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彦想起偶然间听到的程禾夹杂甜蜜的抱怨:“什么呀,小姣乖巧听话?你们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呀,真不知哪里得到的谣言,她闹起来恨不得把屋顶都掀了……她最怕冷,冬季非要打雪球,要我陪她,我还不能打准她,且不说砸疼,雪落在她脸上,冻得脸都红,我看着也心疼……她却跟小孩似的,把雪塞我脖里,把手冻坏还要赖在我身上……她啊最会无理取闹……”
当时周青彦贪婪地听,又嫉妒地想转身离开。
余姣脸色发白,体温微凉。
她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变化,顺着他的话回答:“不舒服?当然有啊……那个,我从小胆小,心脏也有点问题,总是爱大惊小怪的,而且我也没什么钱,你留在我这里,实在不算是好归宿……要不,我给你找找哪里能收下你?或者,你不是刚买了套房子,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余姣解释:“不是说你家是狗窝,哪里都不如自己家里舒服啊。”
周青彦沉着脸。
余姣瞬间闭嘴。
只听他用厉鬼索命般的语气:“我哪里都不去,就在你身边……余姣姣,你别忘了,我的心脏给了你。”
余姣默默咬唇。
是她求着吃的吗?
是他硬塞的。
但跟鬼有什么好争执的――她惜命。
……
余姣实在想不明白,周青彦谁都不找,怎么偏偏缠上她?顶着烈日逛商场,把她要在家里睡大觉的计划全打乱,她完全可以趁着这个时间离开。
周青彦要她去商场购物。
买衣服、洗漱品什么的。
余姣想起他那副要在家里定居的表情就心疼,幸亏她有存钱的习惯,姐姐每月也会给她打钱,把这些钱用在野男人身上真是不甘心,但想想她的小命还捏在鬼身上,把这些钱当成保命钱,又觉得还可以接受。
她避开阳光,从树荫穿过。
拎着东西上楼的时候,短暂地迟疑。
真的要上去吗?
周青彦目前的状态看起来,似乎很怕白天的阳光,否则也不会放任她自己去商场,就在她愣神的时候,头顶忽然传来邦邦两声响。
是敲击玻璃的声音。
余姣仰头看。
周青彦站在窗边,阳光照在他的脸部,仿佛穿透他的躯体,呈现一种透明的光线,那束射进去的光线迅速被黑气裹住,不消一刻,便吞噬殆尽,眨眼再望,四楼的窗户像是涂了层乌黑的云雾,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余姣想。
他又变厉害了。
认命地爬上楼,刚站在门口,钥匙还没掏出,就被男人伸手揽入怀里,她习惯似的不动。
“余姣姣,你最好把那些想法都给藏起来,要是被我知道、知道你付诸实践的话,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周青彦威胁道:“你是知道的,我已经死了,我现在不是人、是鬼,更何况,你已经吃掉我的心脏,这世间再没有比我们更亲密的,你就算是想逃、还能逃过鬼吗?”
余姣深知这点。
胸前浸湿。
冰凉的触感令她后脑发麻。
周青彦已经洗漱干净,脏污的血、融化的雪、肮脏的泥,他此刻是干净得有些令人垂涎的男人躯体,刨除掉过分苍白的肤色的话,但是有个地方,胸口的血肉翻出可怖的伤痕,隐约可见内里的骨骼脏腑。
因他情绪激动,伤口涓涓冒血。
余姣偏头,忍忍还是不行,委屈地说:“我知道,我不离开,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她扫眼他的胸口,怕得腿开始打颤,何曾亲眼见过如此血腥可怖的场面?
