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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在三本书当炮灰男配后 第94节

  好家伙,他还以为小师叔是那种高冷无尘,人情世故半点不通的人,没想到这么心细如发的吗。

  江宴秋:“……嗐,也不能说心情不好吧,就是触景生情,有点纠结。”

  乔夫人不论是气质还是礼仪举止,都很像曾经他还在玉仙楼时,楼里的一位姑娘。

  也因此回忆起了一些旧事罢了。

  .那是位家产被抄,全家老少发配边疆的官家小姐,也曾在这偌大的皇都阙城锦衣玉食,无忧无虑,每日烦忧的,不过是家里不让读些女德外的闲书,或是将来要嫁给不怎么喜欢的员外之子。

  直到那个深夜,举着刀剑和火把的官兵杀入府中,父亲在书房服毒自尽,母亲、兄嫂、老祖母……全家被迫换上破破烂烂的囚服,蓬头垢面赤着脚,在街头巷尾看热闹的眼神中出城,还不知能不能活着走到瘴气漫天的边疆。

  她因为年纪小,被发卖到怡红馆中,从此零落成泥,受尽屈辱。

  她不再叫“君书”了,她从此变成了“香莲”。

  当得知意外有了身孕——甚至连孩子的父亲都不知是哪位客人的时候,香莲第一次想到了死。

  她一瞬间情绪就崩溃了。哪怕被奶娘捂着脸送出府、第一次接客时碰上少女时代的熟人、第一次被刁蛮的客人甩了一巴掌时,她都没有这么想死。

  这是不一样的。这是在孕育、创造一个新的生命。

  这件事本该是神圣的、庄严的。在充满爱与期待地某一天,它才应该降生。

  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发生在她这样,人生已经如同失控的马车,不知哪日就会跌跌撞撞地驶向悬崖,然后粉身碎骨。

  她看着自己尚未显怀的独子,沉默地与姐妹谈笑,然后沉默地为自己备好了三尺白绫。

  ——直到那一天。

  春红快要不行的消息,打断了香莲预备好的计划。

  她匆匆地暂时藏起白绫,与姐妹们一道,急匆匆地去床边探望春红。一看到床上形同枯槁、眼睛灰蒙蒙早已半瞎的春红,她的泪便抑制不住地夺眶而出。

  春红上了年纪,已经是怡红馆的老人了。如今年华老矣,姿色不再,没几个客人有兴趣点她,就连抓药钱,都是她们几个姐妹凑的。

  香莲很感谢春红,她觉得对方很像自己的姐姐。

  刚进怡红馆时,她怕生,整日哭,服侍不好客人,经常被嬷嬷训斥,也经常吃不饱饭。是春红暗中接济她,深夜里把她搂在怀里哄,拍着她的背,哄她睡觉。

  香莲知道,春红曾经是有一个孩子的。

  ——虽然听其他与春红熟识的姐妹说,那是个很不怎么样的孩子。

  “吃里扒外”“势利眼”“小白眼狼”,不外乎这些形容。

  可春红还是很爱那个孩子,甚至差点为他哭瞎了双眼。

  可惜了,听说是去外地求学时遭了劫匪,连人带车都摔下了悬崖,估计早已没命了。

  自那之后,春红的身体就每况愈下,时常眺望着儿子当初离家的方向,口中喃喃念着他的乳名。

  宴秋。

  原来他叫宴秋。

  那日,春红看起来着实大抵快不行了。

  她年轻时亏空过身子,手臂瘦骨嶙峋,眼睛灰蒙蒙的,像是被一口不甘心的气吊着,不肯就这么阖眼。

  香莲跪在床旁失声痛哭。

  她想,这命又不是她自己要选的,这世上也不是她自己要来的。

  人这人生,怎么就这么苦呢。

  她握着春红的瘦得指骨凸起的手,一边流泪一边瞪大眼睛听着,生怕听漏她一句遗言。

  如果真的有所谓的神仙、所谓的天王老子存在,想必是听到了她那日虔诚的祈祷的。

  香莲后来想。

  那是个披星戴月、踏着风雪而归,长得极好看、极标致的少年。衣衫破破烂烂,他的双眸却灿若星辰,他小口小口喘着气,似是从很远的地方昼夜不停地奔波赶来,一把握住春红的手。

  他坚定道:“娘,是我来迟了。”

  .要不怎么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呢。

  香莲那日没死成,便稀里糊涂地再也没死成了。

  那名叫“宴秋”的少年回来之前,她在怡红馆的日子,似乎被蒙上了一层雾蒙蒙的灰布,只是在撕着入土的日历而已。

  他不知用什么法子说服了嬷嬷,叫人把“怡红馆”改成了“玉春楼”,先是不许年纪小的妹妹们卖身,然后自掏腰包,差人请先生给楼里的姐妹们上课——不拘一格,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什么都教。香莲她自己,因为曾是大户官员家的小姐,什么才艺都略通一番,尤其擅长书画,因此被特聘为姐妹们的国画老师,从此不用接客了。

  那是段日后回忆起来,做梦都不敢想的日子。

  嬷嬷不再克扣那么多分红,姐妹们手头终于宽裕了。有钱抓药,有钱买零嘴儿,也有钱为自己赎身。

  也是很久之后,她才明白江公子的良苦用心。

  找不到旁的营生,或是不愿出楼的,还可以留在玉仙楼里,只卖艺不卖身,要是有客人胆敢轻薄强迫楼里的姑娘,自然有重金雇来的身强力壮的伙计,将人乱棍子打出去。

  而不愿再做这行当,想嫁人、甚至想做些小本生意的,江公子全都掏自己的私房钱,将人的卖身契从嬷嬷那儿赎出来,还不忘劝诫一番,别疏懒了当年请先生教的大课,有个一技之长傍身,将来日子也会好过许多。

