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郁香哪里不知道知秋打的什么主意,她的小脸一红,装作没听懂,赶紧将头偏向了一边,四下观看。
知冬也使劲摇了摇头,不同意唐郁香今天还穿这身衣服,她托着下巴想了想后,眸子陡然大亮,“有了,二奶奶,您等等,我这就去给您拿。”
说罢,就跑出小屋,到隔壁去寻找,知秋则拉着唐郁香坐下,然后将棉巾沾水,细心的给她净面。
顺便,又在唐郁香耳朵边唠叨了一通,主要思想,仍是劝她要想办法抓住二爷的心。
这两天知冬等四人一有空,就被叫去跟那些老婆子学规矩,所以对于这豪门大院里的礼节有了大体的认识,当然,每到闲暇时,也会让那些婆子们讲些大院里的故事听,于是在不知不觉中,思想有了改变,也正因如此,才会不厌其烦的劝唐郁香要讨好二爷。
那些故事中的女人多半下场凄惨,故事中的男人,则很是冷血无情,她们实在是害怕,二奶奶将来也因为不讨二爷的喜,落的那般下场。
过了好半天,知冬才捧着一件正红色的罗裙奔了进来,小脸上很是兴奋,知秋见状把唐郁香拉了起来,然后二人拿着长裙在唐郁香身上比划个不停。
“左右不过是件衣服,有什么好挑的。”唐郁香见两个小丫头叽叽喳喳个没完没了,没好气的说道。
“今天可不一样。”知秋嗔了她一眼。
“是啊,二奶奶,您忘了,昨晚上老太君才给您授权,要您处理李管事的事情,今天您必须得穿的体面些,不能被那些下人们小瞧了去。”知冬停下手上的动作,也开口道。
唐郁香愣了愣神,这才想起今天还有件天大的麻烦事要处理,柳眉一皱,就觉着头疼。
两个小丫头说完,便又重新埋下脑袋,仔细的帮唐郁香试穿,看哪里肥了,哪里瘦了,不一会,竟然就拿着针线全部修改了一番。
唐郁香自小识字学医,家里又只有许秀才一个男人,所以对于女红之事可谓是一窍不通,她见两个丫环拿着剪刀针线不一会就将罗裙修改完毕,心中一阵羡慕,这针线活她长大后也曾学过一段时间,但这个针,与针灸的银针比起来,实在是难多了。
知冬与知秋将衣服改好后,就给唐郁香穿在了身上,左右瞧了一阵,见没有什么疏露,这才将唐郁香拉到铜镜面前,让她自己看看。
唐郁香小时候在唐府不受宠,后来被许秀才抱养后,家里条件也不咋地,所以并不是很在乎穿着,总觉得穿着合身,又能蔽体就行了,她以前也知道自己长的不错,大小算的上是个美人,但今天从镜子里望过去后心中却是一惊讶,原来精细打扮过后,自己竟能如此惊艳动人。
怪不得人们常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打扮与不打扮,还真是天差地别。
知冬挑的这件长裙为正红色,无论做工与用料,都很精细讲究,穿在身上后,给年龄只有十六岁的她凭空增添了一抹成熟与高贵,胸前绣着一朵牡丹花,不大在小,正好绽放在胸前,枝干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知秋还在她那纤细的腰间系了一条淡紫色的腰带,使的原本就甚为可观的前胸,更加吸引人的眼球。
“二奶奶真是美极了,连那天上的仙子,也是不能比呢。”知秋真心的夸赞。
知冬也同意的点了点头,刚要附和,却被刚刚回过神来的唐郁香抢了先,“什么仙子不仙子的,就会哄自家主子开心,就不怕被外人听了去笑话。”
“才不会,论长相,这院子里谁能有二奶奶您漂亮,就算是有人嚼舌头根,也是眼红嫉妒的。”知秋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小嘴。
“好了,你们不知羞,我可受不了,还是把这身衣服换了吧。”唐郁香觉得这身衣服穿上虽然好看,但却太扎眼了一些。
“不行!”知冬与知秋很是默契的拦了下来,然后将唐郁香拉到一边坐下,开始给她梳头挽发髻,唐郁香敌不过二人的坚持,再加上她自己也很喜欢这身衣服,只好作罢。
