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吕布偌大的名气相比,夏鲁奇几乎可以说是默默无闻,说到底还是缺乏文学作品吹捧。
“没想过。”夏鲁奇摇了摇头,道:“臣若走了,陛下身侧由谁来护卫?”
“种彦友、折从远都是皇亲国戚,武艺也不差,他们不行吗?”邵树德问道。
夏鲁奇不答,只看着邵树德。
“朕又何尝舍得放你走。”邵树德感慨道:“不过,你要封妻荫子,就必须要有战功,朕却不得不放你走,朕不能这么自私。下个月有女真、靺鞨野人抵京,你带带他们,朕再给你配一些禁军骨干,西征时就是你的兵。”
这支部队确实是有的,且来源很杂,各个氏族都有。总人数大概在两千上下,由朝廷发给器械,再由枢密院派人粗粗训练一下,让他们知道军中规矩。
邵树德要求不得滥竽充数,一定要派出精壮勇悍之辈,否则严惩不贷。
在刚刚攻灭契丹、渤海的当口,谅他们也不敢造次。
“臣遵旨。”听圣人这么说,夏鲁奇眼眶微红,应道。
邵树德拉着他的手,在西上阳宫内转悠着。
他不厌其烦地指着各处,说原来是什么样子,现在又是什么样子,最后把话题引到天下局势上。
夏鲁奇偶尔插话,大多数时候默默听着。
圣人对天下百姓的功劳,他一一看在眼里,比起朱全忠、李克用之辈,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临近今晚的寝殿椒房殿时,嫔御萧氏出来迎接,向夏鲁奇行礼。
夏鲁奇侧身一避,回礼。
事实上在宫中,就连皇子见到夏鲁奇也要行礼,这是邵树德特别要求的。
勇士不爱钱,那就给地位、给荣誉,让人死心塌地,邵圣玩这一套玩得贼溜了。
邵树德朝夏鲁奇点了点头,进了椒房殿。
夏鲁奇又仔细检查了一下防务。黑暗中每个角落的暗哨所在位置都走遍了,这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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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几日,会有第一批车队前往西京。你有什么要带的,可遣人提前报上去。”冲刺结束之后,邵树德疲累欲死。
萧氏睁着满是春意的媚眼,问道:“陛下要幸长安多久?”
“长安是西京,得住上一阵子。政事堂、两枢密院、理蕃院、六部九寺主要官员都去。萧相算是年轻的,也得去。”黛娘的……有点大,邵树德损失了太多元气,这会想睡了,随口说道:“公卿勋贵、皇子公主、后宫嫔御大多要跟着去。具体住多久,看何时西征了。”
“陛下何不择一良将西征?万里之遥,餐风露宿,甚是辛苦。”萧氏问道。
“现在征战的条件比以前好多了。”邵树德半睡半醒间,迷迷糊糊地说道:“以往是真的餐风露宿。现在么,朕的大帐比一般的殷实人家还要华丽,诸般用度更是他们无法享受的。吃苦?吃什么苦?黛娘你陪着朕西巡,就连女人都有的干了。”
萧氏脸一红,刚想娇嗔两句,却见圣人已经打着呼睡着了。
萧氏帮邵树德盖好薄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钻入他的怀中,但并无睡意。
她父亲是宰相萧蘧,只比圣人小一岁,肯定要跟着去了。
其实,看跟着圣人西行的官员名单,就能得知未来十年朝堂的格局。萧氏出身世家,对这些再敏感不过。
看京中最近传出来的风声,秦王当太子已经板上钉钉了。萧氏觉得该找个机会与父亲通通气,秦王只有寥寥几个妻妾,正妻是枢密使家的女儿,小妾却是小门小户,甚至横山党项出身,门第并不高,准确地说是没有门第,这就可以想想办法了。
诚然,在一百多年前,萧氏这种门阀之女从来没有给人做妾的道理,但今时不同往日,有些事情没法说,说多了丢人。更何况那是太子,身份不同,没什么丢脸的。
可惜十五娘了。最近十几年族中最出色的女子,因为自己久无所出,便被送进了宫。而圣人居然毫不客气地就收下了!
