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堂冷安平时虽常常面无表情,但面对人时基本的礼貌交谈搭配笑容还是有的,只是这阵子似乎也极少出现了……当然,这阵子的起点自然便是——从镜堂怀安出现在言璧开始。
每晚和镜堂怀安的晚餐更是让镜堂冷安烦躁不已的主因。
无微不至地关心他的日常生活琐事,无孔不入地调查他在言璧这六年来的交友情况,还有,竭尽所能地阻断他和上条偀的任何接触。
「绝对不可以被那色大叔蛊惑了!」
「千万不要相信那个大叔说的任何话。」
「那大叔就是个骗子!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冷安,你一定答应我,不要再和他有来往。」
就这样过了整整两个礼拜,镜堂冷安曾经抱有极大自信的耐心就这样渐渐被损耗殆尽——于是,忍不住爆发。
「你不可能会喜欢上那个大叔的,对吧?」
一遍又一遍地确认,一次又一次的希望得到自己的承诺,镜堂冷安漠然地望向坐在对面那张与自己相像的面容,第一次,他对镜堂怀安露出了笑容。
「就算真的喜欢上了,那又如何?」
镜堂怀安见镜堂冷安竟笑了,但笑意却丝毫没有映在眼底。
「你是认真的吗?」
「这跟你有什么关係?」
「冷安,我之前说了这么多……」
「那是你的意见,是以你的观点所得出的结论——不是我的。」镜堂冷安很少表露自己的想法,尤其是对这个世上他最无法忍受的存在,于是一字一句不疾不徐地吐出:「我喊你一声哥,不代表你能左右我的人生。」
语落,他起身,又给了抹微笑。
「我吃饱了、先回宿舍,你慢用。」
镜堂怀安仅幽幽望着镜堂冷安逐渐远离的背影,好半晌,他放下了手中的刀叉,优雅地拿起餐巾做擦拭的动作后,也随之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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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那顿不愉快的晚餐又过了几日,镜堂怀安在金魎上完国文课后,微笑地指名班长前来找他,镜堂冷安依言走上前。
「先跟你说声抱歉,前几天的事,我忍不住告诉他了。」
镜堂冷安沉默了几秒,应了声:「嗯。」
「他叫你今天放学后去办公室找他。」
转达完,镜堂怀安对镜堂冷安露出了抹带有歉意的笑容:「我等等还有课,先走了。」语落,朝镜堂冷安挥挥手后,便踏出教室。
走回自己的座位上,最先注意到的,便是玄翼那张掛满担忧的小脸。
「冷安……」
欲言又止、怯生生的无辜样貌,真的是、很难叫人不怜爱啊……如果忽略身旁的伊佐那伶的警告神色的话。
镜堂冷安只浅浅一笑,伸手摸了摸玄翼的头,道:「放心,我没事的。」说完,附带也给了伊佐那伶一个笑容——略带有挑衅意味的。
时间就这样、很快的,来到了放学时分。
老实说,对于镜堂怀安的那番话语,镜堂冷安是抱有迟疑的。不过,上条偀要找他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所以他还是认分地踏上了前往校长室的路上。
搭车抵达行政中心,镜堂冷安乘着电梯到了11楼,一如往常的静謐。
礼貌性地伸手敲了几声外门,镜堂冷安便逕自开门进入校长室外部。发现人不在,他只得继续开了内门——还是没有人在。
犹豫了两三秒,镜堂冷安迈步走近暗门时,终于,听见了声响。
暗门……没有关上。
从稍稍露出的缝隙,镜堂冷安决定悄悄凑上前,往里头探看,撞入视线内的,却是那张与自己极其相似的容顏与上条偀正亲暱地凑在一起的画面。
「偀,你真的不爱我了吗?」
沙发上,是两条曖昧地交叠在一起的身影。其中,位在上方的人影勾起抹迷人的笑容,轻巧地弯下身将头椅在身下人的额头上。
「你知道我的答案,何必再问?」
下方的人也回以一笑,并没有做出任何拒绝的动作。
「真的?我好高兴……」
闻言,原先仍有几公分距离的两双嘴唇就这样紧密地交缠。
「咿呀——」
猛然推开镜堂怀安,上条偀转头望向门口——竟是那个未曾主动前来校长室的镜堂冷安!
