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光耀收到眼色,先是点头示意了解,这才轻咳一声,开口道:“郭掌柜,本官也不瞒你,忠义伯此次是替朝廷收购粮食,赈济北方灾民的!上面给的银钱不多,但定下的数量却不少,如果你不能给个满意的价格,那拉走粮食之后,如果钱粮不够,那本官只能先记在账上,等日后朝廷拨下了银子,再给你补上了。”
啊?
郭来福闻言脸色大变,原来这位忠义伯是替朝廷购买粮食,而且钱不够的话,知洲大人更是要征集粮食,然后等日后有钱了,再补发下来。
一时间,郭来福的神情变的极为难看,朝廷是有征集粮食权力的,而且只征集他一家,并且蝗灾已经过去,他就算不同意,也无法找到其他的粮行商家联合,闹出点事端。可如果就这么让朝廷把粮食拉走了,天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拨下款项,把欠下的余额补齐!
此刻林敬之已经走的较远了一些,侯光耀也把脸色拉了下来,语气中夹杂着丝丝寒意,压低声音又开口道:“去年爆发大面积蝗灾,本官似乎邀请过郭掌柜,请郭掌柜多捐献些粮食赈济灾民,可你呢?
生为一个粮行大户,捐献出的粮食居然还不及一些布匹家具商家捐赠的多!今天忠义伯从京城赶来了,如果你不能给个合理的价格,那本官就只好下批文,征集聚香粮行大批的粮食了!
哦,本官忘了说,就在昨天,余家绸缎庄与方家布匹店铺,又各自给朝廷捐献了三万担米粮。”
听到侯光耀话语中的极度不满,郭来福后背处的衣衫都被冷汗给浸湿了。去年爆发了大面积的蝗灾后,他与并洲数个大型粮行联合起来,控制着并洲全境的粮价。捐献粮食的时候,也是多少意思了一下,现在眼见侯光耀来翻后账,他怎能不怕?
“侯,侯大人,不,不如这样,待草民去寻来其他粮行的商家,一起商量商量,再次给朝廷捐献一批粮食如何?”郭来福低着脑袋,让人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小声说道。
侯光耀闻言一声冷笑,开口道:“不必了,你且说个合理的价格便是!北方的难民正在赶回家乡的归途之中,可没有时间等你们商议出结果!”
郭来福打的什么主意,侯光耀如何会猜不到?要么是想要拉其他几家大粮行下水,一起给朝廷捐粮;要么就是联合那些米粮商家,拧成一股绳,与官府做对!
现如今灾民返乡,与爆发蝗灾一般,也是容易闹起事端的时候,侯光耀可不敢让并洲全境的大粮行联合挑起事端。
郭来福非是良善之人,没什么慈悲心怀,闻言心中叫苦,正待再想良策,应对眼前的困境,林敬之却是不给他时间,冷冷的问道:“郭掌柜,你可想好了价格?”
第五百二十六章 朝廷弊端
眼见林敬之步步紧逼,郭来福自知再无退路,也没有了拖延时间的可能,咬了咬牙,一脸肉痛的答道:“回忠义伯,这粮食的价格实在是不能再低了,不信您可以去源泉城任意一家粮行打听打听,看有谁家会比草民这里卖的更低。”
此语一出,侯光耀的脸色便是骤然大变!
林敬之在一脸冰寒的表情掩饰下,也是同样大感讶异,自己虽然是贵族,但到底不会在并洲久留,但眼前这个区区粮行的富商,居然敢不给侯光耀面子?
要知道侯光耀可是并洲的知洲大人,一把手,若是得罪了他,郭来福日后可不会有好果子吃。
郭来福自然没有胆子敢明大明的跟侯光耀叫板,不然最多半年,他这家粮行就得被官府整垮掉,接着又道:“其实草民也是极其关心北方难民如何返乡回家的。草民也愿意和余方两家一样,给朝廷捐献三万担粮食!”
听到后一句,侯光耀的脸色才好转过来,有了笑容。
原来是算计着肯定要吃亏,不如说是捐献,也好给自家赚个好名声!
林敬之这才明白郭来福打的什么算盘,自进入粮行后,他第一次露出了笑容,显得非常亲切,开口道:“来之前侯大人就给本伯爷说过,说聚香粮行的东家身怀大义,是个有良心的商人!看来侯大人所说果然不错!”
