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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节

将军好凶猛 更俗 8920 2024-07-07 11:15

  目前除西军外,其他各个方向的诸路禁军、厢军,战斗力都已涣散,未来想要在江淮之间有组织防线,从乡兵招募健锐,重新打造新的作战体系,将是大势所趋。

  朝中将臣虽然大多浑噩,却也不乏王禀、胡楷这样的有识之士,中下层官吏间也不缺卓见远识之人,这些年苦无出头之日,但随着局势崩坏,之前的禁锢必然会在一定程度上被打碎掉,抱残守缺也会在血淋淋的现实面前做出委协或改变。

  他们这边只是先走出一步而已。

  而一旦在江淮之间大规模募兵进行防御,到时候也必然需要东南财赋进行支撑才能够维系下去;到时候淮源乡兵也必然纳入这个体系,从而获得粮饷上的支持。

  对他们来说,更多是克服当前的艰难。

  “……当前也艰难啊!”唐天德听徐怀事无粗细解释清楚,咂嘴道,“没有三四十万贯钱粮砸下去,哪里做得了这么多事?晋老太爷他们可能不得不将寨兵交出来,泌阳县那边也可能会将上年的田赋丁税返回给淮源,但与你要做的事相比,缺口太大了啊!”

  “我们却是能勉强撑上一年!”徐怀说道。

  “哪恁多钱粮?”唐天德惊讶问道。

  “我们奔援岚州城,除了救人,总归也是捞到好处的。”徐怀笑道。

  徐怀奔袭岢岚城之前,曹师雄刚刚纵兵大掠全城――而普通将卒劫掠所得,并不是都可以装入自家口袋的,何况曹师雄为讨好当时到岚州监军的赤扈百户,还特意行赤扈人的规矩。

  赤扈人劫掠妇女,百户(百夫长)率部掠夺某个区域,所得妇女最美者需献于千户,千户从所献女子是挑选最美者献于万户;层层上献,最终战事屠戮之地,美艳女子基本都集于汗廷王帐之中;所劫掠的财货,也差不多要依此例,层层上献。

  因此,徐怀杀入岢岚城里,虽然有大部的叛军将领家小都逃入军营,但所劫掠的财货都没有来得及带走;而曹师雄、曹师利兄弟二人所居的州衙后宅,不仅有曹家多年积累的财货,还有准备好、还没有来得及献给赤扈镇南王兀鲁烈的金银财宝。

  徐怀在撤离岚州之前,又怎么可能跟曹师雄客气?

  岚州是人烟稀少,牧耕荒废,但岢岚城作为州治所在,民间藏富不少;更何况曹师雄率部杀回岢岚城里,城中绝大部分官宦士绅都没有来得及逃走。

  徐怀撤出岚州之后,将一部分财物归还给王高行、钱择瑞等岚州官吏,但还是截下大量金银财物,合计四十余万贯钱,前期就已经随南撤人马运回桐柏山了。

  这就是所谓的“战争财”。

  要不是第一次北征伐燕时,将大批士卒劫掠的财货收缴上来,徐怀哪里能在朔州接管数千胡族妇孺的同时,还能维持实际高达四千人的战辅兵编制?

  要不是后期在猴儿坞重创西山诸蕃,并全歼乌敕部,徐怀又哪里能从容部署总计约上万人马分批南撤之事?

  在猴儿坞重创西山蕃兵,看似整个西山的战场最后并不是桐柏山卒打扫的,西山诸蕃的残部投了萧林石,但萧林石还是通过物资交换的方式,将他们从应州带出来的金银财货,交换给桐柏山卒。

  而通过放归战俘,徐怀又获得极其珍贵的四千多匹良马。

  除开前期巨量的消耗,淮源此时还积储金银财货约计五十余万贯。

  此时不把唐天德当外人,徐怀当然将这些底都透漏给他知道。

  “啊!?”唐天德嘴巴微张,再看徐怀他们身穿衣甲都满是补丁,状如乞丐,还有阵阵臭气传来,问道,“你们如此巨富,就不会收拾收拾自己?”

