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怀谦端茶杯的手一顿。
陈烈酒一边说一边观察许怀谦的神色,见他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这才继续说:“他们说嫁出去的儿郎泼出去的水,以后你生是我陈烈酒的人,死是我陈烈酒的鬼了。”
言下之意就是让许怀谦好好跟着陈烈酒,别要死要活的想回去。
许怀谦一阵无语。
原主大伯将原主抵给陈烈酒时,用的理由是,他们给原主父母办丧事欠了十两银子,正好他们家也欠了陈烈酒十两银子,父债子偿,他给陈烈酒当赘婿,就算是偿还了。
这么强买强卖的事,陈烈酒也不一定会乐意。
原本他都想好了,先试探一下陈烈酒的态度,再徐徐图之,看他要什么条件能放自己回去。
没想到大伯一家直接把他家给偷了,断了他的后路。
“我的确没有非要抢你回来当赘婿,那天的事,就是一个意外。”陈烈酒见他都这样说了,许怀谦都没生气,可见是真的想通了,解释起那天的事来。
泥人还有三分火性,实在是这许家大房一家太过无赖,十两银子欠了他三年,他宽限又宽限了,每次上门去要账都说没有。
最后忍无可忍,看到许怀谦一身书生打扮从许家大房出来,还以为他是许家大房的人,当时火气一上来就让人把许怀谦给绑了,威胁许家大房,他们要是再不给钱,他就把这人抢回家当赘婿了。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时下缙朝刚开国不过四十余年,正是选拔人才的时候,这句话连他这个乡野村夫都知道,可想而知读书人有多么金贵。
他想着,为了自家的读书苗,许家怎么也会把欠他的钱吐出来。
谁曾想,那许家大郎,也就是许怀谦的堂哥直接来了句:“你要是喜欢你就带走好了,用欠你的那十两银子当聘礼,也不算是亏待了我这弟弟。”
陈烈酒那会儿还挺纳闷,这许家怎么就这么舍得,直到许怀谦跳了河,这才知道,他抢错人了。
许家大房和许家二房早已分家多年。
在许怀谦年幼的时候,大房就嫌许怀谦这个病秧子花钱多,强行让许爷爷许奶奶把二房,也就是许怀谦父母给分了出来。
许父许母带着年幼的许怀谦一点点建立起现在的家业,结果许怀谦父母一死,他们不仅把二房的一切都霸占了,还把许怀谦抵给了陈烈酒。
许怀谦扶了扶额,真是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原主会跳河,除了脑袋一热,恐怕也是对生活真的没了任何希望。
“这件事是我的不对。”错了就是错了,陈烈酒也不藏着掖着,态度良好地认可错了。
许怀谦被他这么一抢,现在全村人都知道他被抵给自己当赘婿了,就算他把人放回去,损失的名声也回不来了。
何况他连家都没了。
“这样——”陈烈酒想了想,将刚才丢到桌上的布袋推到许怀谦面前,真诚道:“我把我全部家当都给你,要不你将错就错继续给我当赘婿吧,以后我家就是你家,我挣的所有钱都给你,家里你做主,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绝不干涉。”
“当然你也可以不答应,”陈烈酒说完也不强求,“你要是实在不愿意,我也就只能赔你些钱,把你送回去了。”
送回去之后,他可就什么都不管了。
他倒是想帮许怀谦把被霸占的家产夺回来,但这是许家的家事,他一个外人没有名义去掺和,不能因为村里人叫他恶霸,他就真的可以胆大妄为地随便去别人家闹了。
至于让许怀谦继续当赘婿嘛。
首先这是挽回许怀谦名声最好的方式了,只要许怀谦给他当一天赘婿,都是许家大房对不起许怀谦,反之,因为许爷爷许奶奶还在世的缘故,他要是不同意,最后就会转变成他冷血无情,见死不救。
其次是他的潮热期马上就快到了,他要是真的再不找个男人,恐怕就只能出去随便找个人了。
陈烈酒对这些其实是不在乎的,但现在有个现成的便宜捡,他为什么不捡。
许怀谦上无父母,下无定所,还能给他当上门夫君,让他连嫁人都省了,除了身体不太好以外,是再好不过的人选了。
看着陈烈酒向他推过来的一大袋子装满了银锞子和碎银铜板的钱袋,许怀谦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这是被求婚了?
