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了?”周知彦把手里的名片递回去。
岑少艾站在贺川身边,低着头,没被贺川拽住的那只手正在卷衣服下摆的绒毛,听到周知彦口中提到自己,飞快抬眼,一瞥之后,马上又垂下去。
“怎么,不过一张名片,周警官都不愿收下吗?”贺川翘起一边嘴角,似笑非笑。
周知彦避而不答,只说:“你们医院效益不错嘛。”一张名片都搞得这么金碧辉煌。
贺川不欲与他多言,拦着岑少艾的肩膀,低头看她:“在外面呆够了吗?”
“……呆够了。”细如蚊呐。
“那回去吧?”
岑少艾又飞快瞄了周知彦一眼。那模样,那小眼神,周知彦不站出来做点什么都说不过去一样。
“她是你们医院的病人?”周知彦状似好奇地开口。
“是或不是,今天她都不可能跟你走,周警官何故多次一问呢。”
“随便问问也不行吗?”
贺川不置可否。
“你们是她的监护人?”
“……她的监护人是她父母,”贺川再一次露出要笑不笑的神情,“顺便一提,告诉你也无妨,我们是受她父母委托照顾她的。”
“她怎么了?”周知彦重复这个问题。
贺川又不说话了:“周警官,这就涉及到病人的隐私了,恕我无法回答。”
“如果我拿着搜查证去你们医院呢?”
“您请便。”
贺川不再理他,转而俯视岑少艾:“还能自己走吗?”
岑少艾依旧垂着脑袋,摇头的动作却很明显。
贺川低低地叹一口气,倒没再多说什么,一只手环过她的膝窝,单手将她抱了起来。看见腿上龙飞凤舞的签名之后,哼笑了一声。
“周警官倒是有童趣。”
岑少艾双手搂着贺川的脖子,趴在他的肩膀上朝后看,不忘对周知彦挥手:“小周拜拜,下次见。”
先是“啪”的一声,贺川的巴掌落在她的屁股上,然后是他的声音:“下次?下次准备什么时候?”
岑少艾没再说话,哼哼唧唧随贺川一路消失在夜色深处。
后来周知彦也回到家中,连续十几天里难得一次连睡了七个小时之后,又接着连轴转了几天,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整个抛在了脑后。
一来,月黑风高,乃恶人犯案时,伤风败俗时,妖魅惑人时。无论发生什么,留在夜里便罢,不宜带入白天。
二来,为着前几天和上个月发生的恶性事件,局里实在忙得焦头烂额。
所有相关民众以及擅长捕风捉影的记者全被下了封口令,对外只说在静河公园发现两具浮尸,旁的细节一概没有。
两具尸体都是一大清早,天刚朦朦亮时,被清扫河面的环卫工人发现的。彼时夜间的活动已经结束,白天的活动尚未开始,静河两岸没什么人游荡。这是万幸。
第一起案件发现的那天,周知彦刚熬了通宵,结束值班,准备休假回家。人都快到停车场,局里突然接到报警电话,和他一样将走未走的只得打道回府,跟着大部队一起往静河公园去。
尸体静悄悄地浮在水面上,脸朝下,浑身赤裸,没有穿衣服。后背由上而下,沿脊柱切开,肋骨全被打断,像翅膀一样向外伸展,露出里面的空空荡荡――心肝脾肺肾,均被干净利落地摘除。
河水将血液冲洗得一干二净,打捞上来的时候,肋骨之间残存的皮肤受清晨阳光照射,呈现半透明的质地,宛如一件艺术品。
没有人说话,皆在凝重肃穆中,默默行动。
周知彦背对着众人,看向地面。一半对逝者进行哀悼,另一半……愤怒之余,隐隐有种兴奋。血液在血管里奔腾的速度愈来愈快,他不得不紧紧按住手腕,才能制止手臂无意识的颤动。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两年了吗?
静河公园的两起案子,尽管受害者是一男一女两个人,但时间相近,未公开的情况下手法一致,况且此种精细的操作并非人人都有能力,警方自然认为作案的是同一个凶手。
而两年前的案子……因为某些特别的原因,不说引起公众注意了,当时甚至没有报警。
至于周知彦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就是另一个特别的原因了。
他不向局里汇报,既是不愿说,也是不能说。又或许……也源于那个人的请求。
但……
后来的事,他不愿再多回想。
“这么多天了,两具尸体的身份都还不能确定吗?”
周知彦从头天晚上开始一直在看公园监控,看了一整天,下午才摇摇晃晃走进办公室。
一进门就听到队长在骂人。
哪怕没有公开受害者具体状况,但是静河公园连着两个月发现浮尸,民众已经十分恐慌。
警方公开的信息寥寥,外面自然传什么的都有,有鼻子有眼,也不怪上头对他们的进度表示不满意,向队长施压,队长受了气,只能冲他们发泄。
尸体在河里泡得久,身上没有衣物,更别提身份证件。这样的无名尸多半靠家属报案认领。
说也奇怪,这一个多月来,报失踪的有,来认人的也有,最后皆是无功而返。以至于到现在,受害者是谁都无法确认。
仿佛是两个此前压根不存在的人,凭空出现在那里。
这边受害者的信息找不到,那边施害者的踪迹更是别提。静河公园快成为他们的第二个家了,愣是没找到太多有用的东西。
“周警官,我问你个问题啊。”
身侧的声音打断他的思考。周知彦转身。
小他一岁,却是和他同期进来的利萌,正一脸严肃看着他。
“什么?”
“我不是要批判你啊,也不是要对你私下的生活作风指手画脚,我知道最近队里大家压力都很大,但压力再大,你也不能……”
周知彦听得一头雾水,直截了当地打断她:“你在说什么?”
竟然还扯上生活作风问题。
利萌的眼神向旁边飘忽,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最后一狠心,说:“我今天在静河公园看到……小姑娘你也下手,还在人家腿上写你的名字,都是什么恶趣味……”
周知彦刚想反驳,说我平白无故在人家身上写名字做什么,我有病吗?
话未出口马上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来着。不过不是他有病。
那小姑娘叫什么来着,岑少艾?
“她今天又到那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