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承认了,你是你干的。”原本昌盛帝只是有所怀疑,毕竟天花在缙朝时不时地也会有几例,引起传染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但他一走到这儿魆族族长就自己承认了,昌盛帝慈祥的眉目收紧,又变回了战场上那个不怒自威的铁血皇帝。
“当然是我干的。”魆族族长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最后那一仗中,我的百姓们都与那有天花的人接触过,甚至连他们手中的武器和身上的衣物都是那有天花的人接触过的,这么多人,怎么都会有人传染上的,怎样,你的将士有不少都感染了天花吧。”
魆族族长看着昌盛帝的脸色,从未有那一刻有他现在这般舒爽过,这才是是他最终的必杀技。
那么多人,加上他那最后一刀,不管是那天晚上参战的将士,还是他们班师回朝后,沿途所经过的人,还是他们回京后夹道欢迎的百姓,甚至还有归家的将士,都能够将这天花病疫带到缙朝各地,让天花在缙朝遍地开花。
饶是他们缙朝再地大物博,人才鼎盛,全国各地这么多天花同时爆发,他们也会束手无策的。
“你简直是个疯子。”得知魆族族长的所作所为后,本就脾气不好的,昌盛帝直接骂了他一句,“你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做一个君主。”
为了打赢一场仗,不惜让治下的百姓主动感染天花,只为了给敌国带去致命一击,真是把一个君王最基本的良知都摒弃了,只余下了不达目的不择手段这一条。
“不这样,我怎么能赢得了你呢。”魆族族长倒是淡定得很,做都做了,还怕别人说吗?
“你就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昌盛帝眼神狠厉地看着魆族族长,他只要杀了他,就算缙朝人都死了,魆族也胜利不了。
“来来来。”魆族族长伸长了脖子给昌盛帝,他都成为阶下囚了,他还怕死吗?
“死真是太便宜你了。”但是昌盛帝没那么傻,现在把他杀了,只能解一时之恨,反而便宜了他,让他得以解脱。
死是这个世界上最解脱的惩罚。
对于这种不把人命当人命看,不把子民当子民看的君主,昌盛帝偏不让他解脱。
“你就且等着吧,缙朝不会因为投毒而走向衰亡,只会越来越强大。”昌盛帝丢下一句话,就径直出了牢房,向朝廷走去,召集所有大臣,商讨此事。
许怀谦和陈烈酒陪着两个小孩,被窝都还没有睡热,就被人给叫了起来匆匆赶到了朝堂。
在朝堂上见到了一脸颓废地裴望舒,许怀谦叹气地想上前去安慰他。
“你别碰我。”谁知裴望舒反应很大的躲开了,“我去了军营,他们发病的时候,我就在一旁,说不得身上也染上了一点。”
虽说裴望舒去太医院通报过消息之后,就回去用酒精将全身给消毒了,身上原来那套衣服也都烧了。
但他知道天花的潜藏期很长,很有可能会传染给许怀谦在许怀谦靠拢过来的时候,主动躲开了。
许怀谦鬼主意很多,时不时就有新的想法冒出来,说不得,这天花他也有法子。
他可不能有事。
裴望舒不让他靠近,许怀谦也没有法子,任由他站在大殿的一角,孤零零地被人孤立。
上头的昌盛帝还在向百官们询问此事该怎么办,而百官们说来说去都是那些法子。
许怀谦胸膛里向是烫着一把火,不喷出来,心里很不舒服:“为何不让太医院的人进殿来说,出了这种事,全权交由太医院负责,岂不是比我们这些半罐不水的人强得多。”
许怀谦一开口,下面的朝堂迟疑了一下:“这……”
这天花防疫可不是一件小事,军营又接触过那么多百姓,那么多城镇,方方面面还要召集衙门,一个小小的太医院如何调动得这么多人。
“若是不让太医院负责,你们知道若是各处的百姓发热出痘了该怎么处理?”许怀谦看着他们,“若是不让太医院负责,底下官员分得清什么是天花什么是不是天花吗?”
“若是不让太医院处理,他们知道怎么防疫是最有效果的吗?”
