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皇兄替本宫操心。」孟清歌垂眸,掩去对孟承翰的噁心和无奈。
「不必谢,你我何须如此客气。」孟文旭哼笑了几声,正欲再说些什么,他的随从便急匆匆跑来,在他耳边嘀咕几句。
「什么!」孟文旭面色骤变,当下也顾不上礼数,撇下孟清歌就大步流星离开了。
孟清歌错愕,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
「公主。」就在这时,朗夜回来了。
「朗夜,方才皇兄急匆匆地离开,可是宫里出什么事了?」孟清歌沉着脸问。
朗夜頷首,细述道:「是静妃娘娘,今日的宫宴她以身体抱恙为由缺席,现在却被人发现她满脚是血,一面跳舞,一面抱着那幅仕女图准备投湖……属下以为,与那幅仕女图脱不了关係。」
「静妃……」孟清歌心下一颤,光是用想的就觉得那画面瘮人得很。可事态紧急顾不得其他,于是她当下也不迟疑,迅速追了上去。「走。」
静妃的动静尚未惊扰到大殿里的宾客,等孟清歌赶到时,湖边只有静妃、孟文旭,还有几个吓白了脸的小宫女。
「娘娘,别过去!」孟文旭焦急大喊,使劲拉住静妃。可那静妃好似听不见外人说话,依旧自顾自地翩翩起舞,她的舞姿优美,眼神愣松,头发更是散乱,赤足起舞,使得她白皙的脚上被地上的小石子割的鲜血直流,触目惊心。
「她这是怎么了?」孟清歌苍白着脸,朝身旁的朗夜问。
这静妃的模样实在是太过诡异,令人心头发寒。
「应是被画妖夺去了心神。」朗夜肃穆回答。
「画妖?」孟清歌一愣,当即朝孟文旭喊道:「皇兄,把画扔了!」
这头,孟文旭正拚命拦着要跳进湖里的静妃,此时听孟清歌如此说,当下也不多想,粗暴夺过静妃紧拽在怀中的仕女图,朝旁边扔去。
几乎是在那画被扔出去的同时,静妃就似脱了线的人偶般,摇摇下坠。
「娘娘!」孟文旭心急如焚,将她抱进怀里。
孟清歌等人也凑了上去,确定静妃无大碍后,这才松了口气。
「朗夜。」孟清歌冷眼瞥向地上那幅仕女图。
朗夜会意,几步上前弯腰捡起。
孟清歌仔细打量他手里的画,顿了顿后,忍不住讚道:「好笔法。」
只见画中的女子含羞带笑,穿着粉色霓裳,在落英间翩翩起舞,虽说是幅画作,却栩栩如生。不过,从那淡去的墨跡,以及有些泛黄的画纸看来,不难猜出这画已有好些岁月。
孟清歌被画中的女人吸引住,不禁伸手碰触纸上勾勒出的柔美线条。
「呃嗯!」
突然,无数画面撞进她的脑海,令她呼吸一窒,动也不敢动。
那是一个阳光和煦的午后,某位大户人家的千金正在飘散着花瓣的树下翩翩起舞,不远处,一名画师正为她提笔作画。她笑容明媚,而他倾慕迷恋,一条红线就此牵起。
然而,名门千金是不可能与落魄画师在一起的,在大家族所施加的压力下,画师徒留下一幅仕女图,便收拾行囊离开,从此消失无踪,在她的世界蒸发。
那名千金成日以泪洗面,不多久便抑鬱成疾,含恨离世。她的灵魂依附在这幅画中,凡是思念成疾的女子都会被她迷惑,被满溢的思念和悲伤压垮,草草结束生命……
「公主!」
孟清歌回神,茫然地看向铁青着脸的朗夜。她轻抬手,脸颊上是两行温热的液体。
她竟然哭了?刚才的那些是什么?
朗夜见孟清歌脸上写着茫然,话也不说,只是一昧的流眼泪,心下不由心疼起来。他轻将她揽进怀里,低声安抚:「没事,大概是这画妖的执念传递给了你,别怕。」
孟清歌摇摇头,伸手抹去脸上的泪珠,哽咽着问:「她只会去找思念成疾的女子,对吧?」
「是的。」朗夜点头。
「那静妃所思念的,又是何人?」孟清歌将话题转移到静妃身上,试图忽视自己内心缺漏的一角。
「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这时,坐在地上抱着静妃的孟文旭自责道。
孟清歌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自责,经过一番推测后,才恍然大悟地看向孟文旭:「皇兄,难道你……」
「你猜得不错。」孟文旭仰天苦笑,「我乃一国皇子,她为宫中嬪妃,真是造化弄人啊,哈哈哈——」说到最后,他竟开始大笑。
孟清歌看着这样的他,心下有些酸涩。
有太多太多的思念,被这世俗毫不留情地斩杀,在盛放前就先凋零了呀。
画妖如此,皇兄也是,她……亦是如此。
「旭儿……」
「娘娘!」
静妃虚弱地睁开双眼,含泪盯着紧紧抱住自己的孟文旭,哀伤道:「本宫这是在作梦么?」
「不,这不是梦,我在这里!」孟文旭咬牙,手中力道更甚。
「真的吗?」静妃破涕为笑,抬手抚向他英俊的面庞。「不是梦啊……」
他们曾无数次的幻想,彼此能够紧紧相拥,在夜里耳鬓廝磨,却因为彼此的身份,不得不压抑着这份狂啸的思念,日夜折磨自己。
「你瘦了。」孟文旭红了眼眶。
静妃摇摇头,笑道:「是你上回来见本宫时,本宫吃胖了。」
「噗嗤。」孟文旭被她逗得忍俊不禁,伤感之情总算消散了些。
孟清歌静望着二人,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眼底一片澄澈。
她不愿再多待,遂抬脚离开。
朗夜没有过问,只是安静地跟在她身后。
主僕二人一前一后,地上人影一双,画面分外和谐。
「朗夜。」她喊了他一声,声音细小模糊,他却实实在在听见了。
「属下在。」
孟清歌踌躇片刻,最终鼓起勇气问道:「你说……这人与妖,可能吗?」
闻言,朗夜先是一愣,想了一阵才明白她的意思。他试着回想过去听到的传闻,以及师父的经歷,认真且诚实地回答:「不可能。」
这个答案让孟清歌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只是他走在她的身后,并无察觉。
「怎么不可能?」她仍不死心地问,声音隐有些发颤。
他皱眉就说:「人与妖的价值观不同、习性不同,活着的时间也不同,在一起势必困难重重,天地不容。」
最后那一句「天地不容」彻底打消了孟清歌心底最后的一丝希望,她闭上眼,倒吸一口凉气,一股沁凉袭至肺里,直达心底。
「公主?」朗夜见她驻足不前,疑惑喊了声。
不一会儿,孟清歌缓缓抬起小扇子般的眼帘,眼中恢復原先的清明、平静。
「回大殿罢。」她的声音清冷,就像遇见他之前那样。
朗夜的直觉告诉他有什么变了,可他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