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来,卢怀忠的决心十分坚定。主力就是要过河,谁来挡我,就干死他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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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安县西,试探性的进攻刚刚结束。
侍卫金枪直指挥使慕容腾面色凝重,已经萌生退意。
该部以镇冀军士为主——仅仅是兵源为成德镇,并非成德武夫——共五千步卒、五百骑卒。
慕容腾带来了四千上下,剩下一千五百用来监视滏水。
他本以为夏军是小部队突袭成安呢,心想这仗还有得打,可谁知甫一过来,就发现渡过浊漳水的夏兵绝对超过了五千,而且浮桥南岸还有差不多这个数目,总兵力逾万,还立了营寨,绝对不是他手上这点兵可以拿下的。
但来都来了,不可能一矢不发就走,那样交代不过去,大概率被军法处置,因此他下令展开了一波进攻,目标便是经略军左厢兵马使陆铭所据守的营寨。
战斗的结果很不理想。
守卫营垒的人意志坚决,器械完备,甚至在他们攻寨不克溃退时,敢拣选精兵出营追杀,搞得慕容腾不得不亲自带人反冲击,才将他们压了回去。
他甚至怀疑,守卫营寨的夏兵数量甚至不下三千,并不比他少多少。既如此,还打个屁,毫无胜利的希望。
“这仗不能打了,我欲退兵,诸位以为如何?”慕容腾召集部将们商议,问道。
“指挥使欲退往何处?”众人最关心这个问题。
“滏阳那边多半已经打起来了。”慕容腾叹了口气,道:“退回去可能自投罗网,非上策也。”
众人纷纷点头,是这个理。
“我欲……”慕容腾正要说话,却见亲将快步走了过来,禀报道:“指挥使,有信使自滏阳而来,言夏兵大举渡河,已击溃我留守兵马,直扑磁州城下。”
“贼兵有多少人?”慕容腾还未开口,早已有性急的将校询问。
“无边无际,不好估算,怕是不下万人,甚至更多。这是北岸的,滏水之阴,贼众更多,恐不下三万。”亲将说道。
众人都沉默了。这么多兵,他们回去也是杯水车薪,怕是一个照面就被打没了。
滏阳城内还有三千多州兵,由磁州刺史李君庆统领。征发的磁州各县土团乡夫还有五千,总计八千余兵。
这点兵,野战就是送人头,没有用的。
昭义县西北的滏口镇,还有厅前黄甲军石君立部六七千人,但他们也未必敢在夏军气势大盛的时候硬顶上去。
“我意已决,撤兵!”慕容腾说道:“我有预感,若再耽搁时日,怕是要被两面夹击乃至四面合围,届时便错过最后的撤退良机了。”
“退往何处?”
“退兵没事吧?若晋王暴怒……”
“敌众我寡,这仗本来就打得稀里糊涂。滏水防线一天告破,罪不在我。”
“指挥使说得对,再不走就晚了。”
军校们心中惶恐,纷纷说道。
“诸位,侍卫金枪直数千武士,不能轻易……”慕容腾清了清嗓子,刚说了半句,却听外面一阵大哗,进而有金鼓之声传来,以及顺着南风飘过来的清晰的喊杀声。
“军使……”亲兵跌跌撞撞地跑了回来。
“滚你妈的!老子知道发生了什么。”慕容腾不在废话了,下令道:“撤!”
众人一哄而散,纷纷赶往各自营伍。
营地外已经有人在交手了。
千余夏兵已经冲出营门,大吼着冲杀了过来。而在他们后方,一南一北,似乎还各有两三千人绕道而出,试图包抄过来。
慕容腾唾骂一声,翻身上马,指挥各部且战且退。
李君庆个狗日的,把侍卫金枪直调来调去,一会让防守滏水,一会让夺回成安,命令莫名其妙,三军将士陪着他乱跑乱撞。
若全军防守滏水,也不至于让人一天就强渡成功,回去后得告他一票。
经略军数千人如猛虎下山一般,士气高昂,猛冲猛打。
在最前面抵挡的数百晋兵已经完全崩溃。慕容腾下令骑兵反冲杀一波,又被敌军骑兵缠住。
到了最后,慕容腾完全放弃了,带着残兵败将向北仓皇退去。
经略军左厢兵马使陆铭杀得兴起,奋勇直追。
双方沿着浊漳水,一追一逃,直往洺州方向而去。
而此时西边的滏阳方向,随着渡河的兵马越来越多,滏阳通往昭义、滏口、成安、邯郸方向的交通路线全被截断,已经处于事实上的包围状态。
仅仅一天时间,晋军的滏水防线就已经土崩瓦解。
武威、突将、经略三军八万余兵马,后劲十足,趁着敌军全线动摇的架势,准备深入敌后撕扯,力图留下更多的敌军有生力量。
第047章 劝谏
“排阵使有令,我军兵多,不要怕,深入深入再深入!”浊漳水之畔,信使宣读了卢怀忠的最新命令。
经略军副使封隐、左厢兵马使陆铭恭敬领命。
“唰!”封隐抽出了腰间佩剑,下令道:“先至洺州者,记头功!”
众人一听,齐声大吼:“去洺州!去洺州!”
