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王前驱 第286章 动员
第286章动员
“好个吕任之,果然是绝不吃亏呀!”石城山下,武勇都帅帐,许再思看着手中的书信,喟叹道。
“许兄,这也没什么好生气的,说到底睦、歙、衢三州现在也不在我们手里,他吕方若是有本事拿去,也没什么损失,还派来水军相助,也算说得过去了,眼下我们该做的就是打垮眼前的敌兵,拿下越州才是根本。”说话的是一个黑壮汉子,正是武勇都右衙指挥使徐绾,这乱世之间,尔虞我诈,本无什么信义可言,吕方这般做倒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许再思点了点头,转过头询问侄儿:“这次同来的那个周统领便是在码头一战大破敌军之人,水战中颇有一手,武勇都中多为北人,不习水战,我等将来要在江南立足,可离不得舟师,这次你便到他身边跟随,好生学学。”
数日后,浙东联军便水陆并进,直逼石城山,其兵力约有万人,战船也有近百艘,旌旗连绵近十里,军容极盛。反观武勇都则放弃了前沿的数处壁垒,缩回了山下大营,并在河道上拉了一道浮桥,与大营相连。营中皆静默无声,不由得相形见绌。
河道旁的一座小丘上,十余人正对着两三里外的武勇都大营指指点点,为首的正是浙东联军统领方永珍,此人长的一连络腮胡子,身形魁梧,早在钱缪再世时便领两千兵据守浙东温州,其任务之一便是压制浙东诸州中的地方实力派,钱缪死后,他便落入了一个十分窘迫的状况,没有了杭州的支持,不要说原先对他畏服的诸州,便是他军队驻扎所在地的地方官员,对他的态度也有了微妙的变化,派粮派夫子都是爱理不理的,还不时和其他州府的守将有不清不楚的联系。对于这些地方实力派,方永珍也不敢动手,自己手中只有两千兵,先前与浙东各州又颇有积怨,若是动手,一个弄得不好,各州群起而攻之便糟糕了。武勇都渡江之后,形势突变,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这个大敌身上了,他便趁机在驻地抓丁抓粮,搜罗一空后,便引兵前往越州。方永珍明白自己这个外来户,若不能加入联军并立下战功,那么无论是武勇都击败了联军还是联军击败了武勇都,都不会给自己好果子吃,毕竟若是武勇都取胜了,自己当年在镇海军中土客之争时,可没少给许再思上眼药,怎么看许再思也不像是宽宏大量的人物;若是联军取胜,那回头就有人要找自己的麻烦,因为自己对于那些本地实力派来说,是和武勇都一般的存在。可出乎意外的是,本以为是孤家寡人的自己,却有一半人支持自己做联军统领,竞争对手明州刺史赵引弓也莫名其妙的让出了那位置,喜得昏了头的自己下来仔细一想,才明白是因为这赵引弓在诸州刺史中实力最强,野心最大,这些人不过是推举自己出来与其对抗罢了,可方永珍却不因为这而气馁,暗下决心,要将自己这统领之位由虚变实,在浙东打下一片基业来。
“那许再思往日在越王麾下倒也颇为能战,想不到如今尽如此暮气,居然尽弃营外屏障,困守营中,传闻他攻杭州时伤亡极大,麾下锐卒已然十去七八,剩下的不过是些新募集来的弱兵罢了,看来倒是不假。”一名将佐指着不远处一处被遗弃的武勇都壁垒道。古时军队筑营,一般在营外都有壁垒屏障,以免敌军直薄营寨,措手不及,而武勇都眼下却只有一道薄薄的营壁凭借,也无怪那将佐这般说。
“哼,分明是赵刺史击杀贼寇极多,若许贼在杭州城下损失惨重,又如何敢渡江侵掠。”说话的这人却是支持赵引弓的,那次在越州刺史府中赵引弓让出统领之位后,便闭门谢客,别人过来询问也只是推辞,搞得在联军中气氛颇为古怪。
方永珍看了赵引弓一眼,只见他脸色如常,便如同老僧入定一般,看不出什么喜怒,知道此人城府极深,将来是自己的大敌,可眼下有强敌在旁,内部出了问题可不好,便笑道:“这位说的不错,若非赵刺史先挫敌锋,如何有这般有利的情况。赵兄,若你为统领,当如何进兵。”
赵引弓转过身来,敛衽行了一礼,道:“统领胸中已有庙算,某今日忝为部属,自当从命便是,又岂敢胡言乱语乱了军心。”