盘起了长发,知冬给唐郁香挽了个惊鹄髻,知秋则从一边的柜子里抱出来一个红木盒子,里边装的都是唐郁香结婚时,林老太君给买的手饰。
“二奶奶,您看这根白色的梅花簪好不好看?”知秋将簪子拿出来,在唐郁香的发间比划了比划。
唐郁香对这些并不挑剔,看了两眼没什么意见,知冬却看不上眼,“不行,今天二奶奶得打扮的贵气些,戴白色的不合适,要我说呀,还是这根紫色的雪莲花簪子好看。”
知冬边说,边从木盒中将那根簪子拿了出来,唐郁香本不在意,但不经意的瞥了一眼后,却是眸子陡然大亮,只见枚簪子通体紫光流转,做工精细,花瓣大小均匀,犹如实物一般,当真是好看之极。
知秋拿着手中白色的梅花簪比了比,也觉得那个更好看一些,于是由知冬动手,将那根紫色的雪莲花簪斜插在了唐郁香的发间,有了饰品的衬托,唐郁香又美了三分。
眼见铜镜中的自己美的有些不像话,唐郁香不敢再让两个小丫环给自己打扮,又胡乱的收拾了一下,就赶紧以给老太君请安为由,匆忙的走了出来。
走在路上,两个丫环嘟着个嘴,很是不满,心里还在暗自想着,若是哪个哪个饰品给二奶奶戴上,肯定会让二奶奶再增艳三分。
林老太君每天都是早睡早起,等唐郁香来到门口的时候,她已经给自家供的道尊上完了香,留香在门口看到唐郁香后,轻轻点了点头,就转身走了进去,小声通报,
“老太君,二奶奶给您请安来了。”
“叫她进来吧。”林老太君说完睁开双眼,在留香的掺扶下,从蒲团上站了起来,然后缓缓的走到了外屋坐下。
随着留香出去传话,就听‘叮咚’一声,门帘被人掀了开来,林老太君原本只是一脸淡然的坐着,但这一眼望去,却是失了神魂。
几十年前,她也是每天大清早的来这里给婆婆请安,那时的她亦是一样的明颜照人,风华绝代。
“孙媳给老太君请安。”唐郁香没注意到老太君的异样,缓步移到近前,施了个万福。
轻灵的声音入耳后,将林老太君唤醒了过来,受到记忆的影响,她此刻明显比往日里多了一份和善,笑道:“郁香,你可真是个美人胚子,来,过来让奶奶看看。”
听老太君竟自称是她的奶奶,唐郁香心中一阵惊讶,在林府,谁不知道这个老太君偏自家人偏的厉害,除了姓林的,没人敢叫她奶奶。
留香也没想到老太君今天会改了称呼,她偷偷的抬起头打量了一眼,这才发现今天的老太君,与平日里不太一样,那笑容,多了几分真诚与几分慈祥。
等唐郁香走到了近前,林老太君便亲热的拉起了她的小手,在她的小脸上,仔细的端详,
“郁香今天打扮的可真漂亮,把我这个老婆子都看花了眼,不过这眉描的不太好,留香,你去把我的胭脂盒拿过来,还有描眉的画笔。”
“是!”留香应了一声,就转身走进内屋拿东西去了。
“老太君,原本应该让孙媳伺候您的,哪能让您给孙媳描眉。”林老太君突然变的如此亲热,倒让唐郁香适应不过来。
“无妨。”林老太君拍了拍唐郁香嫩滑的小手,眸子里的目光,越来越热切。
唐郁香被盯的有些吃不消,又不敢将手抽回来,慌乱中,只好将头深深的垂在了胸前。
不一会,留香就托着一个精致的木盒走了回来,那木盒呈深红色,上面雕满了花纹,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林老太君让留香将木盒打开,然后一手拿出描眉的画笔,沾了些青黑色的颜料,一手轻抬,托起了唐郁香雪白的下巴。
虽然今天林老太君出奇的亲热,但唐郁香却不敢与其对视,无奈下,只好闭上了眼睛。
林老太君拿着画笔,先仔细观看了下唐郁香的脸型,这才从眉头处开始,按着眉毛生长的方向,由下向斜上方描画,下笔轻柔,表情专注,随着这一笔一画的形成,她的精神逐渐恍惚,好似这不是在给唐郁香画眉,而是在给几十年的自己画眉一般。
林老太君年轻时也是个大美人,不然也进不了林家的大门,记得那年,她的婆婆也曾给她画过眉,表情也是这般的专注,当时的她想不通向来以严厉著称的婆婆为何会突然来了兴致,非要给她画眉,直到今天,她才深刻体会到了那层意思。
美丽不在,青春远逝,曾经的佳人已是两鬓斑白,皱纹重叠,对于一个女人而言,这是何等的悲哀!
