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走进罗德里格斯办公室的时候,他双手交叉,坐在办公桌后面,饶有兴味地注视着我。
“所以,是肖让你来找我的?”
我微笑:“不是。这是我自己的意思。”
他大笑:“好吧,米娅,你真坦诚。”
“是的,如果您感到很唐突,那确实抱歉。因为我想不到其他更好的方式了。”我补充一句,“在您面前,我想我还是直来直去的好。”
“没错。”他点点头,“上次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个姑娘不错,想要什么就直说,一点也不虚伪。”
“那么,上回您说过考虑以后回复我,今天我能得到您的答案了吗?”
他问我:“你可听说过三月初在波哥大举行的新能源峰会?”
“听说过。但我们公司未在被邀请之列。”
“没错。因为你们公司一直以来专长于传统能源行业,没有新能源方面的业绩,所以组委会没有将你们考虑在内。但,如果你们希望往这个领域发展,我可以让助手寄给你邀请函。”
“如果是这样,那真是太感谢您了。”
他微微颔首:“这倒不必。不过,你确定不为肖也申请一份邀请函吗?”
我摇了摇头:“他那段时间要去别的国家出差,抽不开身。”
罗德里格斯笑了:“好吧,这倒是个不错的理由。”
我不在乎他会怎么想。因为我自觉问心无愧。
“届时我的助手还会提供给你一份新能源方面潜在合作伙伴的名单。”他说,“这些人,在峰会上都可以接触到。”
我点头:“好的,感谢您。”
“没有什么,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也算是你们公司的半个顾问了。”他拿起桌上的咖啡壶,给我添上一杯,“只不过,米娅,单打独斗……需要谨慎。要记住,你是始终依托在一艘大船上的水手。即使取得成果,也不要过分自我膨胀。”
“你是替肖为告诫我的吗?他并不需要为根本就不会发生的事担心。”我端起咖啡,喝了几大口,“如果我想背叛公司,那我早在很久之前就可以这么做了。”
罗德里格斯并未食言,很快我便收到了邀请函和他提到的那份名单。我将这两样东西都锁在抽屉里。
肖为也确实参加不了新能源峰会,他要去墨西哥见一个大客户。我想,这个时候他出差其实是不错的。因为这段时间我们之间的气氛越发尴尬。
他对我去找罗德里格斯的事儿心知肚明,却并不会和我说破,而是采取了试探的态度。
我感到很不舒服,但我决定,也不和他主动提起。
我们沉默地僵持着,直到他出发前的那天晚上。
他收拾好行李,把箱子放在客厅。那会儿我正好从房间出来,去倒水。
我没有和他打招呼,倒了水便径直回房间。
“闻卿。”他在背后叫我。
我回头,他指指沙发:“坐会儿吧。”
我坐在沙发上,那个时候我心里有隐隐的期待。我期待他能够和我好好谈一谈,期待他说出我的心结。如果他先化解嫌隙,我仍会把我的想法和盘托出。
因为我真的不习惯在他的面前憋着,实在是太难受了。
他坐在我的对面,我们中间隔着茶几。他略微思考了一会儿,抬起头,问:
“财务住的公寓那边有同事近期回国。你有没有意愿搬到那边去?”
我感觉胸口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喘不上气。泪水涌上眼眶,但我拼命忍住了。
他的眼神平静,似乎在讲一件稀松平常的日常工作。
可你就要这么推开我?
我那一刻并没有细想该如何反应。不假思索,我也做出了回答。语气也同样平静,似乎那不是我。
我说,这个时候我搬走,不是太合适吧。首先,你和我,我们的事在同事之间也算是公开了。如果突然表现得很异常,可能对你对我都不好,但主要,是对你不好。因为人言可畏。我在一年后回国可以辞职,但你不容易。你不觉得吗?
我猜他可能猜到了我的各种反应,却没猜到这一出。
他看着我,眼中是讶异,还有一丝被刺痛的神情。
我成功地反击了,但我为什么一点儿都没感到报复的快感?似乎有什么东西梗在喉咙,不上不下,划得嗓子眼到鼻腔一阵阵火辣辣的疼。
最后,他只点了点头:“好。谢谢你为我着想。我只是担心你现在住得不舒服。”
“你不是明天就去墨西哥了吗?”
我们在互相伤害。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我不止一次想扔下所有的自尊冲上去抱住他,告诉他我有多想他,告诉他我想和他一起去墨西哥,想像之前那样无时无刻都粘在他的身边。
他叹了口气:“也对。早些睡吧。我也回去休息。”
新能源峰会如期拉开序幕。我拿着罗德里格斯给我的邀请函,居然坐到了很好的位置,组委会发放了区域的新能源分析报告。我认真地看,圈出里面的有效信息,考虑着有什么能够在之后的自由讨论中能用到的。
助理提供的那份名单并没有明确写出大家的分量轻重,但从头几人入手总没错。
我看了看桌上的名签,对号入座。
头一人,太阳能、光伏发电业内的专家,一副深沉的学究样。
第二人,专业做领域内招商引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很讲究的西装,有如花花公子。
我想,如果我搬出公司名头,他们应该总不至于给我一张冷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