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士们发出粗重的喘息,手持长剑、铁挝等兵器,紧随其后。
徐温稍稍落后一些,身边也跟着上百人。
这一把,他们是倾力一搏了,不成则死,没什么可说的。
“玉炉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须作一生拼,尽君今日欢。”歌妓婉转作态,眉目含情,将一首艳词唱得惟妙惟肖,满堂喝彩。
通过歌喉,宾客们仿佛看到了同床共枕的情侣被窗外响起的马车轱辘声惊醒,女子看到枕巾上的香汗和脂粉,散落的蝉钗,理了理残乱的鬓发,与男人含笑相视,羞不可抑。到最后,柔肠百转,认为一定是拼尽了一生的努力,才与郎君得一夕之欢,更恨这晨光来得太快……
“这词绝了!将小美人的羞态和多情描绘到骨子里了……”杨渥哈哈大笑,双手摸索不停,怀里的美人娇嗔阵阵,欲拒还迎。
宾客也嬉笑不已,或饮酒,或狎昵,放浪形骸,快活无边。
“嗖!”一箭飞来,直冲某宾客张开大笑的嘴巴。
射箭之人估计也是羡慕嫉妒恨,让你狗日的玩女人,让你笑得这么快活,先吃我一箭!
而随着这箭射出,数十军士涌入了中庭。
伎女们吓得花容失色,大叫起来。
杨渥也站起身来,震惊地无以复加,嘴里喃喃道:“是徐温、张颢派来的?尔等果欲杀我耶?”
军士们不理,只将人团团围住。
张颢也不答,亲手提着重剑,照着一宾客的脑袋重重劈下。
“噗!”血如泉涌。
“与殿下无关。”徐温带兵走了过来,对杨渥躬身行了一礼,道:“今只欲去王左右乱政者耳。”
“噗!噗!”张颢那边又杀起了人。
军士们挥舞着铁挝、重剑,将宾客一个个拖出来,如杀死狗一样挨个处决。
杨渥脸色发白,强装镇定,道:“他们有何罪责,要如此打杀?”
“强掠民女、贪墨钱财、阻塞言路、进献谗言……”徐温早有准备,一桩桩数落着,具体到哪个人、哪个时间、犯了什么罪。
杨渥无言以对,只能强辩道:“既有罪,当报予我知晓,由我来定夺。”
张颢杀完最后一个人,提着重剑走了过来,狞笑道:“报予王上知晓?”
军士们也笑了起来。
杨渥这种柔弱无能之辈,受不得他们一剑,居然也想事事向他禀报?凭什么?你有什么本事?
“这不就报予王上知晓了么?”张颢大笑道:“这叫兵谏。兵谏懂不懂?”
军士们笑得更大声了。
徐温皱了皱眉,道:“别磨蹭了,抓紧控制全府,不得让任何人靠近。你我再抽些精干人手去军营,把亲军都管束起来。”
城内还有数千亲军,大部分人跟他们并不是一条心,若放任不管,必然会出乱子。
“怎么管束?”张颢有点傻。
徐温看了杨渥一眼,道:“以吴王之命。”
“嗨!杀得太尽兴了,一时没想起来。”张颢自嘲一笑,道。
他们本就是左右牙指挥使,是城内亲军的最高指挥官,今把杨渥操控于手,无人下达“乱命”,事情就好办多了。
出门之时,张颢被冷风一吹,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回想起方才之事,他几乎不敢相信!
淮南衙军、镇军以及外州郡兵马,加起来不下十万,名义上都归杨渥指挥。但他们只靠着两百人就造反成功,若不是被冷风吹着,张颢几疑是在梦中。
两百人啊!只有两百人,就干成了这件大事!
张颢想着想着,差点抑制不住想要高声狂叫,太兴奋了!
但现在还不能掉以轻心。
如何安抚这十万大军,才更考验他们的本事。
第005章 善后稳定
晨光熹微,大地上便传来了猛烈的震颤。
“吁――”王绾勒住了马缰,缓缓停了下来。
身后的骑兵分开两边,亦缓缓减速。
广陵城头人来人往,不一会儿就城门大开,数骑策马而出,远远停下。
“王指挥何在?”徐温单骑上前,高声问道。
“老夫在此。”东院马军指挥使王绾亦单骑而出,回道。
“未得军令,何故进薄广陵?”徐温问道。
“何至于此?”王绾反问道。
徐温一听,就明白昨晚还是有人逃了出去通风报信,于是也不遮掩了,道:“大王尚在,左右牙亲军奉王命清除左右乱政之人。”
“大王还在?”王绾追问道。
“还在,稍稍受了点惊吓。”徐温答道。
“当真?”
