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陡然间冒出这句来,小左大为意外:“什么?呸呸……胡说什么!”
这刻那两个丫鬟也赶上来,宝嫃不想再继续说,转身又走,这回脚步却慢了些,小左不敢怠慢,护卫左右,一路到了朝阳阁,见宝嫃入内,他徘徊了会儿,便在外间等候。
宝嫃闷闷地进了里间,倒在床上,眼泪一时止不住。想来想去,便把凤玄想起来,将昔日两人相处的种种在心里不知不觉过了一遍,手握在胸前,死死地忍着才没哭出声儿来。
正在无法开解处,手无意间在颈间蹭过,忽然之间觉得有些异样。宝嫃一愣,摊开手指在脖子上摸了摸,便摸到一物,似乎是被系在脖子上。
宝嫃从小不曾戴什么东西,更不记得曾往脖子上系过什么,当下讶异起身,借着桌上的灯光低头看去,却见颈间垂着一枚物事,烛光之中晶莹剔透,触手生温——
作者有话要说:所谓‘愁肠百结,缠绵悱恻’啊,下面估计是‘暗潮汹涌,xxxx’之类~~
115、荣华:更有明朝恨
宝嫃竭力低着头看,心里一时茫然,竟不知道这东西是从何而来的,看来像是块玉,上头还雕刻着精致花纹,宝嫃细细看了看,似是一只凤凰,栩栩如生。
手指抚摸过玉上的纹路,宝嫃心想:“这绝不是我的东西,可是怎么竟在我身上?难道是别人给我的……”忽然间就想到凤玄,她心里一动,“莫非是‘他’给我的?可是,在顾大人领我见皇帝的时候换过衣裳,也不曾见过这东西,难道是在那以后……”宝嫃这样一想,却是对了,这玉佩正是在凤玄带她自宫内出来,去了松吟山庄后那一夜给了她的,这玉冬日生温,质地又细腻无比,戴在身上,同体温一致,更不觉得异样,何况宝嫃这几日过得浑浑噩噩,时常地心神不属,故而并没有留意到。
宝嫃盯着那玉看了会儿,辗转反侧,便要将那玉摘下来,手在链子上摸来摸去,却始终不知怎么打开。
这佩玉的链子乃是极细的链条,淡金色,也看不出是何质地,捏在手里仿佛不留神就会被扯断了,然而却偏很是柔韧结实,上面有一个接口处,宝嫃知道那应该就是打开链子的关键,然而手捏在上头,倒腾了小半个时辰,身上都出了汗,却都无计可施。
宝嫃折腾了这会儿,先前那波荡的心绪渐渐安宁下来,叹了口气摊开双手坐在床上,心中想道:“既然解不开,那就先戴着,等见了他让他取下来便是了。”这边想着,手指头在上头摸过,静静地又坐了会儿,才觉得倦意上涌,模模糊糊地便倒身睡了过去。
次日宝嫃醒来后,小左却又跑来,嘘寒问暖之后便直奔主题,原来又是叫她去给王爷做饭。
小左大为头疼,不知道自家主子弄得是哪一处,偏生他又知道宝嫃的性子,加上昨晚上闹得不甚愉快,因此小左来之前在肚子里想了无数哀求的话,准备不管如何也要求着宝嫃去。
没想到宝嫃听了他的来意之后,竟并未有他所预想的反应,只默默道:“好。”小左张大了嘴,预先排练好的那些台词儿一句也用不上了,赶紧欢天喜地又略带惶惑地陪着宝嫃去了厨下。
头一次宝嫃做饭的时候,是厨内的诸人围观,第二次做的时候,人便少了,然而此刻又来,这人忽地又多了起来,却不是厨房里的人,而是府里的各色人等,一个个翘首以待地相看。
小左护在周围,眼睛一扫,基本上王爷那几方的妾室屋里的丫鬟们都在场了,或明或暗或里或外地打量。
小左也正想看宝嫃这回做什么,一转身看宝嫃又取了面瓢,吓得他打了个哆嗦,心想:“不会又是那……”果不其然,渐渐地,小左看得明白,宝嫃又在做面汤。
在场众人显然也都知道宝嫃前两回做的是什么,一看这个,面色各异,窃窃私语。
小左望着淡然做饭的宝嫃,心里哀叹:“难道她只会做这一种吗?”