  “哪有时间收拾,从府州南下,九天时间,基本上都是抽空眯一会儿眼,又或者直接将自己绑到马背上连赶路连睡觉,只要马吃得消,我们就没有怎么停过――而在朔州、府州,我们也差不多有两个月没有正常吃上一顿饱饭,更不要说烧桶热水擦洗身子了。”

  徐怀说道,

  “你说我但有差遣,将你骨头拆了当柴烧都不足惜,我没有想过这么用你,但这份辛苦,你得要有心理准备――赤扈人实在是太强了。战争永远都是吞金洞,前期的缴获看似巨大,实际能支撑的兵力及时间都非常有限,而接下来桐柏山卒在面对赤扈骑兵主力时,短时间内很难再有这种歼灭性的胜战能打。没有最后清扫战场的机会,想发战争财就难了,然而消耗却又是实实在在的。而我决意将都巡检司大营建在大复山北麓,除了便于支援汝水沿线作战,除了堵住从确山往南阳的缺口外,同时也是看中大复山与金顶山之间数万亩荒芜谷地可以用来牧马――要不然全军逾六千头牲口,都用精料喂食,苏老常他们都能哭给我看。待征完兵之后,你的差使就是帮着苏老常他们全力搞钱搞粮。虽说我希望将来南面的财赋能支撑我们,但我也很清楚,我这人的行事风格很不讨喜,所以我们自己底气要想硬起来。桐柏山是山多地少,但桐柏山南北岭加大复山的范围,却要比一般的县域要大如数倍,除了军事上的,经济民生要怎么搞,这可能比带兵作战,还要重要。后方不稳,粮饷不足,军心就不可能稳得下来……”

  第二十三章 暗棋

  唐天德又将在泌阳的大姓宗族众人心思,包括他与晋龙泉听到关于转运副使宁慈、通判顾志荟等人对桐柏山众人颇有微辞等事,都跟徐怀详说了一遍。

  徐怀对此并无半点意外,目前他也无心去介意这些事。

  淮源置县,从唐州划归到蔡州,在泌阳的这些人对他意见再大,此时能钳制他的手段也极有限。

  大越乡兵都是各地照户籍抽丁编成,平时农耕不辍,农闲集结训练,并承担修缮城池、运粮、捕盗以及协同禁厢军守边;各地乡兵名目很多,编制亦不统一,或按指挥、都,或按甲、队,或按都保、保等序列编成。

  大越立朝一百五十余年,土地兼并严重,乡民多为附庸于大姓豪户的佃农;而为大姓豪户子弟所把持的乡吏,既是乡兵编训的直接组织者,同时还多为乡兵头目,是农村唯数不多有些文化及见识的人物。

  这诸多特点,都决定地方上大姓宗族才是乡兵的实际控制者。

  朝廷名义上使全国乡兵统归兵部管辖,诸州又设团练使,不过是虚衔而已。

  一般说来,没有大姓豪户的配合,不要说三天五之内了,三五十天、三五个月,都不要想在一县之地成功集结两三千的乡兵武装。

  然而,桐柏山里的情况却又是特殊的。

  桐柏山匪乱,事实上打破了大姓宗族对各寨乡兵的控制;最紧要之时,淮源总计有三千乡兵都集结到巡检司所辖的乡营参与对贼军的作战,武将军吏也不再是由都保、耆户长兼领,而是徐怀、徐武江他们从乡兵中挑选武勇之人担任,这些人相当一部分在匪乱靖平之后,都转为铸锋堂武卫。

  在长达近一年的剿匪平乱期间,徐怀与徐武江、徐武坤、唐盘、徐心庵、徐四虎、殷鹏、韩奇等人,作为乡营的统将,更是在兵卒之中建立起足够的威信、声望。

  匪乱靖平之后,乡营裁撤,这些兵卒也都解甲归田,但他们依旧是各寨乡兵的主体,同时也无人敢否认徐怀对这些人的影响力与号召力。

  徐怀现在首先任务是以最快时间征募两千五百名乡兵,大姓宗族不作梗则罢,要是谁敢跳出来作梗,徐怀绝对愿意揪些人出来杀了立威。

  徐怀并不觉得事情真会发展到这一步。

  他目前已经放出风声,接下来最紧要的直接派人联络各寨都保、耆户长,将这些乡兵寨勇直接召集到淮源来检选――他也不怕这些还得受新县辖管的都保、耆户长,敢跟他玩什么花样。

  后续择要隘设立巡检司,徐怀更是要将乡寨的管辖,置于诸巡检司之下,使巡检司兼具乡司的行政职能,更要进一步将大姓豪户撇除在外。

  当然,唐天德虽然没有多杰出的才干,但他在淮源的头脸却比徐怀、徐武江他们都要熟,这两项工作却是还能指望他能帮上忙的。

  唐天德也是好一会儿,才稍稍理出一个头绪,但内心的震惊逾甚,没想到徐怀这次重归桐柏山,已将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可笑泌阳城里一群老甲鱼,还被徐怀以往的假象所蒙蔽住。

  唐天德沉吟片晌,又问道:“晋爷也是迫切想回淮源的,但他牵涉较多,遂叫我先行――既然这边都筹备妥当,晋爷回淮源也无需顾忌什么了!”