周青彦注意到她的目光,垂眸,就见女人干净的衣服被血染透,她目光嫌弃,语气却哀求:“你胸膛这里,能想办法把它堵住吗?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只是这样看起来真的很可怕,我、我受不了……”
周青彦松手,接过她手里的袋子,语带歉疚:“抱歉,我没注意,我这就去处理,嗯……姣姣准备的很充分,购买了药物和绷带,我马上就去。”
余姣在心底翻白眼,装什么有礼貌。
不过她不敢说出来,拿了件新衣服跑去浴室换下来,等她再出来,就看到令她脊背发凉的一幕。
周青彦坐在椅上,一手拿针一手捂住胸膛,见余姣目光呆滞,特意侧了侧身子,挡住涓涓冒血的伤口和几乎与他肤色融为一体的白色丝线:
“虽然等待几天,等我适应现在的躯体,找到可以增加力量的方法,就可以使伤口愈合,但是姣姣太害怕的话,目前只能用针线缝起来,起码这样就不会流血了……你的裙子都染脏了,我很抱歉。”
余姣嗯了声,拿起手机点外卖,但她实在忍不住好奇,虽然场景确实过于血腥。
她坐在沙发,斜眼撇过去,正对周青彦探过来的视线,她瞬间挺直脊背,垂头盯手机。
周青彦笑起来:“姣姣好奇?”
余姣摇头。
周青彦:“想不想试验一下?伤口缝合的工作并不是很难,而且我也没有痛觉,你如果好奇可以过来……我不如你心细手巧,缝合的针线歪歪扭扭,要是你来帮我的话,线条会更入目……”
余姣歪头,果然看见他扎向胸膛的针歪了,险些都要捅进伤口,她瞧了瞧自己的手,不情不愿地站起来,接过他手里的针线,事先打商量:“是你要我帮你缝的……我要是帮你缝好了,你可以答应我一个要求吗?”
周青彦:“我不走。”
余姣撇嘴:“别的。”
给自己留个退路:“我现在还没有想好。”
周青彦生前是很重情义的人,兄弟有事问他借钱,他不推脱,能拿多少给多少,程禾口里的他也是位很稳重踏实的人,虽然和他此时给余姣的印象大相径庭――
恶劣、凶狠。
但她为图自己心安,还是需要他的承诺。
周青彦说:“好。”
紧接着,他直言:“我是鬼,但我曾是人,所以我不吃人,更不会伤害你。”
余姣斜眼看他,意思是说这个做什么?
周青彦笑:“怕你浪费机会。”
余姣不搭理他,捏着针和线,不断给自己鼓劲,暗示自己面前就是块死猪肉死猪肉死猪肉……她闭着一只眼睁着一眼,将针穿过他的胸膛,针法没看出比周青彦好多少,但见他面色如常、毫无痛意,余姣渐渐大了胆子。
既然答应了他,总得把这件事情做好。
她力求缝合得像艺术品那样,可事与愿违,她水平有限,针脚歪歪扭扭,却成功将那道巨口合上。
默默盯了几眼,没有血液流淌,皮肤是透明的白色,那道狰狞宛如蜈蚣的针脚显眼刺目。
余姣心虚地放下针线:“我、我给你缝好,记得答应我的条件,还有你说的不伤害我。”
周青彦嗯了声。
他捏住她想要后退的身体,仰头贴近她的胸口。
坐在椅上,望着站在面前的余姣。
“没有那么吓人的,对吗?”
第84章 水鬼7
余姣浑身不适, 她惯会安慰自己,无论周青彦做出多么超越男女底线的事情,她都因他是鬼而宽慰自己, 是为了保命, 让他占点便宜没什么的,总比丢命强――
可是此时,周青彦因胸口被她缝合, 所展露出的温柔依赖,令她仿佛被千万只蚂蚁啃噬, 他并非强硬地搂着她在怀中,而是虚拢着她的腰肢,将脸埋在她的胸口。
这是很亲密的举动。
就像受伤的幼崽寻求同伴的安慰,又像是劳碌整天的恋人回家渴望对方的拥抱。
只要一个拥抱,所有的疲惫尽数瓦解。
余姣的指腹残留周青彦的温度, 是非人的冰凉触感,仿佛冬季把手伸进室外的水中, 指头立马被冻得发红,奇怪的是,她的身体竟然没有半点不适,没有多想,只当是自己身体健康,事实上, 自从周青彦出现在眼前, 她的大脑已经自动罢工强烈要求休息。
还有什么比此时更荒诞的吗?