一边是漂亮老婆和巨额财富,一边是苦兮兮地回去斗极品争家产。
好像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作者有话要说:
小妹疯狂摇谦谦:“你清醒点!不要被美色和钱财诱惑啊啊啊啊啊啊!”
第3章 把酒话桑麻
许怀谦嘴上没有答应,手却很诚实地拿起了桌上的钱袋。
陈烈酒开心地笑了:“你做了一个明智的选择,你放心,跟了我,我不会让你吃苦的。”
许怀谦望着他那明艳的笑容,被病痛折磨的身心都舒坦了不少,相信他的“嗯”了一声。
突然穿越到这里,他对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家产被夺,身体还不好,想要独立生活,无异是地狱开局,困难重重。
这个时候,有个长得漂亮又有钱的富婆,愿意收留他,直接把他的地狱开局变成了简单模式。
吃不吃苦的,他不知道,反正他不会吃亏就是了。
敲定终身大事,还把一些小麻烦给一起解决了的陈烈酒浑身一松,连带着看许怀谦这个骨瘦嶙峋,面无血色,不似活人的人都觉得眉清目朗,格外舒心。
他当下也不扭捏,起身拉起许怀谦的手,就引着他往门外带:“既然以后都是一家人了,我带你去见见家里人。”
单身了二十七年,刚一有老婆,就被老婆给牵了手的许怀谦,低头看了看那覆在自己手上温暖的手指,指尖微烫地蜷了一下。
院子里,陈小妹低头把玩着手里的棕榈叶,心里却想着,等许怀谦跟他大哥说清楚离开后,她该去哪儿给他大哥找个男人。
村里肯定是不行的,村里的那些人看到她哥就躲,像她哥身上有什么瘟疫似的;而她哥的那些小弟们也不行,一个个对她哥唯命是从、点头哈腰的没点男人气概,一点都配不上她大哥。
在陈小妹心里,她大哥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最好的大哥,她大哥值得这个世界上最最最好的男人。
可她想来想去,挑来挑去,竟找不出一个男人给她当大嫂。
陈烈酒拉着许怀谦到她面前的时候,她正紧皱着眉,小小的脸蛋上写满了忧愁。
“小妹,”陈烈酒叫起她,指着许怀谦道,“过来叫二哥。”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陈小妹被陈烈酒叫醒,抬起脸来,一脸迷茫:“什么?”
“叫二哥,”陈烈酒以为她还没听明白,弯腰捏了捏她脑袋上的两个小揪揪,又说了句:“叫了二哥,以后二哥就是我们的家人了。”
原主“许怀谦”这个名字是学堂里的夫子取的,他原来的名字叫许二郎,是跟着许大郎排的。
这个时代读书人不多,乡下人又觉得给孩子取个贱名才好养活,所以没几个人会花钱去给孩子取名,大多数孩子生下来都是随便取个狗蛋、二丫的名字,但也有讲究些的人家,不愿意给孩子取这么土的名字,就按照序齿,大郎、二郎这样排。
许怀谦虽然入赘给了陈烈酒,可陈烈酒不想像其他人一样为了彰显自己的地位,让家里人管赘婿叫嫂子。
想着许怀谦在家排行行二,又比他小几岁,叫二哥正合适。
陈小妹不明白陈烈酒的心思,可她明白什么叫“叫了二哥,以后二哥就是我们的家人了。”
她瞪大了眼,还有些没搞清楚状况地看向许怀谦:“什么意思啊?”