“多谢忠义伯夸赞。”郭来福知道这是林敬之说的面子话,强自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应和了一声。
“好,既然说好了价格,这里是两万两银票,郭掌柜这就让店里的伙计点货吧!”林敬之说着,从袖中取出银票,数了数,递给了郭来福。
郭来福接过银票,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见数额果然不差,便立马伸手招来七八个年青力壮的伙计,开始点货。侯光耀则让身边的随从,去车马行雇佣马车,前来装货。待今天把米粮购买齐全,明天一大早,就派军士送往北方。
眼见粮行的伙计们忙活了开来,面粉与灰尘四起,林敬之与侯光耀退出了大门。
“林伯爷,去年本官见此人对北方爆发了大面积的蝗灾无动于衷,只是捐献了少许的米粮,并且在暗中操控粮食涨价,就心中不快!当时局势紧张,粮商们又联合起来,牵一发而动全身,本官不能把他怎以样。
直到今天才终于出了心中这口恶气!”
侯光耀望着远处郭来福忙碌指点的身影,冷哼了一声。
蝗灾爆发后,国库无银到连地方军队的军饷都调发不下来的地步,当地官员只能矮下身子去求富豪乡绅捐献银两,大米白面,还有各种物资。那个时候稍微有点爱民之心的官员,都是低三下四,装过孙子的。
而郭来福当时连侯光耀这个堂堂知洲的面子都不给,这让他如何会不气恼?
林敬之先前虽然依仗身世拿捏郭来福,但闻言后却不同意侯光耀的观点,摇头道:“侯大人此言差矣!
郭掌柜是凭借自身的本事赚来的财富,这些财富是属于他私人所有的,他想捐就捐,不想捐就不捐,全凭各人意愿,这是常理。
而蝗灾爆发后,国库无银赈灾,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朝廷有弊端!”
闻听林敬之竟然敢直言朝廷制度有弊端,侯光耀脸色大讶,毕竟这种话若是传入皇上耳朵里,那可是会因为诽谤朝廷,而获罪的。一般朝中官员,只会夸赞皇朝功德,皇上的勤政爱民,没人敢说朝廷有弊端。
他虽然觉得林敬之说的有些道理,但也有自己的观点,反驳道:“那这些粮行联合起来,哄抬粮食价格,总是不对的吧?”
“从道义上来讲,的确不对!”林敬之开口附议,又道:“但朝廷律法可有规定,在荒年灾年,不准粮行刻意上涨物价的条文?”
“这,这到是没有。”
“是啊,这不就是律法中一个大大的漏洞么?如果朝中大臣能详细商讨一番,制定出一个合理的条文,规定在某些地方发生蝗灾涝灾,各地粮行不得联合后肆意涨价,不就弥补了朝廷的一个弊端么?”
林敬之耐心的解释。
侯光耀闻言手抚胡须,沉默不语。
当然,林敬之虽然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妥,伤害了聚香粮行的利益,但与北方难民饿肚子,回到家乡没饭吃相比,却是微不足道的。而且郭来福捐献的这点粮食,远远不及他们这些粮商哄抬物价赚的多。
二人又在粮行门口站了一会,见郭来福认命了,没有做小动作的嫌疑,这才留下几个人在此监督,查验粮食数量,然后才向了其他几家大型粮行。
去年这几家大粮行都驳过侯光耀的脸面,再加上林敬之的配合,不一会,就让这些粮行各自肉疼的捐献出大批大批的粮食。
林敬之望着车马行拉来的牛车马车,不停的装着货物,心中暗自可惜,如果自己能分成三个人,一个跟着继续去东方三洲,还有一个则跟着侍墨晋良伯他们,去西方三大洲洽谈生意就好了。
到时不用花多少银子,只是凭着自己的贵族身份,就能让各地富商捐献一大批粮草。
在几家粮行转了一圈,林敬之才到手不久,刚刚捂热呼的八万两银票,就给花的一干二净了。
解决了买粮的事宜,林敬之又和侯光耀跑了一趟程府,让程威下令调派些军士,护送输粮的队伍,明天就启程赶往北方灾区。当然,侯光耀也根据前不久上边传下来的官文,再次号召地方富商,涌跃开棚济粥,也好让往家乡反回的难民,不至于饿肚子。