她被死去的周青彦抱在怀里, 这个人, 在生前还是自己刚分手的男友的兄弟,哦, 就连分手也是靠他的助力。
要是依照余姣的性子,做错事的明明是对方,但她却要暗自鼓劲很久才可能说出分手两字。
快刀斩乱麻,反而减少愁绪。
余姣明明可以推开周青彦,但是她的勇气不支持她这样做,挺直身子站在原地,由着他抱住她的腰,她飞快地扫了周青彦一眼,扫过他的白脸红唇,还有那双幽暗漆黑的眼珠,心口怦怦跳动的同时,诞生出令她不解的想法――
周青彦相貌非常出色。
他的相貌好与不好跟你有关系?
余姣暗暗咬唇。
就在这个时候,周青彦忽然出声:“再咬就破了。”
他伸手,粗糙的指腹滑过她的唇,轻搓几下,那双被咬得泛白的唇瓣,便沾染几分艳丽的红,被他碰过的脸部肌肤,也生出红意,余姣含着泪看他,脸很疼,但是她不敢说。
周青彦的手顿住,若无其事地反过去,用指背轻轻碰碰她,心里暗暗惊讶,原来姣姣的皮肤这样嫩,又或许是他的指腹太糙,轻碰都不可以。
视线长久地盯着她的唇,忽然出声:“弯腰。”
余姣不明所以,还是依言照做。
哪知下一刻,男人的大手便携着雷霆的气势猛地按住她的后脑,他仰起头,准确无误地吻住,湿润的,舌,含过她破皮的唇,带着小心翼翼和试探,将余姣的震惊羞愤全都吞下去,连带着她的唾液都不舍放过。
余姣想到幼时回家,邻居锁在院子里的黑狼狗,每次看到余姣经过,便会用鼻子猛嗅她的味道,嘴里发出呜呜的威胁的声音,仿佛她再靠近半步,就会被它满嘴的獠牙咬断脖子,嘴角流出的涎液莹亮闪烁,那副凶恶的姿态,不啻周青彦此时的样子。
唯一不同的是,她不敢后退,只能前进,肺部的氧气浓度大幅下降,因缺氧,她头脑昏涨,舌,头也疼,像是被邻居家的野狗咬住,尖锐的齿牙带着饥饿的狠意要将她拆吃入腹。
姐姐的保护使余姣养成窝里横的性格,人前却懦弱忍让,就算受到委屈责难,只要想到姐姐会帮她,什么都可以吞下去,周青彦的步步紧逼没有激起反抗的心思,反倒使她自暴自弃地想,既然想要,那就给你好了。
她不愿口因别人的唾液,太恶心,她以己度人,想要狠狠恶心番周青彦,竭尽全力把口腔的唾液哺育给他,心里恶狠狠地想,要你亲、哼恶心死你。
可她显然高估周青彦的道德水准和卫生程度,反倒像是尝到难得的珍馐美食,越发霸道地抢占她的口部空间,直到嫩豆腐再也挤不出半点水分,余姣昏昏沉沉地要歪倒,他才松开,贴着她的脸喘口气。
笑着说:“余姣姣,我好像……”
余姣泪眼朦胧,大脑因缺氧给不出半点反应,愣愣地歪倒在他怀里,脸面涨红,这副样子落在周青彦的眼中,既爱又疼,用温柔的力道轻轻贴贴她的脸,将原本的那句话咽下去,说点正经的:“我找到能够增加力量的方法了――”
余姣完全是下意识地顺着话询问:“是什么。”
脑袋开始缓慢地转动,别是人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