  香莲没有走。

  天地之大,又有哪里是她的家呢。

  她的家早在那个被火光和血气包裹的夜晚,如一缕轻烟般消散了。

  留在玉仙楼继续当她的“小画仙”,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换了厚袄子时,她的肚皮也终于有了动静,渐渐圆润起来了。

  原先江公子只当她是吃胖了,还跟厨子笑说,就是皇宫里的伙食,也赶不上咱们玉仙楼。

  这段时日大鱼大肉,每日瓜果不断,不少姑娘都吃胖了,私下里还红着脸,偷偷念叨着要减肥,不能坏了咱们玉仙楼的名声。

  江公子知道后却满不在乎,还当即叮嘱厨师今晚给大家加餐,他满不在乎道:“谁说必须瘦成麻杆儿似的,为了男人把自己饿得可怜兮兮,看看咱们那些肚子大得能撑船的客人,这羞耻心怎么不能给他们分点儿呢。”

  的确,姑娘们即便吃胖了些,气色和精气神儿却更好了。

  再说,大家现在大都卖艺不卖身,凭着出众的才艺、风雅的见识和引人入胜的戏本儿取胜,多的是有钱有闲的客人,捧着大把的银子来听戏听曲儿。

  原先,香莲找上江公子时,对方只是以为小画仙也身材焦虑了。

  香莲毫不避讳,把自己圆滚滚的,微微凸起的小肚子,隔了一层里衣展示给对方看。

  ——惊得江宴秋咳得惊天动地,差点从椅子上原地摔地上。

  那还是香莲头一次在对方脸上见到如此严肃的表情。

  “……是你自愿的,还是有人强迫你了?”

  香莲知道江公子看着稳重可靠,实际上比谁都怕姑娘们跟他掉眼泪,因此毫不畏惧道:“不知道哪个混账弄出来的,现在找也找不出来了。”

  ——实际上约莫也是找出来的。小画仙现在身价不同往日,若是放出消息,不知道多少人上赶着要做孩子的“生父”。

  江公子沉吟许久,才道:“你自己是怎么想的?我尊重你的意见。”

  “若是不想要,楼里会替你找最好的大夫。但流产的药都是虎狼之药,对母体有一定风险不说,这你是知道的。”

  香莲毫不避讳地直视江公子,丝毫不觉得跟一个外男讨论这种事有什么不对:“如果我说,我想把它生下来呢。”

  ——她压根不在乎孩子父亲是谁,只想去父留子而已。

  她现在算是玉仙楼最能赚钱的那批摇钱树,如果这时候说要休息生孩子去,势必对楼里的生意有很大的冲击。任何一个有商业头脑的老板,都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她紧紧盯着江宴秋,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丝表情变化,捕捉其中是否有半分的为难和反对。

  却不曾想。

  江公子看着她,突然叹了口气。

  那是含着一丝微妙的怜惜的眼神。

  无关男女,也无关情爱,只是面对一个执迷不悟的,注定要吃上许多苦头、饱尝很多艰辛的母亲的眼神。

  “当然可以,”他温和道:“你自己拿主意,不过要想好,不要意气用事。”

  香莲一下子就哭了。

  那是小女孩一样的哭法,眼泪大滴大滴地,像伤心的潮水一样涌上海岸。

  她心里想,可能自己再也遇不到第二个人,像江公子一样的人了。

  .“三年没回去,也不知道她们怎么样了。”江宴秋掰开一小块白花花的馒头,从湖心亭掷出去。瞬间,池子里体态浑圆的锦鲤纷纷围了上来,张大嘴开开合合地夺食。

  “她们?”

  “啊,没什么,我还是凡人时候的亲人朋友。”江宴秋道。他小小地叹了口气:“可惜了,昆仑门规,不得与凡间的亲人私下往来见面。”

  郁慈:“无妨,你想去便去看看。”

  江宴秋:“!”他惊喜地把一整个大白馒头扔进池里:“真的吗小师叔!可是,可是门规不是不让吗,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郁慈:“不用担心,我陪你去,他们不敢说什么。”

  呜呜!小师叔你真好小师叔!我以后跟你天下第一好!

  郁慈:“现在还烦心吗?”

  江宴秋摇头:“不烦了不烦了。”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郁慈,像成功偷到了鸡的小狐狸:“小师叔,你真好。”

  郁慈唇角微微勾起,似乎是想笑一下,不过那抹弧度很快抹平了,只是看向他的眼神很柔软。

  没料到郁慈人竟然这么纵容、这么好说话,江宴秋趁机一股脑说出了自己的另一番忧虑:“小师叔,如果我们查出来,乔夫人的孩子真的不是五殿下的……你会插手吗?”

  还是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沉湖?

  这件事,他来时路上就想了一路了。

  如果所谓的“偷腥”确有此事,五皇子为了皇室的脸面,坚持要将妾氏处死——那他能做到束手旁观吗?

  皇室与昆仑联系甚密,如果他一意孤行,代表的不仅仅是他自己,而是背后整个昆仑,向皇室的、天子的权威发出挑衅。

  不说别的,就说一同执行任务的小师叔,如果代表昆仑不愿与大宛皇室交恶,也能轻而易举地一只手摁住他。

  郁慈偏头看着他:“你方才郁郁寡欢,就是在纠结这件事?”

  江宴秋呐呐:“……对啊。”

  郁慈收回目光,点点斑斓的碎月星光在他眼中跳跃。

  “有我在,无人敢为难你。”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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