方永珍又反复询问了几遍,赵引弓却只是推脱。方永珍见状,也不再坚持,走到土丘边缘,手拿着马鞭指着武勇都营寨道:“许贼立寨于道中,左依石城山,右靠运河,又与河上修筑浮桥,宛如常山之蛇,击首则尾相应,击尾则首相应,本难猝破。然天夺其魄,自去屏障,谅其全军不过六千人,其中老贼不过三千人,兵法有云:‘倍则攻之。”待明日以某本部加睦、歙、衢三州兵攻其营垒,由某自领,赵刺史则领明州兵攻石城山寨,同时舟师攻破浮桥,载运越州兵至敌营之后,两面夹击敌军,勿不使一贼脱逃。”说到这里,方永珍猛地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好似武勇都便在他手中一般。
方永珍说完后,支持他为统领的那边人尚在犹豫间,赵引弓倒第一个拱手道:“末将谨遵统领军令。”行礼如仪,其余人方才逐渐领命而去,方永珍也想不到竟会如此顺利,对赵引弓的观感倒是一下子好了许多,商议已定,诸人便回到营中各自准备明日交战事宜。
刚刚回到帐中,憋了许久的吴过便问道:“主公,那方永珍说的头头是道,可能成吗?”
赵引弓坐下,随口问道:“你以为呢?”
“听上去倒是不错,分兵三路,只要有一处突破,许再思便不得不退,他们都是客兵,只要一动摇,便是全军覆没的下场,可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别人不知道,我们还不知道,那些‘蔡贼’可不是好相与的,那几次交手,我们可是一点便宜都没占到,这次他们将这些壁垒尽数放弃,我总觉得有问题。”
“嗯,吴舍儿你倒是长进了不少,那许再思这般做,分明是故意露出破绽,想要一战定胜负,可让我不明白的是,他哪来的那么大的信心,毕竟我军倍于他呀。还有那杭州吕任之,依此人往日作为,最是善于浑水摸鱼,眼下敌我双方对峙,难道他便在浙江那边坐看风云不成?”说到最后,赵引弓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您何必烦恼,无论是胜是败,我们明州兵都处于不败之地了。”吴过的脸上充满了信心,知晓内情的他深信眼前的人一定能带领着他们走向胜利。
“嗯,骰子已经掷下了,现在就看开出是大是小了。”赵引弓猛地摇了摇头,仿佛要将自己脑海中的疑虑抹去似得。
清晨的阳光照射在原野上,,一只蚱蜢在草叶上啜饮着草叶上的露水。突然蚱蜢好似发现了什么,刚要跳开,一只穿着草鞋的脚猛踏了下来,将草叶和蚱蜢都踩入泥土中,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无数只脚随着隆隆的战鼓声,排成整齐的军阵,向武勇都营寨的方向开了过去,一个个方阵行到约离营寨约有一箭半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在方阵的缝隙,一个个负责布阵的军官在大声呼喊着,将自己负责的那部分军队安置在实现划定好的区域内,密集的长矛仿佛移动的树林一般。一旁的河上,二十余艘战船正列成战阵,向浮桥方向驶去,眼看一场大战便要爆发了。
武勇都大营内,一队队兵士已经列成战阵,许再思站在帅帐前的高台上,静静的看着这些随着自己征战了十余年的儿郎们,士卒们看着头领的眼睛,正等待着战前的命令,四千余人的庞大军阵,除了偶尔甲胄兵器的碰撞声外,竟然静寂无声。
“弟兄们,自从当年我们随孙公渡淮以来,已经十年有余了。”许再思突然高声说道,士卒们不知道为何他突然提到这个话题,军阵中发出了一阵私语声,然后很快军官们的注视下停止了。
“在这十几年了,我们打败了无数敌人,无论是杨行密的淮南兵、董昌的浙东兵,还有钱缪的镇海兵,在你们的面前,都纷纷丢下武器,转身逃走。可是,在这些战斗之后,你们并没有得到应该得到的报酬,你们没有田宅,没有财货、没有妻儿,除了手中的刀剑和身上的铠甲什么都没有。”说到这里,许再思顿了一下,满意的在士兵们的眼里看到了不满的火焰。
“可是今天这一切即将结束了,只要打败我们眼前的敌人,你们就能够得到一切,他们的财货、田宅、妻女就都是属于你们的。至于眼前的敌人,他们不过是先前被你们击败敌人的残渣罢了,如果他们躲在高厚的城墙后面也就罢了,可现在他们居然来到你们面前,难道这不是上天给我们的恩赐吗?”
