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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的短命鬼长命百岁了 第928节

  黄芪两条腿抖得跟什么似的,想尿;

  唯有一个朱青,定定的看着自家爷,眼神一下子幽深起来。

  这时,小裴爷抬起头,牙齿打着寒战,抖抖索索的问:“谢,谢五十,你,你,你是人是鬼啊!”

  谢知非睁开眼睛,朝他看过去。

  四目相对。

  裴笑突然想到老和尚见着谢五十,就说他不止有这一个名字,还说沈杜若积下的福报,已经延续到了他的身上。

  原来……

  这人也是只鬼。

  还是一只既不怕金刚经,也不怕高僧符的鬼。

  天哪!

  我和一只鬼做了近二十年的好兄弟?

  裴笑眼前一黑,人直直的栽了下去。

  老和尚从蒲团上站起来,半拖半拽,把吓昏过去的裴笑拖回蒲团,手指在他眉心一点。

  裴笑浑身一激灵,幽幽醒来,刚要张嘴,一只大手捂上来。

  “我记得很清楚,你第一次给我下海棠雨,是你四岁那年,那年春天,你开始和爹爹认字。”

  谢知非看向裴笑的目光是虚空的。

  他始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你认字的速度连爹都惊叹,我就冲你嘀咕,都是一个娘肚子里生出来的,凭什么把你生得这样聪明,把我生得那样笨呢,老天真是不公平。

  你嘟着嘴反问:都是一个娘肚子里生出来的,为啥哥的身体这么壮实,我却整天病歪歪的?

  嗯,一定是我太聪明了,老天爷怕我哥嫉妒,所以才让我风一吹就倒。”

  谢知非忽的笑了。

  “郑淮右,你就是这样,你总是这样,说出来的话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气的时候,我恨不得把你塞回娘的肚子;笑的时候,我又愿意把我所有好吃的,好玩的,都捧到你面前。

  海棠院里四个人,爹最宠你,娘最宠我。

  你四岁的时候,爹还把你抱在怀里,哄你睡觉,后来你渐渐大了,哄你睡觉就成了我的事。

  我哪来什么耐心啊,就用吓唬这一招。

  睡不睡?不睡野猫就把你叼走了!

  睡不睡?不睡我明天不陪你玩了!

  你很乖,被我吓得闭上眼睛就睡,但总喜欢握着我的一截手指,我哪里是能坐得住的人,就想了一个招,把帕子卷起来,塞你手里。

  渐渐的,你握着帕子就能睡着。

  可真当你睡着了,我又觉得没劲儿。

  一个人练功没劲,也没有人叫个好;

  一个吃东西没劲,也没有人来和我抢;

  一个人玩也没劲,抓着的小蚂蚁,小蚯蚓逗谁玩呢?

  第二天,我又想着法的要把你早早弄醒。

  你睡不好醒过来,就有起床气,哼哼唧唧的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总要磨我一会。

  我叫你小祖宗,骂你烦人精,最恼的时候,我甚至想掐死你。

  可你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喊我哥,我就什么脾气都没了,第二天又巴巴的哄你睡,又贱贱的叫你醒,我就是个狗记性。

  那天午后,我们俩个在小花园里玩捉迷藏,我躲到了树上。

  你一遍又一遍的找,找到天都快黑了,急得蹲在地上哇哇大哭,我爬下树喊你,你扑过来,死死的抱着我的一条胳膊。

  哥,你去哪了?

  哥,我找不到你好害怕。

  哥,我再也不要玩捉迷藏了。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有个妹子真好啊,瞧,她多惦记我,多舍不得我,她一天要叫几百遍的哥、哥、哥……”

  谢知非蹲下来,看着晏三合白森森的脸。

  “从那天开始,你就缠着我要学爬树,我说爬树要臂力,你胳膊那么细,能练出来吗?

  你说你能。

  我说学会了爬树,你白白嫩嫩的小手就没了,保证和我的手一样,都是茧子。

  你说那也得学,将来有一天哥哥又藏不见了,你就能上树上来找找。

  那段时间你早也练,晚也练,我夜里做梦都揪着一颗心,就生怕你从树上摔下来。

  果然,有一天你摔下来,我吓得魂都没了。

  你拍拍屁股,冲我笑笑说没事,夜里却哭着走到我房里,说哥,我屁股疼,你摸摸我的骨头是不是摔断了。

  我说郑淮右你是不是笨啊,屁股上哪来的骨头?