成安至洺州是有驿道的。
从相州出发,一条直北,经邺县、滏阳(磁州)、邯郸、临洺(今永年)至邢州,此为驿道一。
从相州出发,东北行,经临漳、成安、永年(今永年东)、南和至邢州,此为驿道二。
夏军主力走的是驿道一,经略军走的就是驿道二了。
正奇相合的用兵方法,在国朝实在太流行,从太宗开始,一直到这会,仍然经久不衰。
两路进兵,就是欺负你兵少,实力不足,你能奈我何。
封隐下达完命令后,大军立刻出发。他们只随军携带了十五日粮草,从驻地出发,两日即可抵达洺州城下。如果久攻不下,后路又被截断,那就抢!为了战争获胜,不管那么多了。
休息完毕的经略军左厢数千兵马斗志昂扬,一路上不断遇到晋兵丢弃的甲胄、武器,甚至还有三五成群的瘫在路边喘气的溃兵。
“嗖!嗖!”面对着起身欲逃的溃兵,经略军将士丝毫不客气,抬弓便射,驿道旁惨叫连连。
封隐又派出以队为单位的军士,向驿道两边扩展搜索,尽可能斩杀、驱逐晋军溃兵。
两千骑兵牵着马儿步行,这种战斗他们派不上用场。论行军能力,他们还不如步兵。唯一的强处即爆发力,已在先前的追击中耗完了。
不过在牧马完毕后,他们还能上马追击一番。也正因为如此,侍卫金枪直这帮人真是倒了血霉了,从成安县到洺州城,短短八十里的路程上,三千多步骑溃不成军,有人被杀,有人被俘,有人半路躲进山林或村庄,待七月十五日的晨曦微露之时,慕容腾带着最后数百人,被包围在一处村庄里。
战斗只持续了半个时辰。贼兵大部就俘虏,慕容腾以下两百余人被杀。侍卫金枪直,至此从晋军序列中除名。
到最后,慕容腾也没得到告状的机会,但侍卫金枪直五千余人,作战任务不明确,变来变去,担任滏水游奕讨击使的李君庆弄不清楚夏军的具体部署和兵力,难辞其咎。
当然,如果再深挖一下。这场失败的根源其实在李克用身上。
邢洺磁三州州兵万余人,外加不到三万的衙军,在一马平川的平原上对抗是他们数倍兵力的夏军,从战略上来说就错了。
战略错了,战术上做得再好也弥补不回来。李克用,老老实实背好这口锅吧。
而抵达洺州城下的经略军先锋第一时间抓捕民人,砍伐大木,制作攻城器具。
七月十六,他们几乎等不及了,架着简易木梯尝试着攻了一次城,被守城的洺州州兵击退。
随后,他们放弃了速下洺州的尝试,开始扎营,同时派出骑兵绕道北上,一路进至沙河方向,遇到了晋军大队骑兵后,这才返回。
经略军这一路,数日之内挺进百余里,夺城一座,杀贼将一员,俘斩三千余晋兵。前锋直抵沙河,邢州上下为之震动,算是打了一个翻身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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磁州城下,攻城战已经进行了一整天。
李君庆站在城头之上,一脸迷茫。
滏水北岸,营寨一望无际,延伸到了很远之处。
原野之上,骑兵纵横,带起了大股尘烟。
城墙之下,尸体密密麻麻,损坏的车辆横七竖八。
攻城的是来自相卫二州的土团乡夫,偶尔夹杂一波真·夏兵。
攻势异常猛烈,节奏非常之快,一波溃下,一波又起,守城的人都动摇了,攻城方还在悍不畏死地往里头填人。
不,或许不是悍不畏死。
夏军营垒寨墙之上,悬挂的人头密密麻麻,多是溃逃的军士,大部分是相卫二州的乡勇。他们好日子过得太久了,安史之乱后竟然承平百余年,一般是的战斗或许还能忍受,但当双方进入刺刀见红的贴身肉搏阶段之时,当看到父亲、兄弟、乡党一个个倒在自己面前之时,很容易精神崩溃。
卢怀忠愿意给军士争取最好的待遇,在他治下,谁敢贪墨军饷立刻人头落地,没得商量。抚恤也给得很足,经常走访阵亡之家,有时候甚至拿出部分私人财物弥补烈属。
但他为了胜利,也是不择手段的。人人都说李唐宾残暴,但李唐宾只对杂牌部队残暴,对自己人没那么差,卢怀忠几乎是一视同仁,连他儿子、侄子都要被逼着上一线厮杀,可见其人心志。
一天的猛攻下来,城墙南侧多有破损——这又是李克用的锅,地方治理不善的恶果。
一天的猛攻下来,出城烧毁夏军攻城器械的人马损失惨重,差点被人夺下城门。
一天的猛攻下来,磁州州军阵亡将校八人,军心士气已有所动摇。
眼看着对面连营十余里,鼓角争鸣,旌旗蔽野,所有人都在怀疑,磁州还守得住么?
太阳渐渐落山,晚霞映得滏水一片通红,宛如鲜血。
城北的一场厮杀又结束了。
“叛将”安休休带着大队骑兵反复冲杀,将滏口方向过来的援军击退。
李君庆一拳擂在女墙之上,恨恨地下了城头。
昭义县多半已经被攻陷,滏口镇也不会有援兵过来了。厅前黄甲军也就六千多人,在数量多达十万的夏军面前,还不够塞牙缝的。
邯郸倒还是有五院军万余人,洺州刺史安金全亲领大军镇守。他们是唯一能给磁州解围的友军,但他们愿意过来吗?
晋王在邢州大会诸将之时,李君庆以为四万人马其实不少了,完全足以守御。但当真打起来时,才发现这点人根本不够。
要防守的地方太多,州军就占去了万余,机动部队才三万上下,且较为精锐的义儿军、横冲军被晋王捏在手里,前线能动用的其实就只有侍卫金枪直、厅前黄甲军、五院军三支部队。
晋王手握河东、昭义、大同、幽州四镇,雄兵十余万,看似很多。但危急之时,能抽调的机动兵力竟然这么可怜。平时还看不出来,这一打起来,李君庆顿时感到一阵心寒。
邵贼能调动十余万机动兵力,双方的差距该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