士兵们听到这里,纷纷发出赞同的声响,嗡嗡连成了一片。许再思待声响低下去后,接着说道:“有人说他们人数众多,可是这些天来,你们烧毁了他们的家园,杀死他们的父兄,夺取他们的粮食。我们四周的每一个人都恨不得吃你们的肉,剥掉你们的皮来雪恨,现在你们的背后便是浙江,家乡在千里之外,也没有地方可以脱逃,比起战败,当场战死难道不是一种更好的选择吗?”
这时军阵中突然爆发出一个声音:“威武!”士兵们纷纷应和起来吗,一面挥舞着手中的兵器,一面有节奏的呼喊着,声音越来越大,一直直冲云霄。
为王前驱 第287章 阵前
第287章阵前
赵引弓站在明州军的军旗下。冷冷的看着阵线中央的联军阵型,随着中军大旗的晃动,厚重的联军阵型开始向前移动了,而明州兵却没有随之移动。由于武勇都的大营安置在石城山下的一块高地上,在那里,守兵可以从侧面攻击越过陡峭山坡的联军士卒,所以方永珍打算先用重兵压制大营的守兵,然后发出信号再让舟师和赵引弓的明州兵迂回到营寨的侧面,一举消灭渡江的敌军。
随着联军前锋与武勇军大营的接近,飞入阵线内的箭矢和石弹多了起来,不时有人被击中倒下,方永珍粗略的估计了一下损失,觉得在自己的意料之中,便满意的在一旁的胡床上坐了下来,一旁侍立的亲兵赶紧送上准备好的蜜水,他解下头盔,一连灌了两碗下肚,才觉得通体舒畅。方永珍也知道自己手中那两千兵才是一切的根本,所以最先派上去的不过是些杂兵罢了,用来消耗对方的箭矢精力。果然不出他所料,不过半盏茶功夫,第一波的攻势连对方的营墙都没有突破便溃退了下来,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后面的督战队砍下了十几枚血淋淋的首级,将那些士卒驱赶了回去,如是者三次,将武勇都大营前的壕沟填平了一大段,方永珍才将头盔戴上了头,下令击鼓,催促全军进攻。
大营内,徐绾在望楼上来回走动,终于耐不住性子,道:“再思,这般和他们耗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让我领兵出去冲杀一番,也好灭灭方永珍的士气,省得他在那边耀武扬威。”
许再思却只当没看见,抬头看了看天色,吩咐一旁的校尉道:“今日太阳甚大,命令后面的火头军煮上几桶青草茶,给弟兄们每人分上一点,就着把干粮吃了,也省得发痧了。”
徐绾哼了一声,知道许再思的意思是还要等一会,只得坐了下来,却听到一旁的许再思低声道:“对方领军的是那方永珍,他那手段你还不了解,让别人去替他消耗,自己则躲在后面等待时机捡便宜。眼下时候尚早,再过半个时辰,待他们饥渴交加,再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徐绾听了点了点头,便快步下了望楼,准备出击事宜去了。
武勇都大营东北角外的壕沟被填平了好长一段,于是方永珍便将这里选作突破后,浙东兵越过壕沟,拥到土垒下,开始用桡钩和绳索拉扯土垒顶部的木排,想要拆毁栅栏,而里面的守军则一面向外面的敌兵投掷石块和短矛,一面砍断绳索,惨叫声与怒骂声混成了一片,随着浙东兵人数的增多,他们干脆运过来了十几具长梯,一些身披重甲的勇士借助这梯子爬上了土垒,挥舞着长柯斧劈砍起栅栏来,虽然他们绝大部分都倒在雨点般的箭矢和飞石下,可是还是很快打开了一个缺口,浙东兵开始通过这个缺口涌入武勇都大营内。
“禀告统领,我军已经破开缺口,攻入敌营东北角。”一名番使单膝跪倒在方永珍面前,大声禀告道。
“好,传我的号令,先登者赏绢十匹,赐复三年,战死者恩及其妻子。”方永珍兴奋的几乎要站了起来,旋即感觉到自己有点失态,强自镇定下来,才发现一旁的睦、歙、衢三州将领也是万分激动,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模样,低声咳嗽了一下,道:“传我的号令,发信号给舟师和赵刺史,令其夹攻敌军大营,务必不使许、徐二贼匹马得还。”