出了事不是想着怎么兵荒马乱的去施救,而是要以最快的速度将所有的疫病都扼杀在摇篮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这些官员们一不会看病,二不会治病,让他们说法子,说来说去都是那些老法子。
原来的疫病防疫效果也就不用说了。
“许大人说得是。”许怀谦一出声,他这一党人都站出来说话力挺他。
上头的昌盛帝想了想,吩咐道:“传太医院的人进殿说话。”
不一会儿,太医院的诸黄粱和段祐言都进来了。
昌盛帝问他们:“这天花,你们太医院可有医治之法。”
“回陛下,完全医治之法,下官不敢保证。”诸黄梁回道,“但防疫之法还是有的。”
这意思就是说,已经出痘的,他们不能打包票,但是还没有出痘的,还没有症状的他们倒是有办法。
“就没有其他可以医治的法子?”昌盛帝听罢后,眼中闪过几丝疲惫。
军中传出来的数目,说军营里感染天花的人数已经不下于六万人。
而这个人数还在不断地增加,军营已经完全被封锁了起来,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而那个军营里驻扎着二十万大军,若是医治不好的,这二十万大军将全部折戟在这天花上。
战争都没有让他们倒下,却让他们倒在这天花下。
昌盛帝感觉自己这个皇帝失败得很。
诸黄梁也感觉到无奈:“回陛下,军营里的将士们都过了天花的潜伏期,这几日,染上天花病症的将士们都会接二连三的处痘,太医院根本治疗不及时。”
太医院才多少人,而光是生病的人都已经六万人数之多,就算把他们每个人分成十份,也救不了这么多人啊。
“发教习令呢?”先前许怀谦就是通过这种方法,让盛北不受疫情所困的,昌盛帝还想如法制炮。
“不太行。”诸黄梁觉得悬,“这天花与水灾不一样,水灾在没有发病前,还能控制在可控范围内,但这天花一旦发病,传染性极强,恐怕没有多少大夫愿意冒着身死前来医治。”
这点陈烈酒认同,从上次有个得了天花的小孩到处求医,京城却没有一家医馆敢医治来看,民间大夫对这天花的确是避之不及。
但再避之不及,不也有医馆挺身而出?
他出列道:“虽说发教习令召集不来多少人,但现在多一个大夫就多一份医治病人的希望,发一份教习令多救一个人也好。”
昌盛帝听了陈烈酒的话,觉得有道理,吩咐一旁翰林院的编撰们起稿:“一份教学令。”
有人说话了,后面个个官员都开始各抒己见起来,有太医院在朝堂上查缺补漏,很快一条条防疫的指令都发了出去。
看朝堂上说得这么激烈,段祐言在心中踱量了又踱量,最后想到裴望舒那个祈求的眼神,也出列道:“启禀陛下,臣最近在钻研天花这类病疫,臣发现这人身上的天花与牛身上的天花一样,但牛却有自愈的,人却没有,臣用牛做过实验。”
“发现这牛群之间的天花越传越微弱,到最后越来越轻微,牛得了天花就跟得了普通病疹一样。”
昌盛帝和一众朝堂都在为防疫努力,难得听到一个说天花治愈的,听到段祐言如此一说,勒令他道:“说下去。”
段祐言狠了狠心出列于说道:“臣斗胆想与陛下请命,臣想将这天花用于人身上一试。”
他知道他鲁莽了,但是不鲁莽没有法子,这么多人得了天花,这么多人要因为天花而去世。
他明明有一线法子,他若是不说出来,他怕他这辈子都会寝室难安。
段祐言这话一说出来,满朝寂静,用人去实验那天花之法,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不怕这天花越传越凶么?