在看到陈小妹的一瞬间,许怀谦也想起来了,他先前答应过陈小妹会自行离开的话,结果在他见过陈烈酒,又被他拿钱砸了一通后,忘得一干二净。
现在他是既应承了陈烈酒,又答应了陈小妹,两个人总要辜负一个。
许怀谦感受了一下和自己十指相牵的温暖手掌,对上陈小妹那双满眼求知的清澈眼神,尴尬地轻咳了一声,选择了欺负小孩。
“对不起,我变卦了。”
一瞬间,许怀谦看到陈小妹眼中的信任瞬间崩塌了,转变成了化为实质的怒火。
“你怎么能说变卦就变卦!”
“你不是要去追什么马的吗?怎么又不追了呢?!”
“你个骗子!”
陈小妹愤越说越激动,一想到村里人说,要是许怀谦给她当大嫂她大哥迟早会被拖累死的话,她心里一阵害怕。
大哥心善,对家里人极好,这许怀谦有病,还病的不轻,要是许怀谦给她当了大嫂,大哥就算是千难万险,也会把那孙大夫说的什么人参燕窝给找来。
大哥为了她们这些弟弟妹妹已经苦了很多年了,眼看着就快要苦过来了,现在一下又要把大哥打回到从前,甚至是过比从前更苦的日子,陈小妹就对许怀谦气愤得不行。
亏她刚刚还觉得许怀谦是个好人来着,没想到却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面对陈小妹的愤怒,许怀谦也没有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愤怒到极点的陈小妹嘴里念叨着骗子,梳着两个揪揪的脑袋已经向他顶来了。
陈烈酒挡在许怀谦面前,一把拉开了想用头去顶许怀谦的陈小妹,语气有点责备:“小妹!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
处在愤怒中的陈小妹被他哥这么一拉,不可思议地朝他哥看去:“大哥你居然凶我!”
说完眼泪就委屈地掉了下来。
她大哥从来都没有凶过她!从来都没有!
都是因为这个许怀谦,都是因为他!
“我讨厌你!”陈小妹从来都没这么讨厌一个人,她朝许怀谦说完这句话,然后头也不回地哭着跑开了。
“我……”陈小妹一走,许怀谦有些无措。
“没事,”望着陈小妹跑远的身影,陈烈酒将她撒在地上的棕榈叶全都捡了起来,安慰许怀谦道,“小妹她被我养得骄蛮了些,可能一时半会儿不太能接受你,等她自己想开就好了。”
把人家妹妹弄哭了,还要人家反过来安慰他,许怀谦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见陈烈酒捡起来的棕榈叶中有几条有编织过的痕迹,但因为手法太粗糙了,看不出编的是什么,许怀谦想了想,道:“要不把这些棕榈叶给我吧,我试试看能不能编个她喜欢的,给她道个歉哄哄她。”
许怀谦没哄过小孩,不过他以前下乡去视察的时候,跟着村里的一些老人学过一点草编,虽说没有专业的编得好,但肯定比陈小妹编的强。
“行。”
虽然不清楚小妹为什么这么抵触许怀谦,但看到许怀谦愿意放下身段来给小妹道歉、哄她,陈烈酒心里还是挺欣慰的。
这证明许怀谦是真心接受了入赘给他,都开始把他的家人放心上了。
杏花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百多户人家,平时邻里谁家吵个架拌个嘴都能听一耳朵的事,别说是许怀谦答应入赘给陈烈酒一事,自是不消片刻,就传遍了整个村子。
“都跳河了,还以为是个有志气的,宁死也不屈,没想到这么快就妥协了。”
“他不妥协有什么办法,种不来地,守不住家业,遇到事情只会跟姑娘哥儿一样寻死觅活,寻死还没寻了,能指望他有什么出息?”
“这陈烈酒也真是的,天底下又不是没男人了,干嘛非要抢一个病秧子当赘婿。”
“就算是为了潮热期,也该找个身体好的吧,这许怀谦病得就剩一口气了,连他爹娘的丧事都操办不了,要是过几天人没了,我看他怎么找下一个。”
男子不爱娶哥儿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哥儿没有女人娇媚,不好生育,更多的还是因为哥儿有这潮热期。
一旦男人有事出门,三五载不回来,或者不幸去世了,哥儿难过个几天,潮热期一到,立马就去找下家了。
哪个男人能够忍受这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