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很漫长,漫长到像是老太太一点一点地拆开自己的裹脚布,最后只是看着自己弯折变形的小脚,早已无知觉的回忆起当年的痛楚。
王胜利细算着自己被浪费的时间,要是拿去创作,或去接客,不知有多么值得。
可看着心疼着这些时光,往脑子最深处探去,却是毫无遗憾的感觉。
这种感觉有些难形容,他是抱怨着,可也是他人生中还算难忘的两天。
四十八小时后,又或者抓到嫌犯的那个当下,他们或许就会解了锁,或许就会从此形同陌路,或许就又会走回各自的生活轨跡,跟以往一样住在同一个世界,却不曾重叠。
即使委屈的很……王胜利抬头看着专心盯哨的魏铭。
就当作是一场随时能醒的梦吧!梦幻又不真实。
「皇后的视线太过灼热,这是意图让朕分心啊!」魏铭也没刻意回头,只是轻笑着说。
「这戏究竟要演到什么时候?」闻言收敛的控制了自己的视线,感觉自己脸上困窘的发热。「我不过想着你只剩下二十四小时,要是这次又错了,盯错人该怎么办,这样不是不太保险吗?」
听到『错了』这个词,让魏铭顿时皱了眉头,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我的直觉很准。」魏铭为自己反驳道。
「你不就猜错我了吗?我又不是兇手。」王胜利抬眉,才不会让他轻易躲开这一点呢!
「要不是查到你这里,朕有怎能查到罗珍川?」魏铭很有条理的辩驳道。
说来也是……王胜利皱着眉头。
「可你就是碰运气而已,瞎矇的!」这乍听之下非常非常不靠谱啊!
「运气可不就是实力的一种吗?」魏铭邪美笑着,銬着的那隻手揽过王胜利的腰际,使他一手反摺在背不容抵抗。
「朕的运气该有多好,才能在茫茫人海中遇上这么一个你。」魏铭在王胜利耳畔低低的说,富有磁性的声音,又让王胜利毛了起来。语毕,魏铭还变本加厉的轻咬着他的耳朵。
「啊……」惊吓之下,王胜利不小心叫出声。
「怎么了怎么了!」听到叫声,小太监碎着步紧张的登场,可看到现场不过是皇上和皇后鸳鸯交颈、鱼水之欢的画面,就默默往后踏回阴影处。「奴才告退。」
罗珍江便当店一直没什么动静,在柜檯的一直都是那位大婶。一个人掌握全场,动作利索果断,一遇到有人问果雕就用『滚』问候,排队人潮总是可以迅速解决。
王胜利这里也没什么动静,被咬了耳朵之后一直嚷嚷着要告他性骚扰,可他也没什么证据可以证明,只能困窘的趴在桌上不敢见人。
等待的时间很漫长,他一不小心打了个盹,顺便做了个恼人的梦。
自有记忆以来,他身边的人,父母、同学,都是金发碧眼的模样,就他自己不是。
头发还好染,父母心疼他,月月替他修剪和补染,可他儿时就没有什么隐形眼镜、变色片这种东西了。
因为是异类,他面对的排挤和霸凌可没有少过。
可即便如此,父母对他的爱还是可以陪着他面对这一连串、貌似永远不会停歇的痛苦之中。
面对这样的恩典,他从来没问过自己的父母到底为什么只有他长这个模样,东方的面孔,深棕色的瞳孔。
久而久之他说服着自己,不过是因为自己比较特别,所以大家对他好奇罢了。
随着年岁渐长,同儕之间的厌恶表达越来越内敛,霸凌也就渐渐少了。
辛酸的梦,压缩自己前半生的光景,既有苦涩也有温情。
「啟稟皇上,小店营业时间已过。」小太监又卑微地踩着小碎步来,犹豫再三后还是说道。
「莫急,朕还要办公。」魏铭不怎么理会他。
小太监吞泪退了回去,可约莫三十分鐘后,他又踩着小碎步出现。
「皇上,电费很贵。」小太监说着,感觉连嘴唇都在颤抖。
「能有多贵?」魏铭霸气睥睨着。「多贵皇后都会出的。」
有道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这句话从耳入刺进脑里,王胜利直接痛到弹了起来。
小太监还来不及欢欣鼓舞,王胜利就脸色不好的赔罪道:「我朋友疯子,你千万别理他。」
说完王胜利很坚持的拖着魏铭就走。
出店之后,他们躲进了一旁的造景盆栽之间,依旧盯着对街的便当店。
「该不会不只一个出入口?」王胜利问着,可自己也怕,这样的话这些等待时间就都是虚度的了。
「这倒不会,我都调查过了。」魏铭查看自己的手机,发现有新讯息。「他们一家子就住在店铺上面,结构上也只有一个出入口。」
「那个大婶,也是这家人喔?」王胜利还以为是员工呢!