  徐怀说道:“晋爷,此时就我们这些人知晓就好――晋爷要是愿意,我倒宁可他先留在泌阳!”

  就当前而言,徐怀并不担心泌阳城里的那些人能阻碍他全面掌握桐柏山,但人不能没有远虑。

  他的行事风格以及他的身世,可能注定都被大越盘根错节的士臣群体所猜忌,王禀、胡楷、朱沆乃至景王赵湍等个别人都无法逆转这些。

  倘若汴梁陷落,确是鲁国公赵观为众人拥立为新帝,而到时候新帝为避虏祸,确实将行在设于南阳,晋龙泉作为暗棋留在泌阳,有可能发挥出比想象中更重要的作用来。

  唐天德夜归淮源,而晋龙泉留在泌阳,也不虞会引起什么猜疑。

  唐氏自唐文仲、唐令德等上房核心人物死于匪乱,真正耀眼并崛起的乃是下房出身的唐盘、唐青等后起之秀。

  唐天德留在泌阳也代表不了唐氏,甚至多少还有些无依无靠;所以他回到淮源,并不是多么出人意料的事。

  不过,晋氏在泌阳的根基更深,晋老太爷也在泌阳,晋氏另一个核心人物晋庄成,还主政黄州,晋龙泉作为晋氏上房的一员,在外人眼里留在泌阳任吏,有着不算多光明却相当稳妥的前程,他不与淮源这边有什么牵涉,则显得非常的理所当然。

  唐天德这时候想到徐武碛直到作为州吏,奉董成命令押送粮草前往河东才最终暴露身份,而之前一直作为暗子留在徐武富的身份,甚至还一度潜伏到知州董成的身边,他当然能理解徐怀要众人对晋龙泉的事绝对保密,是为哪般。

  苏老常、郑屠他们略有些疑惑,毕竟他们不知道将来会发生怎么事情,想不明白淮源都单独置县并入蔡州,跟唐州及京西南路都无瓜葛了,还有必要在泌阳埋下这么深的暗子吗?

  当然,徐怀这几年来可谓是算无遗策。

  他既然如此决定,而淮源这边也没有迫切需要晋龙泉回来的必要,众人也都不反对什么。

  “对了,七爷徐仲榆是不是有个孙子,跟田家女儿结亲?”唐天德想到一件事,问道。

  “是田家老二田常志的闺女,我昨日还特地陪徐武俊去跑了一趟,这两天就安排成亲――徐七爷昨日连夜赶回鹿台寨准备酒宴去了。”郑屠说道。

  “这事可能有些麻烦――田常志昨天夜里带着闺女逃到泌阳了,就为这事,泌阳好些人都‘义愤填膺’,说这边是抢亲,是土匪作风。”唐天德说道。

  “啊,昨天说好好的呀,这田常志这孙子敢他妈涮我们?”

  郑屠急得直跳脚,这事是徐怀专程交给他去办的,没想到会出这么个篓子,气急败坏骂道,

  “这狗娘养的,算怎么回事,关键这事都已经说开出去了,现在新娘子逃去泌阳,这笑话闹得有点大啊!不行,我带人去泌阳,将田常志父女给揪回来!”

  “抓人也不能去抢亲;我们做得太过,泌阳那边一定会借机插手。”苏老常蹙着眉头说道。

  要是人还在淮源,他们可以“仗势相欺”,但现在都逃去泌阳,摆明了抵死不从。他们真要派人去泌阳劫人,真当此时正在泌阳坐镇的转运副使宁慈以及通判顾志荟等人是摆饰?

  “那也不能让七爷家将酒宴摆起来,临到头却说新娘子丢了啊?”郑屠急道,“再说军侯指望徐忻作为徐氏子弟先成亲,破除陋规,好叫随后陆续归返的士卒都尽快将人生大事给办了,然后安心备战――突然间这缺了这一环。要是这风声传出去,叫山里那些老顽劣越发得劲,士卒结亲想尽可能简便行事,恐怕要黄啊!”

  “……”唐天德窥徐怀脸色阴沉、徐武江、徐武碛、苏老常都蹙着眉头,应极重视这事,有些忐忑的说道,“我家的淑娘,原本许下一门亲事,却未成亲,小伙子前年便死于匪祸――这两年想着另许人家,却没有挑到合眼的,便耽搁下来。要是徐七叔那边不介意,我即刻将淑娘从泌阳接过来。世道都要变了,真是不能那么拘礼的!”