想到这里,不知道怎地,萧氏想起了小姐妹韦氏。
圣人刚刚封九皇子为忠圣郡王,并为他说好了一门亲事:郡王妃就出自韦氏嫡女。
萧氏估摸着,韦氏在朝中青黄不接,后继乏人,这是打算扎根边疆,与塞王合流了。
自甘堕落?还是另辟蹊径?
就在上个月,七圣州北部又发生叛乱,甚至还有室韦人南下劫掠,为沙陀兵、奴部和七圣州联合镇压。
这样一个局势并不稳定的地方,去了有什么意思?
而当地局势的不稳,似乎也触动圣人的某种心绪。继护圣郡王、忠圣郡王、奉圣郡王、捧圣郡王之后,又下令组建迎圣郡王府、保圣郡王府、礼圣郡王府,分别册封十二皇子邵庄敬、十八皇子邵义常、十九皇子邵宁俭为郡王。
十二皇子生于建极元年十一月,母唐淑献皇后何氏。
十八皇子生于建极八年八月,母月理朵。
十九皇子生于建极八年十一月,母菩萨奴。
月理朵、菩萨奴就算了,何氏那个骚娘们,曾经母仪天下,却不知廉耻,为新朝天子生下二子一女。想到这里萧氏就气得流眼泪,圣人宁可在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肚皮上使劲,也不肯宠幸她,是我不够大吗?
当然,以上或许还不算什么,谁不知道圣人的癖好?气也就气一时,真正让萧氏无法理解的是,河中柳氏、薛氏这两个摇摇欲坠的门阀,居然也在打塞王群体的主意。
其中一个甚至还是银鞍直指挥使夏鲁奇的妻妹,今年才十二岁。
这些过气世家,难不成真的放弃中原了?想在草原上使劲?
身旁鼾声如雷,圣人已经沉沉入睡。
萧氏心中烦乱。她感觉这个天下有点陌生了,草原、辽东甚至西域,圣人大半时间围绕着被他称为“三北”的区域打转,投注了太多精力在上面。
联想到圣人之前的种种言行,他一直鼓励草原与中原互相通婚,即内地大族娶草原酋豪之女为妻,草原贵族子弟娶中原世家之女为妻,为此不惜让皇子做出表率,比如六皇子的正妻就是契苾氏。
这不就是一个大号北朝么?
萧氏调整了一下姿势,轻轻搂着邵树德,心中暗想或许该跟着圣人的马鞭所向,萧家才能获得更大的利益。
这时她突然又有些烦。一个嫁出去的女子,还要为娘家这般操心,真的心累。更郁闷的是,她连子嗣都没有,想想就泄气,这么忙活图什么?
圣人虽然是武夫,但心中跟明镜似的。或许就因为萧家一直在中枢钻营,不太配合他的大政,才不给我子嗣。
萧氏叹了口气,搂紧圣人,睡了。
第008章 蕃兵
蓟城车坊新造四轮马车一百八十八辆,按照命令,尽数送来了洛阳。
当然不是空车运行,而是运了上万石腌得硬邦邦、几可当盔甲用的的肉鱼。
灵宝车坊在渡过了筹建期后,也正式投产。
四轮马车,将会在西征之中派上用途——如果路况不是特别烂的话。
邵树德抽空去城外看了一下马车,询问了一下车夫们的使用感受,得知故障率不高之后,稍稍放下心来。
蓟城车坊的产能还在持续扩大。他们最近从草原诸部中招募了一大批原黑车子室韦的部众,培训一番后便投入生产之中。
奚王、三泉王氏等部有些不开心,因为黑车子室韦已经被讨平,部众除西蹿代北的外,剩下的要么在仙游宫,要么在他们手中。要把吞下去的肥肉吐出来,可想而知是很心痛的。
但北京留守封衡却是个狠角色,拿着鸡毛当令箭——呃,他真有剑——硬是把人要走了,给的补偿不过就是一些粮食、布帛罢了,数量也不是很多。
说起来,还是无上可汗最讲究。
到了明年,待灵宝车坊稳定投产之后,关中还会新建一个车坊,即宝鸡车坊,以利用当地的森林资源,开足马力制造四轮马车。
强大的生产能力,一直是中原王朝的传统优势,自然要好好发挥了。
视察完毕之后,邵树德又回了上阳宫理政,九、十月间处理的基本都是与西征有关的事务。
这两个月,除了偶尔到丽春殿小住的皇后外,陪在邵树德身边的多是萧氏、杜氏、韦氏诸女。
她们欣喜于终于把圣人解救了回来。使出浑身解数,拿出千般才艺,诗词、茶道、抚琴、舞蹈等等,让只会摇屁股的野女人相形见绌。
邵树德也乐得如此。
吃惯了油腻的大餐,尝尝这种荤素搭配、菜色精美的餐食也不错。
十一月初,北边传来消息:鸊鹈泉、可敦城、诺真水三部北上,与鞑靼人厮杀了半年,互有胜负。
邵树德一看就有些恼火。到底是他们真不行了,还是在偷奸耍滑?或者两者都有?
