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发生在高一刚入学的时候。
要是这是一个普通至极的校园爱情小说,开头应该是十五岁的花漾少女麦星婷,被明媚有朝气的太阳唤醒,吃了早餐,对自己说了声:『加油!这是一个新的开始!』然后一步走两步跳开开心心的去新年级班上报到。
但事实上不是这样的。
在开学这天,天气又阴又闷,原该明媚有朝气的太阳直接罢工,爸妈昨晚吵架连同早餐也罢工了,努力了好久才养成的正面思考习惯,也罢工的很彻底。不过麦星婷不会责怪它,毕竟面临了什么新的东西,就代表着要把旧的些什么给丢了,她生来念旧,有些忧鬱也是理所当然。
于是她对自己说:『今天不要太糟就好了!』
她一向是乌鸦嘴,而且还是好事不灵,坏事特别灵的那种。九月溽暑,同学们都就定位,班导师鄂松间刚在黑板上写下她的名字的时候……
啪的一声电灯全灭了,运转声特别大的冷气也停了下来,这天特别阴暗,即使是大早上也是灰矇矇的,上课就算了,连要自习都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了。
「无妨,反正第一天也没在上课。今天要做的就是彼此熟悉熟悉,选出班长、副班长、学艺、风纪的干部,还有决定座位。」导师鄂松间看着这电一时半会大概也回不来,于是继续说道:「这样吧!给你们一个小时自由时间,你们来猜一猜为什么会停电,写在纸条上,一个小时候我收回来。你们可以发挥想像力,随便写也可以,我会依照纸条的内容,帮你们分发座位和职务。毕竟嘛!我知道刚开始你们彼此也不熟,肯定是我选比较快的。」
鄂老师在阴影中露出诡异的笑脸,反正谁也看不清,废话也不多说,她解散了全班开始了自由时间。
同学们开始讨论这一个小时该窝哪里去,要是这间教室没电,大概就是全校都没电了。
「我看也不一定,说不定什么训导处、老师办公室、校长室之类的就有独立电源啊!」
「有又怎么样,刚入学就硬闯进去,玩那么刺激啊?」
一言一语的,班上那些比较活泼的同学就开始组团探险去了;比较安静的同学们不言不语,拿着书本或手机就往比较凉快有风的穿堂去了。
麦星婷目光呆滞地叹了一口气,她果然是万年乌鸦嘴。刚入学就已经够尷尬了,莫名其妙出现的自由时间,更是尷尬到极点。
她拿出了镜子,对着镜子摆出了她练习许久的温和笑脸。刚开学,得给同学们好印象,虽然不喜欢不必要的社交,但毕竟至少要待上一年,为了往后校园生活的舒适度,付出善意还是十分重要的。
练习好笑容之后,移开了镜子才发现教室里就只剩下两个人。
一个就是她麦星婷,另一个人坐在她前面,灰矇矇的光线看来格外的悲凉哀愴。
他一定是个怪人。
这是麦星婷对他的第一印象。
然而她自己没有注意到,跟他此时此刻处于同个空间的她,同样是个怪人。
走出教室,麦星婷开始认真思考老师所说一番话的意义,她猜想,这可能某种程度上像是哈利波特里面的分类帽,分属性的。
班导鄂松间是教国文的,代表大学上的是中文系之类的,既然学的是文学,没有一些浪漫和热爱是读不成的。
她猜想,或许这次写的答案越加天马行空,就越得老师的赏识,说不定就会被扣上干部来做,这该多麻烦啊!那么她就一定要写一个无聊至极的答案。
说到无聊的答案,那直觉来想,为什么会停电,那肯定是供电系统异常,变电箱故障之类的,但要是这么写了,说不定老师就认为她是在敷衍了事呢?
