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孙良人不需要原因。他是古人,他知道太多过去的事情了,原因都在以前,良人想要未来。
「肯定就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让你变得如此不是吗?但是那都过去了,现在的你只要看着我就好了。我会武功,没有谁能再欺负你。」良人道。
那都过去了。曹熲雾听其他人这么说的时候总会生气,觉得那些人高高在上什么都不懂。谁不知道都过去了?知道都过去了却还是无法放下才会成了病根,要能好好把过去留在过去,那也不至于產生心病。
可良人的这一句,后面还黏着大好未来,这个未能篡位登基的皇子,许了他一个美好将来,大好的江山天下。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不用告诉我,要是那过去很让人难过的话,但你要是觉得找个人说出来会好一点,我也能慢慢听。」良人又道。
曹熲雾笑了笑,「林少飞让你去我家那天,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说我特别。」良人道,「我明白我本就特别,但他的意思是,之于你,我很特别。」
「你很特别。你每个举动都让我介意。」曹熲雾坦诚,「我很欣赏你,良人。你似乎从来不曾退缩或是怯懦。」
那欣赏到什么程度了?这问题在孙良人心里蔓延着,他不动声色,「我就是装的。」
「嗯?」
「装的啊。也许要让你失望了曹明公。可但凡是人便总有情感,我也不勇敢,就是比起一般人更擅长忍耐罢了。」
他俩赤身躺在床上,那满床曖昧的痕跡都尚未清理,肩并肩靠在一起。
「忍耐不好。」曹熲雾道。
「忍耐不好。」孙良人笑了,「你还知道?」
「我不忍耐,那天不是哭了吗?你似乎从不哭。」他自嘲着。
「哭就没用。哭了也不会有糖,哭了没有用,你小时候哭过吗?」
「小时候一两次吧?那天哭了以后感觉眼睛特别痛。」曹熲雾答道。
「因为你跟鱷鱼一样,平时肯定不曾掉眼泪,乾眼症了。」孙良人笑了起来,「我小时后几乎不哭。我曾听人家说,一个人慢慢不哭了,不是因为变得勇敢而是因为心肠变硬了。比起变得坚强更像变得冷血。通常就是哭这件事带来的回忆并不好。」
很遗憾的。不是每个孩子摔倒在地嚎啕大哭时都能换来拥抱与安慰。
「你哭之后得到什么?」曹熲雾问道。
「什么也没有。但我也不需要谁给我什么,到最后我自己都会拥有的。你呢?儿时为何不哭。」
「眼泪在会心疼你的人面前才有意义。」
「什么?」
曹熲雾笑了笑,「所以我哭给你看了。」
孙良人没听明白,可曹熲雾已然起身,「去洗澡吗?」他问。
孙良人还没答应曹熲雾便进了浴室,良人听着水声,站起身整理满床痕跡,他们的温存也留在了上面,被他用床单包了起来,下了床,他们的确什么也不是了,更深入的话也不敢再问。
心里掛记着曹熲雾,良人收拾好便跟着进了浴室,「那你那日为何而哭?为了让我心疼你?」
曹熲雾看向他,「那倒不是,当时是因为平静。」
孙良人对他而言便犹如溺水之人被拖上岸后的第一口呼吸,一大口救赎,一大口希望,一大口欣喜,一大口感谢,所有美好被一口吸进嘴里,而后满肚子不痛快的水便被一口吐出。从未如此畅快。
平静而感动。阳光照到了青苔之上,于是潮湿变得蓬软。怀里的人如春风夹杂花香与日光,款款将一身的寂寥与恐惧吹散,他是谁的良人呢?