「冷安,你怎么……」
一瞬之间了然的上条偀回头看向镜堂怀安,就见他笑容可掬地起身,边问向镜堂冷安:「冷安,你怎么来了?找偀有什么事吗?」
哥哥是这世上让人永远无法理解的存在。
镜堂冷安没有任何表情,面对自家兄长的疑问,他仅开口淡声回了句:「没有,没事,打扰了。」
语落,他逕自转身离去。
见状,上条偀正想起身追上去,却被镜堂怀安一把抓住。
「这就是你能够给他的,」第一次,他撤去了笑容,冰冷无情地望向上条偀:「永无止境的伤害。」
上条偀却笑了。
「你不也是吗?」
镜堂怀安恨恨地死瞪着上条偀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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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
——不,那什么也不是,不过是亲嘴而已,没事的。
那到底是什么?
——没事的,只是老朋友叙叙旧而已。
叙旧叙到一起躺在沙发上吗?
——是一时不小心……
『偀,你真的不爱我了吗?』
『你知道我的答案,何必再问?』
不小心……才怪。
他们是什么关係,自己不是最清楚的吗?
因为他一直看着。
从开始到结束,他都一直看着。
所以了……
『他是抓不住的。你永远都无法知晓他心里住着谁。』
『那个男人说的话根本不可信。』
「那种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彷彿还嚐到了什么带有咸味的东西。
才不是什么眼泪。
他没有那种东西。
几乎是逃也似的,镜堂冷安一路直奔往宿舍,却不是往自己的房间,而是走到了704号房前停下。
他伸手敲了门。
「冷安?你怎么来了?吃晚餐了吗?」
前来应门的玄翼,望着那张永远纯真无邪的脸容,本来几乎快窒息的镜堂冷安终于在此刻渐渐可以正常呼吸。
镜堂冷安看着他,说话的对象却是他身后、正慵懒地坐在床上看书的伊佐那伶:「……载我出去。」
闔上书本,伊佐那伶起身拿了车钥匙,顺手替玄翼拿了外套,对镜堂冷安说:「翼也一起去。」
知晓伊佐那伶是在询问自己的意见,镜堂冷安淡淡应了声:「嗯。」
于是三人就这样坐上伊佐那伶的车离开了言璧。
路上,坐在后座的玄翼大气不敢一喘。虽然镜堂冷安看起来仍一脸淡定,但光从方才他来寝室请伊佐那伶带他出来兜风一举便可以感觉得到他的反常。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呢……?
这时,驾驶座的伊佐那伶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
「你问我为什么对怀安哥言听计从。」
「那是因为,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冷安。」
镜堂冷安不禁一楞,接着转头望向窗外,过了好半晌,他才轻笑出声:「你不也和我一样,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所以我尊敬他。」伊佐那伶倒也没有否认镜堂冷安的指控。
「玄翼。」镜堂冷安突然开口唤道:「希望你可以一直保持现在的样子,永远……都不要改变。」
「咦?呃、嗯……」虽然似懂非懂,但眼下这情况玄翼也只能点头应好。
因为他们都是寂寞的,所以才会都不由自主被玄翼身上的纯净温暖所深深吸引了吧。
尤其是当他们都迷失了自己的方向时,更容易憧憬能被那道光所指引。
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脑袋一片浑沌。
与伊佐那伶和玄翼道别,回到自己寝室时,时间来到了半夜12点08分。原先的室友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那张自己现下最不愿面对的脸。
「很晚了,你来这里有事吗?」
上条偀微微一笑,回:「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
「我累了,有事改天再说。」
「好,我会离开。」
此话一出,背对上条偀的镜堂冷安无法看到前者是用什么表情说出这句话的,然而他的语气,是这样的、乾脆俐落。
「不过接下来,我会一直来烦你、直到你愿意理我为止。」
「我现在不就在理你了吗。」
「你知道我不是指这个。」
「我不知道。」
「冷安……转头看着我。」
「请你离开。」
豪不容情地下了逐客令,终于,上条偀决定放弃了,只得说:「好吧,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直到寝室门关上的那一剎那,镜堂冷安这才放松了僵硬的身躯,甚至有些无力一屁股跌坐在床。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往后一躺,镜堂冷安盯着天花板,不由自主就会想起先前在校长室过夜的情景,以及,那两个人在一起的画面。
「我什么都不想知道——」
所以通通消失在他的脑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