉想不开,不敢走远。

  将容:“我没想到,云殊竟会选择这么做。”

  “……他知道了小牡丹就是时微,还被他亲手毁了灵根,这么做才不稀奇吧。”乐无晏说罢,心情却莫名沉重,分明他极其厌恶谢时故那个人,但最后亲眼见到他宁愿魂飞魄散,也要为秦子玉重塑灵根,到底再说不出埋汰之言,只余唏嘘。

  “人说祸害遗千年,他竟然就这么轻易没了……”

  说到最后,他也只剩一声叹。

  将容转头看向屋内,秦子玉的身影在屏风之后看不清楚,但那种无边无际的悲痛,别说是秦子玉,连她也能清晰感知到。

  “之前,我一直觉得时微想起来就好了,现在才发现他想起这些还不如一直不记得,尤其还是在他准备亲手杀了云殊的时候才想起来。”

  轮回了万年,受尽苦难,最后还是救不了自己想救的人,甚至亲手杀了他,他们都不是时微,谁也无法感同身受他的心情。

  将容不忍心再说下去:“……我只希望,他还能走出来。”

  但是可能吗?她不知道,乐无晏也不知道。

  徐有冥稍晚一些时候才过来,昨日除去谢时故后,他被怀远尊者叫去一起处理后续之事,到这会儿才见到人。

  乐无晏打起精神问他:“外头怎么样了?”

  徐有冥还没开口,跟进来的龙恬恬先骂道:“那些玄门修士,一个个的都好不要脸,开了极上仙盟的宝库没看到东西,便怀疑都被仙尊的弟子拿走了,我说当时就是仙尊他弟子杀的那个疯子,他们是不是都瞎了,嘿那些人,就缩着脑袋不说话装孙子,反正就是不服气呗,一个个阴阳怪气的,什么玩意。”

  乐无晏:“这些人来极上仙盟一趟,就只惦记这个?”

  同来的宿留丰也摇头道:“那不然呢?除了如太乙仙宗宗主那样跟那个疯子有深仇大恨的,其他人宗门里死几个弟子,不过是他们拿来讨伐极上仙盟,趁机想瓜分好处的借口罢了。”

  “让他们都滚,”乐无晏顿时没好气,“想找小牡丹麻烦来一个我扇一个。”

  “无事,”徐有冥安抚他,“有师兄在,他们不敢如何。”

  将容问:“极上仙盟,之后会如何?”

  徐有冥:“已经商议定了,极上仙盟除去宗门名,门中众长老弟子,有先前已知晓谢时故所作所为,且帮助其作恶者,令死,知而不报、冷眼旁观者,关禁闭百年起,其余人放出,日后或加入其他宗门,或为散修,皆看个人造化。”

  “人倒是好说,”宿留丰目露不屑,“就是极上仙盟留下的这偌大一块地盘,人人都眼红,中部大陆那些宗门,先前让他们出手时推三阻四,要瓜分地盘了一个个跳得比谁都高,原本他们拿地盘,其他大陆门派上的人拿极上仙盟的宗门财产倒也好说,谁料那个疯子把那些宝贝都藏了起来,其他大陆宗门的人白来一趟,自然不乐意,便说要中部大陆这些宗门拿了地盘,须得另外拿东西出来补偿他们,为着这个,几方吵得不可开交,怕是再给他们十天半个月都不会有结果。”

  有句话他到嘴边,看在徐有冥的面子上还是忍了,这些道貌岸然的玄门修士,就这个德性,好意思自诩正道日日对他们魔修之人喊打喊杀吗?

  乐无晏一撇嘴:“结果到头来还便宜了他们。”

  将容道:“也不必这么说,并非人人都是这样,往往是这些心思不正的声音大而已。”

  乐无晏:“还是姐姐最豁达。”

  将容摇头,事到如今,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并不值得他们费心费神罢了。

  说完这些,见里间依旧没有动静,将容犹豫想再进去看看,被乐无晏叫住了:“算了姐姐,让他独自安静一会儿吧。”

  将容又看了一眼里头,停下脚步。

  让了龙恬恬和宿留丰离开,乐无晏问起徐有冥:“之前你说得天道奖赏才有可能重新长出灵根,小牡丹是因为这个,所以这辈子生出了灵根吗?”

  徐有冥沉吟片刻,问将容:“你也不知道?”

  将容:“天道规则,不是我能算透的,时微上辈子不过一个凡俗界的普通人,我本以为他无论如何,也没法做出让天道规则判断能给予奖赏的事情。”

  徐有冥道:“鼠疫。”

  乐无晏也想起这个,那王德说的,当年在周朝边境之地发生鼠疫,是谢时故救了他们。

  将容道:“灭绝鼠疫的是云殊,为何会算到时微的身上?我之前算过,若无云殊插手凡俗界之事,那一场鼠疫最后会祸及凡俗界那个国家近三成国土,之后紫微星登位,力挽狂澜,救黎民于水火,可因为云殊的出现,鼠疫是灭了,紫微星也陨落了。斩杀紫微星,他所受的天罚,不会仅仅是十几年伤重不能动,我原以为,那已经是他功过相抵之后的结果。”

  徐有冥:“你这么想,谢时故也是这么想,可天道确实把奖赏给了时微。”

  将容顿时无话可说了,他们确实都太过自信,完全没有想过另一个可能。

  乐无晏还有疑问,忽地瞥见什么,神色一变:“小牡丹!”

  秦子玉已从里间窗口跃身而出,身影很快消失在黄昏暮色下。

  “他去了山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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