※※※
夏日的脚步急促,日日都是如火烈日火辣辣的烧。良人躲在阴影处,手里抓着个扇子把玩。正好秦生抓着手机跑了过来,两颊被晒得通红,一脸兴奋,「良人!」
他三步併两步跳进了良人躲着的阴影处,掀起一阵不凉的风。
「什么事情把你乐坏了?」
「你听我说,你被大导演邀戏了!」秦生双眼放光,「大导演啊!柯导!他说他知道你在拍戏,愿意等你拍完再动工,男主角非你不可。这可是你拿实力换来的机会!」
「什么戏?我适合吗?」
秦生拿过他手上的扇子一把往他头上敲了一记,「你有资格挑?」
「……我还没演过现代的,该不会是现代的吧?」
「还行,主角是从古代穿越来的。」
「跟我一样?」
秦生当作没听见他的话,又道,「而且柯导特别想见你,还说了等今天结束要跟你吃饭。」
「那曹先生怎么办?」良人问道,「我跟他也约好了。」
「你们合好了?」秦生诧异道,「你可真有一套,你看那小羊都枯萎了。」
孙良人不置可否,「不过既然是大导演,我跟他说一声就好了。」
他给曹熲雾传了讯息,让他去找飞翔兄弟玩。曹熲雾没回,一直到晚上良人下戏了才看见小小的已读出现在了讯息旁边。
良人于是又传了讯息,「看了要回,没礼貌。」
还来不及看曹熲雾是否回讯,秦生的车便开到了眼前,「良人快上车,跟柯导约八点的,都过七点半了,我担心塞车。」
良人收起手机,连忙上车了。
约定的餐厅很高级,大概跟林家的餐厅差不多等级了。孙良人满脸发愁,这种餐厅通常都吃些洋人食物。
一进了包厢,却见装潢古色古香,颇有宫廷氛围。
柯导早候多时,秦生连连赔不是。良人看了眼柯导,只见竟是个年轻男人,看上去也不过三十来岁,衣着端正,面容俊逸,笑容可掬。
「别这样,我比较不好意思,良人这新戏才开始我就这么猴急约了下一档。」他的声音笑意含量很高,听着让人感觉舒服。
秦生看孙良人还打量着四周,连忙踩了他一脚,良人吃痛,望向了柯导机械道,「柯导您好,久仰大名。」
「你好!」柯导用力握住了孙良人的手,此时良人注意到桌上只有两副餐具。
显然秦生也注意到了,寒暄几句便假装接了电话,随后道了句「家里有事」便走了。
孙良人被丢在了餐厅里,柯导拿了名片给他。孙良人低头看了一眼,别出心裁的名牌上烫金印刷三个字「柯甚安」。
「行骸且健,方寸甚安。好名字。」良人道。
柯导笑了笑,「好学识。快请坐。」良人坐下了,只听那导演又说道,「不过我曾听人说起你生了怪病,忘了不少事情,性格也都变了,没想到是真的。」
孙良人微微一笑,「我忘了什么吗?」
柯导摇摇头,笑了,「没事没事。」
柯甚安跟孙良人一见如故,聊了半天,主要柯导对于良人现在的演技给了不少指点,一路聊到餐厅都快打烊了两人才离开。
秦生先回家了,孙良人便坐了柯导的车。
「甚安犹如此世知音。」良人感叹。
夜色透过了车窗,窗外一晃一晃的路灯闪耀在柯甚安脸上,让他亲和的笑容更加温柔,「虽宝石总是需要打磨,可宝石本就价值连城,但再怎么价值连城的东西都需要一个懂得销售的人,千里马还需伯乐,对吧?」
良人笑了笑,「是了,这话说得甚好。」
车到了孙良人家附近,良人让柯甚安在有些距离的地方就停了车。
「我正好去一下超商。」孙良人指着对面亮晃晃的便利商店。下车前良人又道,「导演很谢谢你。其实来到这里一直都没有能这般跟我谈天的人,很高兴认识你。」
柯甚安笑道,「自从你拿下影帝之后,很多人说你是灌水影帝,但对我而言你终究会发亮的,我一直这么觉得。良人,让我陪你走到那一天吧?」
良人一时没答上话,要在以往,他肯定只觉得这是男人们一起争霸江山的浪漫,可认识曹熲雾以后倒也就明白了两个男人凑在一起还能有一百种浪漫的方式。
「虽然你可能忘了,但我还是留有侥倖。你说的那些……还算数吗?」柯甚安又问。
良人这回是真的愣住了,「我说了什么?抱歉导演,我真的忘了很多事。我们以前认识吗?」
柯甚安一听有些落寞,随后苦笑着道,「没事,忘了也没关係。改天再联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