平复了一下心情后,邵树德觉得不能无端怀疑别人。他倾向于认为这三部虽然谈不上拼命,但还是努力了的,不是故意敷衍。
同时也在反思,这年纪一大啊,就容易怀疑别人,这种情绪要遏制住,不是什么好事。
年富力强时英明神武的君主,晚年时变成了雄猜之主,其中心路历程的变化,仔细深究起来,其实挺有意思。
邵树德在和这种情绪做对抗,尽可能站在客观的立场上来看待事物。
“这一年年的,日子过得真快。”邵树德搁下毛笔,叹道。
不经意间,建极十一年就要过去了。
从去年年中开始,他就没有出去浪,一直老老实实待在洛阳。
整个国家大体平静。
湖南被攻灭,五管乱局大体平定。
黔中偶有小乱,也被魏王勉仁平定。就在前几天,三郎上疏,提到建极九年底发往牂州的第一批三千户河北百姓已经初步站稳脚跟,今年的粮食收成已经趋于稳定。鉴于当地局势,请发第二批两千户河北降兵及其家属前往牂州诸县,筑寨聚居,垦荒种地。
邵树德批准了,令从临朔宫役徒中再挑选两千成德、沧景、易定俘虏,并其家人,发往黔中。
至于魏博百姓,稍稍缓了缓。这个地方,简直像烂疮一样,不断有叛乱发生,邵树德都记不清镇压过多少回了。
值得欣喜的是,他们的叛乱始终没有成功,且频率和烈度不断降低。总有一天,这帮傻比会知道再叛乱也是无用,认命得了。
三郎勉仁其实水平还是可以的。
邵树德并没有因为一次失败就全面否定他,事实上他带着蜀兵及黔中蛮人打仗,丢脸的也就姚彦章那一次,其他时候中规中矩,算是合格的了。
邵树德已经让他兼领播州安抚使,重点管束牂、播二州的蛮人,为朝廷稳固黔中中南部。
南方之外,北方倒迎来了难得的休养生息。
河南除了转输一部分粮草外,大部分地区在改进农业、疏浚沟渠、修建陂池。
河北甚至连转输之苦都没了。渤海国旧地有叛乱,但旋起旋灭,清塞军最后的五千人被安置在了穆州成为府兵。
安东府是第一个完成府兵全面安置的区域,全府计有府兵一万出头,部曲近三万户,都已到位。
沈州、仙州有望成为第二批完成的州郡。
但就目前看来,部曲缺口仍大,光靠将叛乱的胡人贬为部曲已经远远不够了。今年朝廷发运了六千余户江西降人及其家属,明年还会发数千户河北百姓——这是有罪责的,基本都属于叛乱分子。
对部曲的严重渴望,以至于邵树德都想重新发动战争,人为制造出一批奴隶了。他令三子勉仁总管播、牂二州蕃部,或许就出于心底某些不可描述的阴私想法。
南方那么多降兵,光蜀兵就有四万多,清海、宁远、广捷三军还有五万人,如果算上钱镠的数万兵马,真的很让人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