唐郁香闭着双眼,任由林老太君给自己画眉,也不知过了多久,却见林老太君只是托着自己的下巴,另一只手,不再有任何的动作,她等了好一会,这才睁开了眼睛,入目处,是林老太君回想往事的复杂模样,那神情夹杂着开心,喜悦,沉思,冷漠,悲伤,痛苦与苍凉……
也许这每一个表情,都包含着一个又一个的故事,全部串连起来,就是林老太君大半辈子的人生。
唐郁香不敢开口打断,只能像木偶一样立在那里,连她自己也没发现,她的美眸中,真实的辉映着一个五十多岁,正在沉思的老妇人,眸中的人影没有半点修饰,是那么的真实,正如现实的残酷。
不知过了多久,大厅内才传出一声叹息,这一声叹息,听到众人的耳朵里,各有所思,唐郁香神色复杂,想安慰,却开不了口,留香只是抬起头打量了此时的老太君一眼,眸子里闪过一丝讶异,暗叹这个老太君果然百变无常,让人琢磨不透,知冬与知秋则是吓了一大跳,她们搞不懂刚刚林老太君还慈眉善目的笑着,要给二奶奶画眉,怎么一会的功夫,就叹了口气。
“郁香,老身累了,你退下吧,今天早晨不用你伺候用膳了。”林老太君说完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留香见状赶紧上前掺扶住了她的胳膊,只是觉得今天这条胳膊,比往日里沉了许多。
唐郁香嘴里喊了声恭送老太君,同时弯下腰施了一礼,直到老太君的背影没入了内屋,她才缓缓的站起身,然后深吸了口气,向门外走去。
知冬与知秋见主子转过身本想跟上,但瞧见唐郁香那两条眉长后,却是一怔,因为往日里那两条平和修长的黛眉,此刻却似是多了一份硬气,眉尖挑高了一些,英气迸发,若是眸子再圆睁一些,定然是凤威十足。
二女诧异的对视了一眼,心中暗自惊叹,这老太君可真是不简单,只是画个眉毛,都能让人变个样。
留香扶林老太君进入内室后,林老太君就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然后独自走向了床榻,留香退到门口后,才想起一事,开口问道:“老太君,今天二奶奶要审问李管事的事情,您看奴婢要不要跟过去瞧瞧?”
听到这句话,林老太君略显萎顿的身影陡然一震,再次变的挺拔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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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三个女人
二奶奶嫁入林府十几天,第一次掌权管理家事,第一个查办的人,竟然是林老太君的心腹李管事,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在林府造成了一定的轰动。
私底下,仆人丫环们喁喁私语,说什么话的都有。
有人说,二奶奶很强势,揪住李管事是林老太君的心腹,又做了一通恶事的事情不放,逼迫林老太君给她授权。
有人说,林老太君看二奶奶不顺眼,故意让她处置李管事,然后再在二奶奶处理的环节上找个由头,折侮她一番。
有人说,二奶奶是因为刚嫁入林府时受了太多白眼,折了体面,怕自己以后掌管不了林家的后院,这才求林老太君谋了这件差事,就是要杀鸡儆猴,赚些威信。
还有人说,林老太君觉着自己老了,精神不济了,打算培养二奶奶,给二奶奶竖立威严,所以才将此事交给二奶奶处理,考验的同时,仔细调教。
众说纷纭,将唐郁香与林老太君之间的关系,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唐郁香一路当先,领着知秋与知冬来到了大厅,一路上见到她们的下人,无不恭敬的磕头施礼,与往日里相比,态度有了相当大的转变,从这个方面,也可以影射出,有权力的主子,与没权力的主子,在下人的眼中,差距何其之大。
坐在大厅的首位上,唐郁香脸色复杂,直到现在,她仍忘不了刚嫁入林府时,哪怕一个粗使婆子,都能对她指指点点,骂她命硬克夫,是扫把星。
知秋立在唐郁香的身后,最是兴奋,主子地位高了,连带着她这个小丫头,也能挺直腰杆走路了,不再像以前那样,见了人就得先赔上三分笑脸,而且就算如此,也不一定能将要办的事情办好。
知冬性子沉稳一些,虽然也很开心,但起码能做到面不改色。
“奴婢参见二奶奶。”
“给二奶奶请安。”