大臣们不赞同。
而许怀谦又出声道:“臣倒是觉得或可一试,现在天花真盛行的时候,这个时候不一劳永逸的解决掉天花,以后别人还会用这个法子对付我们。”
正是要这种时候研究治疗天花法子才有效果,这个时候的百姓都会因为天花而风声鹤唳,恨不得有个救世主把这天花给全部解决了,而过了这个时期,百姓们得过且过,便不会把这天花放在心上了。
“许大人说得有理。”沈温年也站出来说话,“这天花的潜伏期长达半月之久,半月之内与常人无异,若是不彻底解决它,此后中招的人只多不会少。”
想想吧,一个天花就能折戟他们二十万大军,若是有那想要吞并缙朝的国家,会不会想要用同样的方法试试?
反正悄无声息的,做了也没人知道,这事是谁做的。
官员们想了想,届时,这个国家也用这个天花之法,那个国家也用天花之法,这世界还不全都乱套了。
“臣等附议。”这样一想,官员们便再也没有拒绝,他们也怕无声无息就染上了这天花。
说罢,他们又提了提要求:“只是这寻找治愈天花之法之地,还请太医院单独找个寂静僻静点的地方好。”
段祐言清楚:“这个自然。”
此事就这样商议好了,下了朝,段祐言便要着手去办此事了。
许怀谦找到他:“我给你的牛够不够,我那牛场里还有几百头牛,一块给你?”
在这种国家大义面前,许怀谦向来舍得,下了朝,他就想到段祐言要研究这个治疗天花之法怕是需要很多牛,便想也不想地把自己牛场里的牛都给拿了出来。
给他心疼的啊。
他养这个牛的初衷是为了吃啊!吃!
但是养了这么多年牛,一口肉没有吃上,不是送人了,就是交换了,要不就是用来做实验了,连钱都没有赚到。
“好。”段祐言也没有拒绝,他确实需要更大量的牛来做实验。
许怀谦给他写了条子,心痛地走了。
果然,他在太医院薅了那么多药材都是需要还的。
而民间随着朝廷的再一次教习令一发出,全都知道了从边关凯旋的将士们染上了天花。
一时间,这些本该受人人爱戴的将士成了过街老鼠,人们没有打倒是一个个避之不及。
但盛云锦没有避,他的医馆因为加入了给小孩子治病,现在发展得很好。
不仅在盛北等地开办了新医馆,就连京城的分馆也在创建中。
收录了近两百名有医学基础的女子、哥儿学徒,还有八百名的药仆以及医侍。
在看到朝廷发出的教习令后,他想也不想地带着这一千人并两位会治天花的大夫向京城外的军营走去。
走之前,还把盛闻灿托付给了许怀谦:“这孩子就暂时交给你们帮忙带一带了。”
“哎,你放心。”许怀谦带孩子都带出经验来了,一点抵触心理都没有,他倒是担心起盛云锦来,“你去要不要紧啊?”
“没事。”盛云锦笑笑,“我小时候得过天花,天花对我已经无用了,我去了也能尽一份绵薄之力。”
天花这个东西就是这样,只要得过一回痊愈之后,便不会再得了。
许怀谦还记得裴望舒的嘱咐,听盛云锦说他得过天花,又帮他嘱咐了一句:“那你去帮忙照顾一下穆将离。”
“好。”盛云锦没有拒绝,带着人走了。
盛家五房的人快马加鞭在后面追都没有把人给追回来。
盛家就靠着盛云锦和段祐言了,他俩这一个研究法子去了,一个去军营救命之人去了,要是出了点什么意外,这盛家岂不是又落到别人手中去了。
可盛云锦和段祐言两人都不是听劝之人,决定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进入那人们避之不及的天花之地。
盛云锦的到来也给陈烈酒提了个醒,他跟许怀谦商议:“既然这得过天花治愈过的人便不会再传染了,是不是我们广邀得出天花之人去军营帮忙,军营里死亡的人数也会少些?”
“嗯。”许怀谦点头,现在军营里得天花的人数太多了,每日不治而亡的人成车的拉去燃烧。
要是人数够多的话,就像段祐言说得那样,单个治疗,总比一块治疗痊愈的希望要大很多。
“我哪儿还有不少马,都卖了应该能弄不出钱出来。”陈烈酒说道,“我再去跟商部还有各大商会说说。”
做了这么多年生意,陈烈酒的人脉之强大,不是许怀谦能够想象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