浙东联军右翼,明州兵,吴过突然看到中军处一股笔直狼烟突然直升而上,对赵引弓道:“主公,方永珍那厮发信号了,要我们依照事先约定,出兵突破石城山上小寨,围攻武勇都。”
可赵引弓却好似聋了一般,静静的坐在胡床上,一双眼睛似闭似合,当好像是在闭目养神。吴过以为赵引弓没有听清楚,走到他身边道:“主公,方统领要我们出击了。”
“嗯。”赵引弓应了声,不紧不慢的站起身来,观察了一下战场形势,笑道:“方永珍倒还有几分本事,居然这么快便突破了武勇都的营寨,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今日他倒是改了性,这么快便拿出自己的本钱来了。”原来钱缪在世时,那方永珍驻兵温州,每次出兵作战,都是躲在后面,驱赶本地实力派的土兵在第一线作战,不到最后关头绝不出击,这样一来保存己方实力,而来也可以消耗地方实力派的兵力,无形之中也消除了后患。想不到今日还没到午时,便将老本投进去了,也无怪乎赵引弓这般说。
“主公,那山头小寨最多也就百余人,让我当先锋,一个时辰那不下来,你便取了我的脑袋去当球踢。”那吴过在这边观战已久,早已按奈不住,便大声请战。
“莫急,你且看看舟师出动了没有?”赵引弓却是不慌,慢条斯理的问道。
吴过听了一愣,暗想这里到河道又无什么遮拦,莫非你看不见不成,只得跑到高处一看,果然河里的舟师已经起锚升帆,向浮桥那边驶去。赶紧回来禀告赵引弓。
赵引弓听了,精神为之一振,方才还有些半睡半醒的模样早已抛到爪哇国取了,喝道:“来人,请越州徐校尉前来议事。”原来越州军损失惨重,可说到底诸路援兵都是为了他们而来,攻打武勇都之事他们也不能置身事外,于是越州守将便派了一个徐姓校尉,带了两百兵同行,方永珍也懒得拿他们去填壕沟,便让其留在后阵中留守便是。
不一会儿,那徐校尉便来到军前,赵引弓也懒得多言,喝道:“拿下。”立刻左右冲出两名如狼似虎的亲兵将其按到在地,那徐校尉还不知道是什么回事,还以为搞错了,一面奋力挣扎,一面大声向带他进来的吴过呼救,让其向赵引弓解释。还尚未待吴过开口,赵引弓便单手立掌为刀,猛的往下一劈,接到命令的亲兵立刻拔出佩刀将那徐校尉的脑袋砍了下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吴过被眼前的情况给弄糊涂了,却听到赵引弓大声下令道:“全军后队变为前队,前队为后队,目标,越州城。”
方永珍发出信号后,便将自己手中剩下的一千兵投入了战线,想要将对面的守兵尽数钉在自己面前,可眼前的敌军抵抗越发激烈了,不但将攻入营寨东北角的联军士卒尽数赶了出来,那徐绾还领兵从营门冲了出来,一连击垮了三都士卒方才退回营中,随着时间的流逝,中央阵线的浙东兵已经奋战了三个多时辰了,一点水米未尽,攻势开始迟钝了下来,可方永珍对于最后的胜利还是充满了信心,只要明州兵和舟师绕到了敌兵的侧后,最后的胜利便会属于自己。
“明州兵跑了了!”
突然一阵惊呼声从后阵蔓延过来,方永珍赶紧往右翼方向望过去,果然那边一队队明州兵正次序井然的撤离战场,向来时的道路退走,如果仔细辨认,在明州兵的行列中还有部分留在后阵中的小股其他浙东援兵,应该是被赵引弓裹挟走的。
“方统领,赵刺史这是干什么,为何发了信号,他却没有按照约定行动。”说话的是衢州的一名牙将,他这次奉刺史之令,统领衢州的援兵,看到明州兵的奇怪行动,不由得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