  你扒开裤子露出小半个屁股,我一看,魂又吓没了,小半个屁股都是一片淤青。

  我心疼的骂,你是傻子吗,怎么这会才喊疼?

  你眼泪汪汪说,白天喊疼了,哥你就要挨打了,夜里喊疼,爹娘都睡了,没有人知道。哥,看在我对你这么好的份上,你以后要给我做牛做马,知道吗?”

  说到这里,谢知非自己都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

  在做谢三爷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总是记不起淮右的脸,想起她时,脑子里一片空白。

  后来,也不知道听谁说了一句“做牛做马”,那一刻,淮右的脸一下子浮现在眼前,那样的理直气壮,那样的振振有词。

  都记起来了。

  “你在我面前是一副模样,在爹面前又是另一副模样,爹总夸你乖巧,可爱,这个好,那个好。

  然而爹夸的再多,你在爹面前都是一副一本正经、小大人的样子。我还偷偷问你来着,在爹面前干什么这么端着?

  你愣了好一会,说爹心里藏着事,你做小大人,是想让爹放心。

  我问,你怎么看出爹心里藏着事的?

  你说爹总是皱眉头,总抿着唇,常常一个人在书房发呆,常常对着他练的大刀发呆,有时候还会对着我们兄妹俩发呆。

  我气笑了,郑淮右,你可真会小题大做啊,什么爹心里藏着事,不就因为咱们兄妹是鬼胎,爹替咱们俩发愁吗?

  你摇摇头说,哥,你信不信,爹心里还藏着一件比我们俩是鬼胎更大的事儿。”

  谢知非蹲累了,索性把半个身子趴在棺材沿上。

  “晏三合,你知道吗,你打小就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对谁都观察入微,对谁都敏感,仿佛天生有灵。

  而我打小就大大咧咧,谁的脸色都看不懂,哪个话里有话,我都不明白。

  你对我说,哥,娘不喜欢我,我骂你多心,骂你白眼狼,骂你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你委屈的嘟起小嘴,说了一句让我哭笑不得的话――

  你说:哥,咱俩换换吧,我当哥哥,你当妹妹,这样,娘就疼我多一些。”

  ――――

  昨天断更是因为实在是找不到从三爷角度切入的那个点,做了好几个细纲,都不太满意。

  越发难写了!

  第920章 源头

  “人啊,对自己得到的东西,从不珍惜;但对自己得不到的,却常常惦记。

  在海棠院的八年,爹很少夸我,哪怕我做得再好,他也只是淡淡一笑,了不得再添一句‘我儿进步了’。

  所以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有朝一日,爹看我的眼神,能像看淮右你一样,透出一股子自豪和得意。

  但爹对我的严厉和不满都在明面上,抛开练武和学业,别的地方爹一样疼我爱我,但娘她……”

  后面要说的话,谢知非因为愧疚无法再对着晏三合的脸,缓缓起身,走到院墙边,背影萧索。

  他是什么时候发现娘对淮右厌恶的?

  是的,不是不喜欢,而是厌恶。

  应该是六岁那年的夏天,他在树上抓了一只知了,淮右开心极了,求爹编个小竹笼,说要养着它。

  那日爹特意去前头院子里砍了根竹子,用刀把竹子劈成细细的竹条,整整忙活了大半日,娘连喊他好几遍吃饭,爹都只应声,没起身。

  娘的脸,唰的沉了下来。

  因为这一沉脸,晚饭上的气氛很是低沉。

  他从饭桌上拿了一点芙蓉糕藏起来,打算夜里给知了喂一点。

  淮右把装知了的小笼子挂在庭院的树上,他蹑手蹑脚的钻出房间,探头一看,发现娘就站在树旁边,手里提着铫子,正往小笼子上浇热水。

  这一刻,他心脏如坠冰窖。

  翌日,淮右发现知了死了,伤心的哭了一场。

  爹垂眸,不说话。

  娘在一旁浅浅的安慰了两句,然后冲他笑眯眯道:“回头再帮妹妹抓一只来。”

  那一刻,他看着娘假得不能再假的笑脸,心里难过极了,也瞬间明白大人们的脸有两张,明里一张,暗里一张。

  明里的脸,留给别人,暗里的脸,留给自己。

  从那天开始,他就开始留心娘对淮右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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