面汤做好了,宝嫃却不肯答应要跟他一起去了,小左无法,便放她回去,自己给凤玄送饭。
宝嫃自己沿路往回走,一路意兴阑珊地,看天看地,百无聊赖。昔日她在连家村里,每每地从早忙到晚,连坐一坐的时候都没有,如今倒好,空闲地让她心里发慌。
宝嫃身后跟着两个丫鬟,见她懒懒散散地走,也不敢来劝,就只也跟着而已。
如此走了一刻钟,忽地觉得乏,便坐在栏杆边儿上,靠着柱子往下看那结了冰的池塘,上头还顶着些没有化的雪,泊在假山边上,让宝嫃一时想到自己家门口那湖,正在出神,却见小左匆匆地来到。
宝嫃歪头看他,小左指指她,又把那两个丫鬟挥退,自己喘了一口气,才笑道:“小姑奶奶,我服了你!”
宝嫃问道:“怎么了?”
小左实在忍不住笑,又笑又说:“你怎么敢三顿都给我们王爷做那种东西?昔日里王爷同样的菜……除非是可口极了才吃两顿,你倒好……”
宝嫃见他说的是这个,便默默地又转头看雪。
小左绕过来,站在她身前,笑道:“你到底是什么来头,敢如此大胆,难得的是王爷居然丝毫没嫌弃,吃得似乎还挺高兴的。”
正说到这里,就听到有个声音道:“连吃三顿那种面糊还挺高兴的?我还以为是那些奴婢们闲着乱传,没想到竟是真的?”
小左只顾着说,闻言回头,却见身后来了个盛装美人,身后跟着两个丫鬟,下巴微抬地看向这边。
小左急忙行礼,道:“四夫人。”
宝嫃扫了一眼,见不认得,便下了栏杆,垂头不语而已。
这来人是神武王的第四房妾室,见宝嫃并未对自己见礼,心里便极不快,道:“她……就是给王爷做饭的厨娘?”
小左听她语带鄙夷,便咳嗽了声,道:“其实宝嫃娘子不是……”
“哼,”不等小左说完,四夫人把宝嫃看了个清楚,便道,“果然还是个嫁了人的,王爷这回可真是破格的厉害……当真是好大的荣宠,昨日居然还把老三的熊掌给吃了?”
宝嫃听她说起“熊掌”,没来由心头一阵作呕,伸手在胸前轻轻一抚,微微地张口吸了几口气。
小左忙道:“这个不是故意的,是奴婢一时粗心……”
“什么不是你故意的,”四夫人见小左一味解释,在她眼中却像是在维护宝嫃,偏偏宝嫃还像是没事人一样,在一边连看她一眼都不看。四夫人气不打一处来,不等小左说完便道,“倘若不是王爷有心偏袒,怎么好不容易找来的极品熊掌给个不相干的人吃了,连老三去闹,都没赏脸见老三一面?素日里宠老三宠的上了天,这回倒好……”
宝嫃越听越是心烦,再也听不下去,便转过身,迈步就走。
这四夫人话没说完,顿时目瞪口呆,怒道:“给我站住!”
宝嫃皱了眉,脚步一停,小左知道这位四夫人脾气不好,怕闹起来对宝嫃不利,往旁边一拦,道:“四夫人,您是误会了,宝嫃娘子是王爷的贵客,是顾尚书的同乡,故而王爷才照顾有加的,王爷吩咐了让奴婢好生照料……并无其他。”小左自然知道这老四是在吃醋,便赶紧解释。
四夫人皱着眉,道:“真个是顾尚书的同乡?那既然是照料,怎么又让她做饭?”
小左心想:“你问为什么,我这儿还糊涂着呢,有本事自个儿问王爷去啊。”面上却仍伏顺地说:“这个奴婢也不知道,大概是王爷吃惯了大鱼大肉……所以想换个口味……”不知不觉说到这里,赶紧伸手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又急忙说道,“奴婢猜测,大概是王爷没吃过那种乡土的面汤,一时新鲜而已,不过人怎么会总吃面汤呢,过几日应该就不会吃了。”
四夫人看看小左,又看看宝嫃,见她穿的素淡,姿色也不算上佳,便掩口哈哈一笑,得意道:“说的好,咱们王爷便是这样的性子,朝三暮四,喜新厌旧的,等不新鲜了也就罢了……左公公,王爷可说过中午吃什么?不会还是吃这个吧?”