  “这事能成,就叫你捡着大便宜了!徐忻这两年变化很大,能成气候的。”

  徐忻的亲事,是徐怀推动返乡士卒简易结亲的引子,到底是娶哪家姑娘,他却不关心,跟郑屠说道,

  “你即刻与五爷去找徐忻,让他带上几人陪五爷去一趟泌阳,他要是看五爷闺女合意,换便换了,将人接回来成亲!此时且叫他们看笑话,以后我们自有机会看姓田的肠子悔成什么样子!”

  徐怀叫郑屠再跑一趟,也是叫他做做徐仲榆家的工作,不要梗在这事转不了头。

  郑屠满口答应,但站起来却又磨磨蹭蹭不走。

  “还有什么事?”徐怀好奇问道,“你们的事,暂时能有人顶上,不用担心会乱成一锅粥。”

  “我不是担心这个,”郑屠犹豫片晌,说道,“军侯你可莫要将我家那母老虎真给宰了啊!”

  “差遣你办事,你急冲来去,大部分时间都耗在这里,却是怕我杀人?”徐怀瞪了郑屠一眼,催促他快走,“我帮你收拾你家母老虎,你别在这里叽叽歪歪!”

  第二十四章 南侵

  天宣八年元月初九,冰雪覆盖的魏州顿丘大地,普通小民还沉浸在新春氛围之中;县东一座土寨,灰扑扑的矗立在一大片桑榆杂林南面的雪原之上,远处的黄河大堤,仿佛一条银色的巨龙往东北方向延伸而去。

  这是河淮平原上再普通不过的一座村寨。

  一道两里长、丈余高的土围子,圈围住百余户人家,仅在北面通往黄河大堤的方向,开了一道寨门;一座竹木搭建的简易望楼位于寨门的内侧。

  拂晓时,天际泛起鱼肚白,泄出青朦朦的天光,但寨子里还是黑咕隆咚一片。

  几名寨丁提着灯笼,从挤满破败茅草房的土路间,走到寨门望楼前,望楼里没有人,却见昨日负责守夜的几人都缩在望楼下的草阁里呼呼大睡。

  “恁你娘,什么时候了,还他娘躲下面睡觉,就不怕虏兵杀过来,将你的狗卵割掉!”为首的大汉,上前就将呼呼大睡的两人踹倒,破口大骂。

  “这么冷的天,守上面谁吃得消,”守夜的人嘀嘀咕咕的爬起来,嘻皮笑脸的抱怨道,“到时候没等到虏兵杀过来,我们的狗卵却先被冻得梆硬!这几天到处嚷嚷虏兵、虏兵,北面那么多的大城雄镇,哪里容他们杀到咱顿丘县来?再说了,也没见大房老太爷他们躲城里去啊!”

  鲁国公册封鲁王,四天前就在数千骑兵的簇拥下进入魏州坐镇。

  驿骑在官道上快马加鞭穿梭,将一封封令函发往河北诸州县,州县之下的巡司坞寨接到命令,要求将乡兵义军立起武装起来备战,加强防御。

  这时候不要说普通小民觉得战事还远,乡绅士子也大多觉得形势不至于坏到这地步――大越立朝以来,在河北东部修筑雄州、霸州、莫州等雄城,而在河北西部,沿着太行山东麓,又有保州、定州、真定等大城,城池之间坞垒工事纵横,屯驻重兵把守。

  当年契丹数十万骑兵都未能彻底撕开这条防线,被迫在澶州签立城下之盟撤兵而走,现在说刚刚吞并燕蓟的赤扈人,马上就将撕破这条防线,杀到黄河沿岸,有几人会信?

  不管州县催促是何等的惶急,乡野之间还在有条不紊的享受着一年难得的、什么都做不了的闲暇时光了。

  帝国在接敌最近的河北,防御体系像一架破败不堪的机器,缓慢的启动着。

  中年壮汉骂骂咧咧的爬上望楼,叫寒风携着雪粒子打在脸上,凿实生疼。

  他当即也理解守夜的人夜里为何要躲到下面去了。

  寨丁基本上都是穷苦汉子,自备衣甲都极其单薄,望楼上四面都没有遮掩,人站上面,不要说守一夜了,半盏茶的工夫,身体里不多的暖气就会吹散、窝心凉。真要在望楼上硬撑下去,人随时有可能冻僵过去。

  中年壮汉正准备喊人找几张苇草席子遮挡寒风,这时候注意到北面的林子里有数点黑影驰出。

  天光还没有大亮,五六里外便看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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