“千真万确。”
王绾松了口气。他是先吴王的老部下,跟随多年,屡立战功,情分自不比寻常。虽说杨渥上台后,对他们这些元勋旧臣很不客气,让他有些恼火,但这绝不代表他愿意看到先吴王的子孙遭难。
如果能搭一把手,他是不介意的。
但看样子徐温、张颢二人已经控制了广陵,整顿了数千亲军士卒。他们又是马军,攻城不便,救回杨渥是没可能了。
但就这么退走,好像也不甘心。
王绾没有仔细思考这种不甘心来自哪里。
可能是对吴王后人安危的担忧。
也可能是对徐温、张颢这种后起之秀做下好大事的嫉妒。
更可能是对自己没分到好处的不满。
徐温又策马上前。
左监门卫将军钟泰章略略伸手阻挡了一下,被徐温坚决地拨开了。
他没有着甲、没有携带武器,单骑走到全副披挂的王绾马前两三步外。
如果王绾骤然发难,徐温能不能活着逃回去,很难说。
“听闻王指挥之子天生毓秀,博学多才。恰好吾家有一女,尚未婚配,不知……”徐温压低了声音,问道。
王绾心中一动。如果与徐温结成亲家,那就走进兵谏后的广陵核心圈子了。对王家而言,似乎是好事。
想及此处,王绾便道:“犬子亦未娶妻。”
“真是巧了。”徐温笑道:“岂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王绾第一次露出了笑容,道:“老夫这就率军回营。不过,说服了老夫,东院马军将士们……”
“不劳王指挥提醒。”徐温笑道:“人赐钱三缗、绢五匹,待会必送至军中。”
“如此甚好。”徐温做事还算上道,王绾放心了。为了稳定军心,他很快让人把消息传了下去。
不一会儿,三千马军原地高呼,喜气洋洋。
杨渥是谁?他们不是很关心,到手的钱才是真的。
当然这点钱也不算很多,他们每年吃住在军营,剩下到手的钱仍然折合二十余缗。
徐温许诺的赏赐也就五六缗罢了,看起来不少,但如果有必要,也可以舍弃这点钱,转而把徐温砍了。
但杨渥不值得他们这么做,真相就是这么赤裸裸、这么残忍。
而既然指挥使王绾作保,东院马军三千士卒便退走了。
徐温看着他们远远退去的身影,悄悄松了一口气。
广陵三十里之内,就这一支部队了。如果他们不服,鼓噪着要进攻广陵的话,说不定会引起其他部队跟风,届时局面就无法收拾了。
他们没有动,默认既成事实,那么也会产生示范效应。有些部队见到杨渥挑选各军壮士亲手组建的东院马军都没反应,自然也没兴趣出头了。
胜负,有时候就在这一线之间。
他们一手推动的这场兵变,其实非常勉强。即便侥幸成功了,也危机重重,非常考验后续处理。今劝退了东院马军,初战告捷,徐温的心中是喜悦的。
“走,回城!”徐温一勒缰绳,拨转马首,朝城内而去。
钟泰章佩服地看了他一眼。
他不怕死。想当年进攻吴越,全军战事不利,无奈撤退,他率二百壮士断后,连斩吴越军十余人,包括数名军校,极大震慑了敌军,令主力部队得以从容撤走。
但他清楚自己的能力,自问不会像徐温处理得这般好。
或许,这就是徐温为指挥使,他在帐下效力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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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陵城内,张颢耀武扬威,得意非凡。
绝大部分亲军将士都投到了他和徐温一边,偶有几个不服的,也被快刀斩乱麻诛杀。
如今总计六千人被拧成了一股绳,牢牢控制着广陵,正式宣告兵谏“大成功”。
“杨渥那厮是真不行,我早看他不顺眼了,连先吴王半点本事也没学到。”
“他其实还行,按时发赏,从无拖欠。不过嘛,就这样了。这淮南谁做主,又有什么关系呢?少不了我等一份粮饷即可。”
“何时领赏?该发钱了吧?”
“应该快了,我看衙门的文吏去清点库存了。”
“其实有点可惜。先吴王千不该万不该,选了杨渥这败家子。当日周隐说杨渥非保家主,看来说到点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