小左为难道:“王爷还没有说……不过,奴婢猜可能还是……”
宝嫃在旁边听到几个“吃”字,心里不知为何格外得难受,听到这里,便加快步子离开。
小左吓了一跳,急忙叫那两个丫鬟追上,自己也才要走,却听四夫人说道:“好,既然这样儿,左公公,正午若是王爷还吃这个,你派人去跟我的丫鬟说一声,那种面糊我也听说了,是再简单不过的,不用她做,我亲自做给王爷。”
小左本要去追宝嫃,闻言便目瞪口呆:“这、这是不是……”
小左那句“不太妥当”还没说出口,就听四夫人道:“左公公你放心,我是不会做的比她难吃的。”
四夫人笑吟吟地使了个眼色,旁边的丫鬟上前,便递了个银锭子给小左,四夫人又道:“我保证王爷肯定会喜欢我做的。”
小左回看宝嫃,却见她走得远了,他心里着急,仓促间又不知怎么说好,便含糊道:“既然这样,奴婢先告退了。”转过身就走,身后四夫人道:“左公公,你这是答应了?”小左只当没听到,越走越远。
四夫人见小左不应,便悻悻地停了声,她的丫鬟便道:“夫人,当真要亲自给王爷做那汤啊?”
四夫人看看自己嫩白的十指,哼道:“当然不是我亲自做,厨房里的人把那汤面的做法反复看了三遍,闭着眼睛也会做,再加点儿大补的好东西,怎么不比那粗手粗脚作出来清汤寡水强?哼,王爷正是身子不妥的时候,要赶着这个时候让他知道我的好处,怎么能白白地让个粗使妇人来抢了风头,我可不像老三那么没用……”
且说宝嫃走的远了,连连吸了几口清凉的寒气才止住胸口那翻腾之意,耳畔却兀自回响着四夫人的声音似的,宝嫃慢慢停了步子,身后两个丫鬟急忙过来扶着,宝嫃推开她们,抬头一看,却见自己不知不觉竟来到一片空旷之处,眼前似是一座桥,伶仃沧桑地架在结冰的溪河上。
宝嫃对王府的大小全没有感觉,这会儿见了桥跟冰河,心里才又惊了惊,顿了顿后,便又往前走,正走了两步,身后小左却如脱缰的野马般追赶了上来,边跑边气喘吁吁地叫:“宝嫃娘子,宝嫃娘子!”
宝嫃回头见是他一人前来,心里略觉得好过些,小左见宝嫃不用丫鬟,便喝骂那两个丫头:“没用的东西,也不知道扶着!”又看宝嫃的脸冻得红红地,便又换了一副语气,道,“小姑奶奶你跑那么快做什么?万一跌了不是好玩儿的,这里风大,不如回去吧?”
宝嫃道:“回去闷,我要在这里走走。”又说,“你不要骂她们,是我不想人扶着的。”
小左就叹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回去取件毛衣裳来,你,去拿个手炉。”两个小丫鬟撒腿就跑。
宝嫃见她们都走了,便上了桥,又低低说道:“这府里头的女人真多。”
小左道:“是啊……先前没这么些人,王爷也不回来,整个府里冷清的不成,自打王爷这次回来,人是渐渐多了,却又多了些聒噪烦扰……”说到这里,便又讪笑道,“宝嫃娘子,你跟她们不一样,别管她们说什么啊,你就只当没听到就成。”
宝嫃靠在桥边,低头看底下那围着石头结成的冰,喃喃说道:“没事,横竖跟我没有干系。”
小左见她有些忧郁,便说道:“宝嫃娘子,怎么总觉得你有心事?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儿,你告诉我,我帮你。”
宝嫃转头看他,眼睛眨了眨。宝嫃心里虽然不知道连世珏同凤玄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但经过上回皇宫里的那一幕,以及凤玄被逼离开京城,而后传来连世珏遇险的消息……她自也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是绝对不可以对任何人透露的。
何况她对这件事其实也不关心,对她而言,那只是两个曾经对她极重要的人而已,除了这两个人之外的其他,她都不想知道也不必知道。
宝嫃伏身靠在桥头栏杆上,望着眼前情形,想到小左所说的话,便道:“左公公……对了,他们为什么叫你‘公公’啊?”
小左张口结舌:“啊?”