处理好了这些事情,天色已经渐渐发黑,林敬之要请侯光耀去酒楼用饭,但侯光耀却让林敬之先行一步,去酒楼等一会,自己则非要去大牢走一趟,看看季长风有没有松口招认。并且要安排心腹,让他们到了晚间秘密把季长风偷送到隐蔽的地点审讯。
李强与胡安等几名内厂厂卫,自然也是要跟着一块去的。
林敬之与玉姨娘先一步来到酒楼,点好了酒菜,不大功夫,就见侯光耀领着几名衙役走进了包厢。刚刚坐下,侯光耀就笑道:“忠义伯,你吩咐本官的事情,本官已经让属下查明白了。”
第五百二十七章 回味
侯光耀刚一坐下,连杯茶水都没来的及喝,就笑着说把林敬之吩咐的事情办好了,他招了招手,一名官差便上前一步,开口说道:“回忠义伯,明天便是黄道吉日,有六家豪门大户办喜事。
大后天则宜祭祀下土,有一名官员与两家大户要办白事。”
这个年代婚丧远行,造房挖井等事宜都有讲究。
林敬之闻言大喜,问道:“那明天几户豪门中,哪家财势最大?”
“祖宅位于城西的刘家!刘家是做车行生意与皮革生意的,家中极其富裕,是源泉城数的上号的世家豪门。”那个官差答道。
“那好!侯大人,麻烦你今天就派人去刘家通知一声,说明天会有一个菩提教的护法前去为刘家的新郎官与新娘子施法祈福!保佑刘家长盛不衰,子孙繁盛!到时他们只需小小意思一下,给菩提教护法赏点辛苦费就行了。”林敬之一击双掌,开口说道。
“没问题。”侯光耀直接就给先前那位答话的官差吩咐,让其现在就去刘家通知此事。
刘家是源泉城,甚至是并洲境内有名的世家豪门,待麻脸男子在其家中做了法事,肯定会名声四起,到时菩提教的使者,自然会主动找上门来。
如果仅在刘家做法事影响不够大,那么林敬之会再安排麻脸男子在大后天,去那名官员的家中做法事。
提及刘家是做车行生意的,林敬之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开口道:“侯大人,虽然官府有征调民夫与马车牛车的权力,但明天最好给那些车夫些银钱,如果你手中钱不多,就少给些,不过必须得保证他们在返回源泉城之前,家中的亲人不会饿肚子。”
“嗯,本官知道了。”侯光耀应了一声,然后端起酒杯喝了杯水酒,叹气道:“那个季长风还真是嘴硬,都被打成那副惨不忍睹的模样了,居然还不服软认罪!”
程威与林敬之遇到刺客行刺,侯光耀担的干系最大,所以林敬之理解他焦急的心情,不过现在的季长风还能看到希望,自然是不会画押认罪的。
“侯大人,季长风可是上过战场,杀人无数,也被人砍伤过无数次的名副其实的悍将!若是不等到心灰意冷,肉体上的折磨对他来说,只是小意思!你且耐心等等,待过上五六天,他仍然不见七皇子救他出狱,心理防线有了松动,自然会主动要求见你,和你谈招认罪状后的条件。”
林敬之说罢,侯光耀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看来就算内厂厂卫的手段再狠辣,也有人可以硬扛一段时间。
当然,这也是因为季长风相信七皇子知道他入狱后,会尽快想办法救他出狱。而一般的官员没有那么硬的骨头,被关入内厂大牢,又与外界再无任何联系,看不到希望,自然挺不住酷刑,尽早认罪了。
林敬之与侯光耀二人坐在酒楼内边吃边聊,商谈了一下一旦菩提教使者上钩,如何抓捕的事宜,直到夜深了,才各自回到居所。
平安的回到客栈,玉姨娘终于松了口气,她正待服侍累了一整天,神情疲惫的林敬之躺下休息,却隔着窗户看到外边的墙壁上画有暗号,便匆匆下了客栈,不一会,就从杨威手中接过一封书信,折返了回来。
“敬之,这是京城寄来的书信。”
玉姨娘边说,边把书信递了过来。
听到是京城来的书信,林敬之来了精神,连忙接到手中,撕开信封,打开信纸。
原来这封信是皇太后托林家暗卫,让那只海冬青捎带而来的,信的开头先关心他有没有伤到,现在居住的地方是否安全,然后就对于他会遇到黑衣人行刺,表示极度的愤怒!