想到国中的时候有一个同学在作文〈我的宠物〉中为了凑字数写了连续六行的『我真的好喜欢牠』这个写法无疑是非常新锐以及大胆的,然后那个同学就被老师一直针对到毕业。
要是招惹到了老师,接下来这三年可就不怎么舒适了。所以这种敷衍人的做法,她也使不得。
她走在校园里,闷热的天气让她微微出汗。
现在这种天气,没有冷气是一定不可能生存的,会不会是电量突然超过负荷呢?毕竟是开学的第一天,突然塞进了那么多的新生,也多开了十几台的冷气。
感觉虽然是有可能的,但同样的逻辑,去年也该发生同样的事情。
她经过警卫室,看警卫伯伯搬了个凳子就坐在门口,或许是因为警卫室也闷,他坐外面还凉快些。
「去年没发生过这件事啊!也不知怎么了,突然的!」麦星婷上前攀谈,结果是警卫伯伯的一味抱怨,拿着蒲扇发狂似的搧。
既然去年没有发生,那逻辑就有些不通,这间高中每年招考人数就那么些,就算是人数加减有变,教室最多也就那么些……
或许只是因为设备老旧?可不对,听说是最近才翻新的,校长在致词的时候曾经狠狠的夸耀过自己的功劳,这可是其中一项。
翻新过所有的设备,却独独忘了供电系统?
她穿过长廊,走到了学校最隐僻的区域,木头栈道,两侧都是高耸的树,最平常的公园里能见的那种树,今日本就没有什么光线,这里显得更加阴森。若是大晴天,这里大概是最好的乘凉地点。
说来隔壁紧邻的就是社区公园,她凑巧抬头一看,几隻松鼠盪着盪着就藉着树枝盪过了围墙。
松鼠?
学长姐在致词的时候,有开玩笑似的说千万不要刁吐司出门,会被路上的松鼠抢走。这下看来有几分可信。
松鼠?她的内心有个大胆的想法。她顺着松鼠们嬉戏奔驰的方向走去,树也不多就那么几棵,牠们虽然会来玩耍却也有范围限制。
麦星婷一走到底,发现了变电箱的所在,就在其中一棵树的旁边。两位维修人员正在维修,走近了才闻到有微微烧焦的味道。
还有一个熟悉的背影,就默默地蹲在变电箱之下。
是那个怪同学……早就来了?
还隔了一段距离,麦星婷停下了脚步,求知慾和好奇满溢出来,她握紧了拳头,却没有再向前一步。
突然维修人员转过头来,对上了麦星婷的眼,然后露出灿烂笑容说道:「小弟弟,是你的小女朋友来找你了吧?」
中年人总有乱点鸳鸯谱的恶趣味,中气十足又让在场的人听得清清楚楚的。要是在此时转身离开,就更像是含羞带怯的小女朋友吧?
这个场合,就应该罔若无闻的默默走过去,理直气壮的就这样假装路过。
然而那个男同学站了起来,转头看她,在她还没有决定要做出什么行为之前,就这样直视着她。
她不明所以,但气势上可不能输,她也直视着他,却不知道这样是有什么意义。
然后他笑了。
为什么要笑?
麦星婷皱了皱眉头,问道:「你在笑什么?」
他勾起嘴角笑,瞇着眼睛满是笑意。
「你也找到答案了。」他说。
他稍微站开,麦星婷狐疑地走了过去,看到那地板上有一具焦尸。
松鼠的焦尸。
是,她也找到答案了。
一个小时之后,电力也恰巧恢復了,巧合到她差点要怀疑老师根本就是算命的。回到教室坐定,老师要他们上缴纸条。她坐在最后一位,由后往前收,发现坐在前面的那个怪同学没有要交纸条。
「我早就给老师了。」他满是自信的说。看来是先预测好猜想,才去确认实情的。
「嚣张。」她碎念了句。
老师收到所有纸条之后,笑容说有多灿烂就有多灿烂。
「为师,心意已决。」
鄂老师的眼神突然就这样对上麦星婷,看着那灿烂的笑容竟让她不自觉全身发寒……
后来的这一年,她与那个怪同学担任了正副班长,还总坐在隔壁。种种巧合,她相信一定都是老师搞的鬼。
他们是因为一具焦尸相识,也是因为这一具焦尸造成往后交缠不清的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