「那个大婶比我们都要年轻,不过二十九岁,是罗珍江的妻子,也与之同龄。罗珍川也三十六而已,与我同个年纪。」
王胜利骇然,那他跟魏铭可说是驻顏有术。一般人才这个年纪怎么会衰老成这样。
这样想好像有点不太礼貌,王胜利命令自己充满歧视的心可以消停些。
「圣光……」魏铭感觉有点紧绷,声音、颈子都是,不知道是压抑着自己的怒气还是恐惧。「罗珍江六岁那年就进了圣光疗养院。」
「三十年前他弟弟都还没出生呢!一出疗养院就跟着弟弟生活,难怪那个弟媳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王胜利也跟着分析道。
圣光……圣光怎么了吗?魏铭的表情有点不好,要王胜利来说,可能就是狼人看见月圆之日的表情,可能下一刻就会爆开衣服,变成一头野狼,一边嚎叫,一边放肆啃咬着眼前的一切。
啊……以他们现在的穿着,半裸着只披着西装,那就不会爆开,浪费一件衣服了。
王胜利摇摇头,甩掉自己脑子里面乱七八糟的想法。
「圣光……高跟鞋……」魏铭的眼神越发狠戾。「一定得抓到才行,说不定……能有什么关係……」
「什么什么关係?」王胜利好奇的问下去,只是魏铭的眼里已经没有他的存在了,他专注的看不见其他东西,也听不见其他声音。
又等了几个小时,王胜利的手机电已经要耗尽了,勉强滑开萤幕,被他拉到最低亮度的手机孱弱的显示着现在凌晨两点多。
罗珍江便当的招牌灯都不知道熄了几个小时了,魏铭只是这样守着、寸步不离,也不可能现在就放他走。
一开始王胜利还终于有种要破案的感觉,兴奋的精神抖擞,对着那午夜街灯昏黄映照着的便当店,期待着有什么危险会从黑影之中悄然窜出。
可实在隔太久了,活在没有人声的白噪音中,怎么想都相当催眠。
他们蹲在盆栽边,那些盆栽可都是带了刺的,开着几朵红色小花却一点没有减缓它的杀伤力。要是他打个瞌睡往前倾,那就会划伤他精緻俊美的脸颊。
魏铭专心的看不见其他东西,那也正好,正好他的背可以让他靠一靠。
王胜利说服着自己,这不是他要刻意靠近,只是寻求自保罢了。
他缓缓的将头靠向魏铭的后背,透过那高级西装的材质,传过他的温度。王胜利不自觉的蹭一蹭,衣服上几乎是王胜利自己的香水味,可也多了几分陌生的味道。
意识恍恍惚惚,似梦似醒,他就像晚间该停泊的小舟,拴上了岸上的绳子,却也不确定有没有拴紧,是不是一个出乎意料的波浪就可以将他捲走?
突然,他们听到了高跟鞋的声音,从远处走来。
恐惧像是一隻野兽,在一切尚未发生前,会先把人折磨个遍。
他们都绷紧了神经,王胜利也离开了他依赖的后背,打起了精神。
「红色……高跟鞋。」魏铭用望远镜看得更清楚,他喃喃道。
王胜利听言更是紧张着盯着,由远而近。雪白纤细的小腿肚,套上了艳红似血的高跟鞋,左右左右交替着,在这样的灯光中既诡譎又唯美。
王胜利又灵感大发,甚至感动的眼眶泛泪,不要太意外,艺术家就是这种可怕感性的生物。
「是……是庞灿姊姊。」女子走过便当店,终于近到王胜利认出人来。
「为什么这个时间会出现在这里?」魏铭凛然问道,有些问讯的姿态。
王胜利不喜欢魏铭这种态度,兇手分明是那个罗珍川不是吗?为何要这样怀疑庞灿呢?那可是最疼爱他的恩客呢!
「她性子严谨,为了我的展览能尽善尽美花了不少心力。今日展览结束后,恐怕是留下来一个个仔细检查有没有毁损的,或是什么能改进的地方……弄一弄都凌晨了……」感受到浓厚的爱,王胜利感动地红了眼眶。
魏铭的语气还是不怎么领情,一连串不知道什么的刺激让他变的冷酷无比。
「这么晚了,不打车的?高跟鞋不好走,还走了这么大段?」魏铭连珠串似的说道。
「庞灿姊姊为人节俭,况且家就住附近,干嘛打车。」王胜利越听越不开心,开始大起声来反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