因为今天有大事要处理,知秋怕主子震不住场面,所以就让知春与知夏随后赶来大厅,人多才能显的有气势一些。
唐郁香被两个丫头的声音唤回了心神,点了点头,示意二人起身,然后命令守在大厅内的使唤丫头,分别去把李管事,和状告李管事的下人们全部找来,包括两位姨娘。
此时的唐郁香与往日不同,是奉了林老太君的命令,就等同于拿了把在林府可以执掌生杀大权的尚方宝剑,所以大厅的丫头们不敢怠慢,赶紧跑出去寻人了。
见大厅内几个丫头全跑了出去,知秋才踏前一步,讥讽道:“二奶奶,您可不知道,上次奴婢来大厅可是被这些丫头嘲笑了好半天,有的笑奴婢出身低贱,不懂规矩,有的笑奴婢衣服打着补丁,要多寒碜有多寒碜,当真能气死个人,可今天呢,这些丫环们见了奴婢全都卑躬屈膝的,哼,依奴婢看来,这些人全都是捧高踩低的主,没一个好东西。”
唐郁香正在想怎么才能把事情调查清楚,就没有太过注意,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又陷入了沉思。
知冬闻言却是皱了皱眉头,觉得知秋话说的有些重了,不过她也曾被人嘲笑过,知道那滋味很不好受,就没有劝说什么。
有林老太君撑腰,办起事来果然效果显著,不一会,几个下人便将李管事提了上来,以前李管事在府内风光无限,甚至比一些主子还要牛气,昨天被放在柴房关了一夜,又被几个下人看押着来到了大厅,人算是丢尽了。
一路上下人们虽然没敢对李管事怎么样,但被往日里供着自己的下人们见到自己如此落迫的形象,他仍是脸色潮红,难堪不已,来到大厅,他见坐在上首的不是林老太君,而是唐郁香,虽然惊讶于唐郁香的美貌,但犹豫了一下,并没有跪倒,只是欠身施了一礼,就算参见了。
以往在林府,除了林老太君以外,他还没跪过哪个女主子,相反,一些没权力的女主子,为了办成某些事,还得给他赔笑脸,塞些好处。
唐郁香曾见过李管事风光的模样,所以如今见他衣衫不整,很是狼狈,多少有些同情,便没有介意他的无理,但立于一边的知秋却是不干了,娇声斥道:“好个大胆的奴才,见了主子为何不跪?来人,拉下去掌嘴!”
这一声可把厅内众人吓了一大跳,毕竟他们没想到二奶奶这回竟然如此强势,连话都没问,只是因为李管事有些无礼,就要掌嘴。
其实在一些下人看来,李管事并没有无礼,因为李管事见到除了林老太君以外的女主子,根本就没跪过。
唐郁香没想到知秋竟然自作主张,为了这么件小事,就要罚李管事,眉头也是皱成了一团,若非她的性子稳一些,怕是就要开口说知秋两句了,不过想了想后,她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看厅内的下人们会怎么做,听不听她的命令。
厅内的下人都知道李管事是林老太君的心腹,哪里敢打,一个个互相对望着,踌躇不前。
“你们都聋了吗?听不到二奶奶的吩咐?一群瞎眼的奴才,还不给我拉下去打,再不听话,就回禀了老太君,把你们全部卖出去!”知秋见厅内伺候的丫环婆子们没人动手,大声怒骂。
这些下人们听到知秋将林老太君给搬了出来,这才想到,二奶奶这次可是奉了林老太君的命令执事的,若不小心冲撞了,怕是真的会被卖出去,于是几个胆大的,上前就要将李管事揪下去掌嘴。
李管事没想到唐郁香身边的一个小丫头,就敢在自己面前如此嚣张,当真有虎落平阳被犬欺的屈辱感,见几个婆子要来拉扯自己,更是愤怒无比,经过一个晚上的休息,他已经不再像昨天那般害怕了,他认为林老太君是会护着他的,不然也不会驳了二爷的面子,心里有了底气,他哪能任由这几个婆子胡来,
“大胆,一群低贱瞎了眼的奴才,竟敢对我用刑,就不怕日后我翻了身,要了你们的脑袋!”
这一声厉喝直震的屋顶的瓦片都晃了几晃,几个正要动手的婆子闻言吓的脸色一白,又停下了手,李管事是什么样的人,她们是知道的,若是他日后果真能再次翻身,她们就死定了。
唐郁香以前见李管事打拌的人模人样的,对他没有恶感,再加上她很是不愤林敬之曾为了两个姨娘与她置气,所以心里甚至期望李管事就是被冤枉的,这样林敬之以后就不敢再在她面前说什么姨娘被欺负,有多么多么可怜了。
知秋喊了一声后,她虽然没有阻止,但也不是真要动手,只要他服个软,跪下磕个头,这事也就过了。
可她没想到这个李管事竟然敢当众反抗,并威胁下人,当真是反了天!
难道这个李管事当真是个豪门刁奴,敢奴大欺主的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