待一顿发作,情绪渐渐平稳后,才开始说及正事,第一,非常欣慰洛城林家那边能迅速的运送粮食,救助返家的难民;第二,说同意林敬之把季长风打入牢狱的做法,并且说这件事情已经告诉皇上了,皇上一定要尽量多拖延几日,配合这边的行动。
并嘱咐他一定要尽早撬开季长风的嘴巴。
写到最后,大概提了下菩提教,传了口谕,赋予他权力,可以便宜行事,再关心了他几句,就是盼望他早点办完公差,返回京城。
眼见皇太后如此关心自己,林敬之心中多少有些感动,现在皇太后赋予了权力,他就可以明正言顺的查办菩提教了!
信上说皇上会尽量顶住七皇子施加的压力拖延几日,配合他们在这边撬开季长风的嘴巴,待他明天把此事告诉侯光耀,侯光耀应该可以放心了。
至于皇太后盼他早点回去,让他又想起了皇太后身上的香味,还有与皇太后在冰冻的湖面上,在慈宁宫中的暖昧,心中忍不住发痒。
捏了捏曾揉捏过皇太后胸前峰峦的右手,林敬之此刻仍能回味起亵渎了那位高贵的一国之母的身体的快感。
在椅子上坐了片刻,林敬之有挑选的把一些事情说给玉姨娘知道,然后小心翼翼的收起书信,放入了怀中。
白天累了一整天,林敬之在玉姨娘的伺候下洗了个热水澡,把热汗与尘土洗去,爬上床榻双眼一闭,就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待玉姨娘也洗完澡回来,见他睡的正香,轻轻的帮他拉好被角,这才如滑溜溜的美人鱼般钻进了被窝之中。
一夜无事,睡了个好觉的林敬之一大早起来,洗漱完毕,就找来麻脸男子,给其吩咐差使,让他领着两个道童今天去刘家做法事,并安排四名内厂厂卫,紧紧的跟在他们的后边。当然,除了四名内厂厂卫,侯光耀那边也会派些身手高明的捕头暗中监视,只等菩提教的使者一出现,就立即捉拿。
麻脸男子听罢连连点头,磕头保证一定会配合内厂厂卫和官府,捉拿菩提教的使者。
一般做法事的时间都是在正中午,骑着高头大马的新郎官把坐在大红花轿内的新娘子迎回府中的时辰,所以林敬之让麻脸男子在客栈准备法事的物品,自己则直接赶到了几家大粮行门口,只见一辆辆装满了米粮的马车牛车,整齐的排列在街道中央。
他来到这里不久,就见远方传来一阵铠甲磨动的霍霍声,一支由数十名骑兵和几百名步兵组成的军队,进入了他的眼睑。
来人正是程威亲手下达指令,调派押运粮食到北方的军队,骑兵与步兵加起来,正好有一千人。
而之所以派这么多人,是因为北方爆发了大面积的蝗灾后,很多地方都不太平。
那些军士并不认得林敬之,还好这个时候侯光耀也赶到了,给带军的那名将领介绍了一番后,林敬之便挑出两名内厂厂卫,让他们跟着押运粮食的队伍,一起去北方走一趟。
待军队上路,马车缓缓的驶离了源泉城,林敬之才稍稍松了口气,这一头批粮食的数量不少,应该可以解北方缺粮的一时之危吧!
第五百二十八章 鱼儿上钩了
正午时分,太阳高悬当空,胸前佩戴着一朵丝绸红花的刘建身披大红袍,骑着高头大马,从远方徐徐而来,在他身后跟着一顶八抬大轿,红花轿里坐的女子,是他从岳父岳母家迎回府门的新娘子。
与刘家结亲是源泉城有名的豪门王家,王家做酒楼生意,同样是财大气粗。
刘家开有车马行,并且从边关处收集皮革,再运到并洲来卖,这数十年来积攒了不少的家底,刘王两家联姻,算的上是门当户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