宝嫃疑惑地望着他:“你一点儿也不老,怎么会叫你公公?还有你穿的……我曾经见过,皇帝身边……”
饶是小左脸皮厚,这会儿也涨红了脸,咳嗽连连,赶紧冲宝嫃摆手,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就只说道:“公公嘛……咳,那是因为我是……就是那个……”
宝嫃认真地看着他,小左对上她清澈的眸子,一时竟说不出来那个词,手在额头上一拢,终于含含糊糊道:“就好像丫鬟,侍卫一样……我们是公公……知道吧?”
宝嫃皱着眉想了会儿,这个倒是有些可以理解了,便点点头,说道:“可是丫鬟都有名字的。”
小左无奈,却又忍不住一笑:“好啦,我也有名字,我本来叫左茗的,你叫我小左,或者叫我公公都行。”
“哦……”宝嫃这才释疑,接着说,“小左,你真的可以帮我忙吗?”
小左才松口气:“那当然了,你尽管说。”
宝嫃道:“我在这里,也没有事做,你们这个王府里,有织机、纺车吗?”
小左张口结舌:“那是什么?”
宝嫃看他这幅表情,就知道没戏,便叹了口气,本来不想再说的,想了想,就道:“我整天呆在这里,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见到他……要闲出病来的。”便又问:“那么,你有钱吗?”
小左一听“钱”,脸上立刻露出得意的表情,道:“不是我自夸,我的钱可多了,你要钱吗?”
宝嫃道:“我没有钱,你能不能借我一点?”
小左说道:“没问题,不过,你要钱做什么?”
宝嫃道:“我想买两匹布,我会做衣裳,做好了,你可以拿出去卖,卖了钱,就把借你的还了,然后剩下的再买点布,我想……”
小左眨巴着眼睛,被她绕的有些发晕:“你想如何?”
宝嫃道:“我想……做两套衣裳……”
小左听到这里,就一拍手,道:“原来你是嫌府里准备的衣裳不好啊,没关系,你只管说,我叫人给你去买,要什么样儿的都有……”
宝嫃见他误会了,忙道:“不是我穿,我是想给别人做的。”说完了,又有些后悔。
小左眼睛一亮,他也是极想探知点□消息的,奈何黄公公什么要紧的事儿也不跟他说明,此刻便道:“是谁?唔,我猜……莫非是你的夫君吗?”他自然不笨,看着宝嫃的神情,一猜就猜了个准。
宝嫃一惊:“你怎么知道?”忽然间又道,“不对……他已经不是我夫君啦。”
小左见她承认了又否认,心中通明,便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慢慢说道:“啊,那我知道了……难道你是被夫君休了吗?”
宝嫃心头一凉,可是细细想想,虽然不是那么回事,却也差不多,就点点头。
小左见她认了,当下高声叫道:“你看看,我说吧!你那是什么夫君,真是个不长眼的,宝嫃娘子你这么好的人,他怎么竟然忍心不要?亏你还惦记着再给他做衣裳,那种负心人,活该他没衣裳穿是真的!”
宝嫃苦笑摇头,小左见她始终不露欢颜,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便道:“宝嫃娘子,你放心吧,天底下好男子多得是,对了!这京内哪个人不想抱我们王爷大腿的?王爷对你这般厚待,只要你愿意,王爷肯定能替你挑个更好的人,如果你不愿意求王爷,那顾尚书也行啊,顾尚书交游广阔,认识的都是才子……”
宝嫃听他越说越离谱,心中本是忧郁难解,此刻却忍不住笑出声来,低低道:“你在胡说什么啊。”
小左道:“我可不是胡说……退一万步说,如果王爷跟顾尚书不肯帮忙,你若不嫌弃的话,我也认识许多侍卫兄弟……还有王府外的一些认识的,虽然不比那些高门子弟,但也有几个忠实可靠的……”当下就在心中开始回想自己认得的都有哪些适婚年龄的男子。
宝嫃笑着摇头:“我不要……”
小左见她总算露出笑摸样,正要再撺掇,忽然之间便听到身后有个声音道:“左茗你在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口没遮拦的家伙被捉住了=3=下回会不会吃竹笋炒肉~~~据说今天是那啥夜~于是都要快乐啊xdd
116、荣华:离杯惜共传
先头宝嫃做好了饭,小左送了去,凤玄见宝嫃未到,自然就问。小左报喜不报忧,就说宝嫃先回去吃早饭了。凤玄哪里会信。
宝嫃同小左在桥畔说话,却没留意旁侧不远处廊桥上有座小阁子,夏天的时候正好在此乘凉,黄公公陪着凤玄,在此处把两人的说话听了个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